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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带着玄甲军、背嵬军,一路南下,渡过黄河,进入了黄巾军作乱的重灾区豫州。
一行人行到颍川方知,官军只有一支部队尚留在此。据说朝廷将军朱儁、皇甫嵩追击贼军,远远移驻河南曲阳和宛城方向去了。
“黄巾贼的势力那么猖獗,逐渐在各地遭到洛阳朝廷派遣的大军讨伐,也开始一点一点地瓦解啦。”吕布对众人说道。
“真无趣也。”张辽心里阵阵发急,刚刚从军的他,担心不趁现在建功,待到风云际会,难以乘势而起。
“大丈夫不思小功,真英雄不借风云。”吕布对张辽说道。
雁阵一样的吕布军继续向南行军。
渡过颖水,兵卒饮马。
吕布把目光投向清澈的颖水,自言自语道: “念天地之悠久,感人生之无常。
虽说自己不思小功,但人生在世的生存意义和留下有意义事业的愿望却频频涌上心头。
远离家乡已经三个月了,是时候给五原郡的父亲和妻子写封信,报个平安了。
主意已定,吕布卸下马鞍,从绑在鞍上的行军用品中取出翰墨和毛笔,开始写家书。
饮好马,正在休息的兵卒们见吕布在竹简上动笔,纷纷道:
“我也写。”
“我也写。”
他们也写起信来。
人都有故乡,有父母妻儿,有兄弟姐妹。
吕布体贴兵卒,道:“想给老家去信的,把信交到我手上。双亲健在的,可以报个平安啊!”
兵卒们分别在纸片、树皮上写上点什么送过来。
吕布把这些家书装到一只囊中,叫来魏续,道:“这次你就辛苦一趟,当一回邮差,带上这只信囊,把信送回并州老家,务必交到将士们的家眷手中。”
说完,给魏续一袋铜钱当做盘缠,命他即刻出发。
落日映染黄河,坐骑、兵卒、货垛都变成黑黢黢的坨儿,浅滩涉水,深处上筏撑戟,向对岸渡去。
不久前,大将军朱儁在河南开始与屯集在此的数十万贼兵大军作战。未曾想,两军势均力敌,官军伤亡巨大,忖道:“如何是好?”
苦战连绵,使他内心烦闷,满脸忧虑。
这时,幕僚告诉他 :“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汉军部队,从北边来,现在已经到达军营之外。”
朱儁一听,道:“啊,来得正好!快快有请,不可失礼。”
他客气接待,态度与之前接待李家安大不相同。
虽在军旅途中,朱儁却也下令打开洛阳美酒,让火头军宰羊款待,道: “路途遥远, 一路受累了。”
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张辽,完全被朱儁的所作所为感动,醉醺醺地道: “大丈夫为国出力乃分内之事。”
可是,张辽想不到的是,朱儁款待索要的代价,是让这六百并州军与十几万的黄巾贼以命相博。
翌日 。
“各位英雄刚到,就有一个阵地想请你们去破。”
朱儁命吕布带着部队去突破距此三十里外山地的顽敌强阵。
吕布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因为是山地作战,吕布没有带玄甲军,而是带上背嵬军,加上朱儁部下三千人马,前去攻取那块敌军阵地,
不久,队伍刚刚靠近山麓,天气骤变。雨倒没下,但却密云低垂,狂风卷起野草。沼泽湖水化成雾气,队伍前进的方向一片昏暗。
“哎呀,看来贼军大将张宝又用妖法,要把我们统统杀掉咧。注意!抓住树根野草,当心别让狂风刮飞了。”
加拨的朱儁军中有人说道。话音刚落,恐惧立刻弥漫全军。
“胡扯!”吕布怒道。接着,他大声鼓舞兵卒道:“世上哪有毫无道理的妖术!习武之人害怕幻妖之术,抱着树根,趴在地上。丧失斗志,成何体统!前进!我吕奉先所到之处,妖魔鬼怪也得退避三舍。”
“打不过妖术的。会白白断送性命的。”
朱儁的兵卒说什么都畏惧不前。
吕布让张辽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高地官军已经攻打多次,进攻部队次次全军覆没。
因为黄巾贼首领张角的胞弟张宝在高地的山谷扎寨,而他是有名的妖术师。
闻听此话,吕布道:“所谓妖术是外道魔物耍的伎俩。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方术师得天下的先例。妖术就是迷惑恐怖之心、畏惧之眼、发抖之魂的技法。不要害怕!不要迷惑!依照军纪,不前进者斩!”
说着,他绕到大军后边,手持方天画戟,拼命督战。
朱儁的兵害怕敌人的妖术,但更害怕吕布的方天画戟,不得已顶着黑风前进 。
那日天气固然不好,战场地势尤为恶劣。高地天然形成,地势对进攻方甚为不利。
高山巍峨耸立于道路两旁,铁门一般。 一旦突破此处,便可从高地沼泽向山地一带的敌人展开肉搏。然而,此处却无法靠近。
“我们的人总是还没到铁门峡,就被杀光了。吕将军,请不要盲目行事,撤吧。”
朱儁军中,连部将都胆战心惊如是说,难怪兵卒们早已吓得动弹不得。
但吕布还在声嘶力竭地督战:“那是因为每次进攻的人都不行。今天,我亲自在前边开路,习武之人死于战场岂非本愿!死何惧哉!”
吕布带着背嵬军伏在石子松散的山丘上,已经攻到铁门峡跟前。
朱儁的军队害怕被吕布的方天画戟斩杀,也跟在后面像虫子一样爬上来。
突然, 一阵风雷震天动地,直把树木、石子和人卷到天上。
此时,山峡一侧的山顶上,阵鼓擂,铜锣敲,响声隆隆。
“杀呀!杀呀!”
喊声压倒狂风。进攻部队人人伏地,捂眼忘耳。顺着声音回头仰望,山峡绝顶有一如盘平地,那里有一群贼兵,举着写有“地公将军”的大旗,打着印有八卦文的黄色旗幡。
“死神附体的官军军,又急着要去黄泉啦!黄泉路上的大门给你们打开咯。”他们齐声笑道。
其中一人,老远看去就是一个长相奇异的巨汉。只见他口咬魔符,披头散发,结印念咒。随着咒语,狂风愈烈,天地晦瞑, 一片片人形鬼形的纸片纷纷飘落,赤橙黄蓝,仿佛五彩火焰。
“啊呀,魔军来啦!”
“贼将张宝念咒,从地府招来罗刹修罗啦!”
朱儁兵卒口中叫唤,胡逃乱窜,迷失方向,惊慌失措,左冲右撞。
吕布督战,已不奏效。
朱儁兵卒太过恐惧,连背嵬军亦受传染,再被风魔、石块一打,全军进退不得。此时,红纸片蓝纸片做的魔物,个个像是活夜叉、罗刹军,使官军斗志丧失殆尽。
事实上。就在这时,无数箭矢、石块、火器呼啸着,喷着火,降临到官军头上。转瞬之间,全军半数以上已经再也动弹不得。
“快撤!败啦!”吕布叫道。
重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惨败的滋味。
“张辽!黄叙! 速速退兵!退兵!”
然后自己也转头,与飞石竞速一般径直朝山下奔去。
收拢败军,退兵二十里。
当晚,吕布与张辽、黄叙二人一道商议军情。
“遗憾,我从军以来,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如此败过。”张辽道。
黄叙拱着手,嘟囔道:“看到朱儁的兵还没打就怕成那样,里头一定有什么蹊跷。也许真不能小觑张宝的幻术。”
“幻术的蹊跷我已解了,就在于那铁门峡的地形。那个峡谷经常生云起雾,气流总是变成狂风,从峡门向山下刮。”
这是吕布的说法,千年轮回中他见过了太多怪异的事情。
“主公说得是。”二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只要天气有点不好,这里就会刮起比别处强烈数十倍的大风。这一带,即使在大晴天,峡门也会乌云密布,飞沙走石,烟雨暴降。”吕布继续解释着。
“哦,原来如此!”
“我们是随意进攻的,所以只要接近那里,还没有跟贼兵交手,就得先跟老天爷斗。看起来,张宝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巧妙利用这种自然气象,把它变成自己的妖术,降下稻草人形状的士兵和纸做的魔鬼,玩弄无知恐惧的朱儁军。”
“主公真是火眼金睛!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要进攻山上的贼军,只能从峡门攻击,大概别无他路。”
“所以朱儁才故意派我们来攻打这个隘口。”
三人苦思许久,也无良策,吕布紧咬双唇,把目光投向旷野阵地。
时值初秋,旷野无垠,满目露珠,在月光下闪烁。二十里外,远处山岳看上去像黑黢黢的卧牛。困扰他们的恶劣天气,在大气和月光中,令人难以置信地宁静而安详。
“不,有了,有了!”突然,黄叙自问自答道。“不能说就没有别的进攻手段了。主公,我有一计。”
“说说看。”
“爬上那个绝壁,从贼兵预料不到的地方出其不意地攻上去,有何难哉。”
“爬得上去吗,那个悬崖峭壁?”
“从一看就能爬上去的地方爬,还成什么偷袭啊。从谁看上去都爬不上去的地方爬上去,那才叫用兵之策。”
“黄叙说得对。能否爬上去不能靠常理确定,要超越单靠眼睛观察的常理,实际拼一拼。也许,爬上去比想象的容易。这种例子多得是。”
三人进一步密议,准备来日作战。
次日,吕布令朱儁兵卒打着无数大旗小帜,鸣锣击鼓,从昨天的峡门正面作出强攻态势迷惑敌人。
吕布率黄叙、张辽二人和手下的背嵬军,从离峡门十里左右的北面绝壁悄然攀崖前进。
他们历经艰辛,终于成功地攀上大山一角。
为了鼓舞士气,所有兵卒全部登上山顶后、吕布举行庄严仪式,向天地祈祷破邪禳魔。
大敌当前,特地在这种地方举行庄严的祈祷仪式,是因为在背嵬军之中也出现了许多内心害怕张宝妖术的兵卒。
“看哪!”仪式结束,吕布以手指天,道:“今日天上一个妖魔也没有, 一声响雷也没有。张宝的妖术已经被破邪的祈祷消去法力啦!”
兵卒响应,喊声如雷霆万钧。
黄叙和张辽一起道:“拿出劲头来,踏平黄巾贼堡垒!”
遂分两路,沿山脊向张宝营寨攻去。
像往常一样,贼将张宝打着地公将军大旗到铁门峡吓唬官军。
这时,山里出乎意料地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
张宝回头问手下:“出叛徒了?”
实际上,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 “叛徒、叛徒”的声音曾几何时早已传开。
张宝道: “可恶的东西,究竟何人?看我斩来。”
他交代一个贼将好生把守,自己带少量兵卒,快马加鞭,回到位于山谷深处恰似螺穴的溪谷。
就在这时,飞来一支箭,射进张宝太阳穴。
张宝用手捂住喷涌的黑血, “哇”的一声张嘴拔箭。可是只拔出箭杆,箭头留在头盖骨上。
只听得咕咚一声, 张宝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
“贼将张宝已经中箭啦!五原吕奉先在此,替天行道!讨伐黄巾贼首张角之弟地公将军张宝!”
吕布洪亮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于是四方山丘沼泽战鼓齐擂,溪流湍急轰鸣,草木皆兵。
三百背嵬军一齐冲出,杀得张宝手下片甲不留。
与此同时,黄叙和张辽在贼军寨中放起火来,山谷深处升起蒙蒙黑烟。
眼看着上游流下来的溪水变成红色激流。山呼谷啸,大火变成山火,连烧三天三夜。
斩首万余,烧焦的贼兵尸体不知几千几万,吕布又亲自完成了两个千人斩。
这场歼灭战持续七日有余。
吕布带着赫赫战功撤回朱儁寨中。
朱儁一见吕布,道: “哎呀。将军真乃天神下凡,此次回京,我定要上奏天听,让皇上知道将军的功劳。”
吕布不动声色,轻轻一笑。
朱儁接着道: “我负责的平原作战还没有定出胜负。山谷里的贼兵容易变成口袋里的老鼠,可平原阵地上的敌兵你压他跑,真是一筹莫展啊。”
“说得是。”
对此,吕布对此也只是一笑应之,他对官军的战斗力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然而,前方营寨有传令兵来,报告战场变化。
传令兵报告道:“先已战死的贼将张宝之弟张梁,号称人公将军,在旷野阵后督战已久。他听说张宝被讨没,突然纠集大军,屯集阳城,高筑城墙,看上去要用守城越冬之计。”
朱儁闻言,下达总攻命令: “一旦冬天来临,冰雪冻结,运粮困难。如若攻城不下,传到都城,尤为不利。现在就给我拿下!”
大军包围阳城,急攻不下。
阳城要害极坚,城内有多年积蓄,食物丰富,耗时一月有余,尚不能夺得城墙一角。
“咳,如何是好!?”
朱儁常在寨中叹息。
吕布只作没有听见。
不说也罢,可偏偏就在这时张辽对朱儁道:“将军,平原作战你压敌退,仗很难打。可此次敌军在城里,也就像口袋里的老鼠一样啦。”
朱儁表情尴尬。
这时,远方差人前来,带来新的情报。可这个情报并不能让朱儁心情好转。
跟朱儒同任讨伐大将军之职的皇甫嵩,在曲阳方面与贼军魁首张角作战 。
据来人报告,皇甫嵩武运亨通,七战七捷,黄巾贼主帅张角不知所踪。于是皇甫嵩发起总攻, 一举歼灭曲阳贼军,收编降兵数万,路边枭首贼兵数千,并斩数名黄巾贼大方之首级送往洛阳。
来人道: “ 战果如斯。”
号称“大贤良师”的贼首张角正是满天下乱贼之首。就算张宝已被先行讨没,他也只是胞弟;就算还有一个张梁,那也只是张角的手脚。
皇帝圣心大悦。
以“征贼第一功”任皇甫嵩为车骑将军,封冀州收。此外受赏赐令者甚多。常披一身红甲上阵的校尉曹操也因功封济南相。
身处逆境,听到别人荣达而心生同喜之感,朱儁的心胸还没有宽广到这个程度。他内心焦急,激励幕僚道: “攻陷此城,刻不容缓。汝等当蒙朝廷恩赏,回到家乡,享受荣华富贵。”
官军一次接着一次发起攻击, 一直打到城下,让顽贼疲于防御,无法睡眠。
城内贼中有一男子,名叫严政,悟到此时正是改弦易辙的时候,遂与朱儁密通,将贼将张梁斩首,降于军门: “愿皇恩浩荡,降于悔悟兵士!”
乘着攻陷阳城的威势,朱儁道:“此时要乘胜追击,将余党一网打尽!”
遂命大军六万,压往宛城。
黄巾残党孙仲、韩忠、赵弘盘踞城中。
“贼兵已无援军,城内收容败兵甚多,军粮转眼之间就会用尽。”
朱儁立于军阵之前,说出了宛城黄巾贼的命运。
他率兵六万,包围宛城四周,把阵布得滴水不漏。
贼军选择“自暴自弃”的策略,连日开城挑战,官军贼兵每天都有巨大伤亡。
但不管怎样,城内军粮已经告罄,贼兵将士面临饥渴。于是,贼将韩忠终于派出降使,请求投降:“望垂仁慈!”
朱儁怒道: “穷则乞怜,得势则发暴魔之威。时至今日,仁慈尽矣。”
遂斩降使,进攻愈烈。
吕布见朱儁如此,不得不谏道: “请将军贤虑。昔日高祖皇帝统一天下,有赖多多收用投降之人。”
朱儁嘲笑道:“纳降取决于时代。当时秦朝已乱,项羽等蛮横之人的私议暴论横行,没有君主可定天下。所以高祖才殚精竭虑,只要投降,即便仇人,也收编留用。跟秦朝乱世相比,今日黄贼性质不同。如果怜悯生存无路、日暮途穷而乞降的贼人,施以援手,岂不是助长贼寇,在世道人心中鼓励作恶吗?此时须断然斩绝贼根。”
“啊,所言甚是有理。”吕布被朱儁的话说服了,“既如此,可发起进攻,务歼城内贼兵。不过,如此围攻四门,不留一门做敌军逃跑之路,恐怕城里贼兵只有战死一途,肯定会拿出最后的力量奋起反击。我军损失也将惨重。当从三个方向加以进攻,留出一门让贼兵出逃。”
“对,说得对啊。”
朱儁立即改变命令,发起激烈攻势。
留东南门,从三面擂鼓放火。
城内贼兵果然大乱,朝东南门溃逃。
吕布驰马乱军当中,发现贼将韩忠,将其射杀。
他把韩忠首级挑于戟尖,让众人高高仰望,得意地喊道:“五原吕奉先已杀贼将韩忠,还有何人胆敢来再战?”
此时,残将赵弘、孙仲二人在火中自报家门,拍马扑来: “ 吕奉先休走!”
吕布挥舞方天画戟,一戟一个,将两名贼将斩于马下,身后的三百玄甲军也是势如破竹,对黄巾贼兵开启了割草式屠杀。
是日黄昏,月光微明。
宛城顺利被拿下,朱儁的官军中伤兵颇多,黄巾贼众横卧野地,惨景一片。
只有吕布带来的军队,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