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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哭起来比女人很要命,姜瑶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像她爹这样子爱掉眼泪的男人。
她才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她回过头,发现原来是姜拂玉趁她把她抱了起来。
她愣住了。
姜拂玉的动作有些僵硬,一板一眼的,姜瑶觉得,她应该是想学林愫抱自己的动作。
或许是姜瑶今天推开她给她留下了阴影,她抱起姜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强装镇定,似乎害怕这样子会不会令她不舒服,又担心被她推开。
见姜瑶乖乖待着没有反抗,姜拂玉松了口气。
她问:“屋子里有伤药吗?你先别急着哭,给阿昭处理一下吧。”
……
姜拂玉把姜瑶抱回了她自己的床上。
林愫立刻用绳绑起她的袖子,以免衣裳触碰到伤口,轻轻捏住她的骨骼给她盘查。
林愫略懂医术。
在姜瑶的记忆里,平日里村中有人生病,外出请大夫不方便,都会就近请林愫看诊。
皮外伤不要紧,最害怕的就是伤到筋骨。姜瑶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骨骼脆弱,林愫顺着她的骨骼经络仿佛检察好几次,生怕有遗漏。
姜瑶看着林愫用那双刚刚停下哭泣红肿的眼眶,认真专注地给她查验伤势,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有时候林愫会碰到她淤青处的皮肤,即便感觉到疼痛,她也不敢喊出声,唯恐林愫又愧疚得哭出声来。
她受伤不打紧,她更怕林愫哭。
没办法,她就是见不得爹爹伤心。
她爹柔柔弱弱的,哭起来也太惹人心疼了,她不舍得他掉眼泪。
“幸好只是皮外伤,治疗淤青外伤药放在上面那个柜子里,阿玉帮我拿一下。她有的地方破皮了,需要上药。”
林愫松了口气,看着姜瑶,很温和地说道:“阿昭可是女孩子,留疤了可就不好了。”
姜拂玉把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全部拿了出来,“我看不懂你的药,你看看那种可以给她用……对了,听闻冷敷有助于去除淤青,消淤消得快,他们应该可以找来冰袋,你觉得需要吗?”
林愫也道:“那劳烦你。”
姜拂玉立刻说道:“我这就让他们拿来。”
两个人商量着,几句话间,已经把分工合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姜拂玉负责去找冰,林愫在瓶瓶罐罐中发翻找出了合适的上药,给她涂抹。
林愫作为一个大夫,动作很是温柔。
先是涂了一层冰冰的药膏,敷在淤青的地方,冲散那伤口上灼热感觉,然后撒上一种药粉。
她的血已经止住了,这种药粉是防留疤的,因为破口不大,而且现在是春天,天气不算太热,也不必用药酒消毒,林愫给她用的都是偏温和的药。
林愫动作很小心,故而敷药时间也被延长。姜瑶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这时候,姜拂玉拎着一包冰袋,也不知道她吩咐谁去取来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冰。
林愫接过冰袋,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姜瑶说:“阿昭,你忍一下,伤口碰到冰可能有些疼。”
姜瑶犯困地点点头。
林愫又说:“你要是觉得痛,受不了就喊出来,我们就不敷了。”
“爹爹,我知道了。”
得到姜瑶的回复,林愫才动手。
或许是林愫反复给她提强调“敷冰很痛”,姜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当他真的开始的时候,心理落差让她有了一种感觉:明明也不是很痛呀。
其实上一世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姜瑶还是个很怕痛的人。
一个人对疼痛的敏感度或许与她曾经的经历有关。
姜瑶穿越以前几乎是中规中矩地过完了一生。
穿越前那个世界,她爸妈虽然不管她,但也不至于虐待她,在学校上学时她也没遭受过什么校园欺凌。
一直到临死车祸来临时,她瞬间就被撞飞出去失去意识,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已经当场死亡。
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前八年,林愫养她养得极其精细,连擦破皮的小伤都少有,她没有受过什么苦,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孩子相比,她娇气得要死。
可叠加上后八年的记忆,就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在那八年里,受伤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久而久之,痛感仿佛已经深深烙在她魂魄中,即便重生,记忆也不会变。
她对疼痛已经麻木了。
姜瑶正发呆,林愫似乎意识到她没什么动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阿昭,你不疼吗?”
姜瑶回过神来,连忙说:“爹爹,我真的不疼。”
她确实是实话实说,可是没想到林愫听后,嘴唇微微蠕动。
下一刻,他忽然就哭了出来。
姜瑶瞠目结舌
泪水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两道痕迹,淅淅沥沥而下。
真的是薛定谔式的眼泪,为什么莫名其妙又哭起来了。
“爹爹,你怎么又哭了呀,别哭了好不好,我真的不痛,真的不痛。”
姜拂玉也是颇为惊讶地看向他。
此时母女两人产生共鸣: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就哭了起来?
林愫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凝着泪水,将坠不坠,烛火下充满莹润的光。
姜瑶听见他哽咽的声音,“阿昭你说谎,明明很疼,你为什么说不疼,你为什么要对爹爹说不疼?”
姜瑶:“……”
疼不疼是个人的主观感觉,头一次见这种情况下非要人喊疼的。
原来他哭的原因是姜瑶说不疼,哪说疼就好了。
姜瑶连忙改口道:“疼,阿昭感觉到疼,阿昭都快疼死了,只不过我不想要爹爹担心,所以才说不疼的,爹爹别哭好不好?我不想看爹爹伤心难过,爹爹难受,阿昭心里也不舒服。”
与此同时,姜拂玉拿出手帕,给他擦拭着掉落的泪珠。
“擦擦。”
和姜瑶哄着劝着让他止住眼泪不同,姜拂玉从来不会叫他别哭,只是默默给他擦干泪水。
看她擦眼泪动作的熟练程度,想必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擦完了眼泪,林愫安静了片刻,放下了冰袋,揉了揉姜瑶的头发:“既然疼,那就不敷了。”
姜瑶的头发柔软细顺,只不过今天经历事情,被弄得有些乱糟糟的。
林愫轻轻摸着姜瑶的头,温柔地说:“阿昭以后一定要记得,以后要是感觉到痛一定要喊出来,让爹爹知道,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
折腾了一通后,姜瑶已经愈发疲倦,加上疼痛促眠,她眼皮子已经睁不起来了。
两个人应该都猜到她偷听到他们今夜的谈话,但看她困成这样,也不好跟她解释太多,拉下帐子让她先睡了。
不过有些事情,总是躲不过去的。
今夜不说,明天肯定会说。
……
第二天姜瑶醒来,发现林愫和姜拂玉已经在她床前守着她了。
窗扉被完全打开,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纱帐上。
姜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觉得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掀开纱帐,迎面就看到他林愫和姜拂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正是姜瑶这具身体日积月累养成的生物钟。
林愫不急于让她启蒙识字,打算再放养她个一两年再让她上学堂,所以,没有什么课业的姜瑶有着充足的休息时间,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林愫和姜拂玉都默契地没有把她叫醒,等她自己睁开眼睛。
姜拂玉微笑道:“阿昭醒了?”
尚且睡眼惺忪的姜瑶点了点头:“嗯。”
“阿昭,”林愫开口说道,“爹爹和娘亲今天有很重要的时要和你说。”
窗外是菜园里种植的绣球花,如今正逢花期,一团团蓝色的花球簇拥着盛放,明艳好看。
她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两眼,然后坐直了身子。
“你们说吧。”
她知道他们要和自己说什么。
此情此景,和上一世的今日几乎完全相同。
平时,林愫会起很早,给姜瑶准备好早餐后立刻摸黑坐牛车到镇子上的学堂给学生们讲学,接近中午才会回到家中,一旬只有一休。
今日并非休沐日,姜瑶起床时还能见到林愫,是因为他特地找人去学堂告假,空出一日时间。
也就是今天,他和姜拂玉会告知姜瑶她的身世,并且让她做出选择。
林愫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道:“阿昭,你今年已经八岁了,在昨天之前,你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娘亲,我也并未跟你说过你的娘亲,或许在见到阿娘亲前,你早就以为你的娘亲不在人世了。”
姜瑶心想,确实是这样的。她以前一直以为姜拂玉死了。
说着,林愫看了姜拂玉一眼,“实际上,你的娘亲一直都在,只不过被迫和你分开,没有办法来看望你,这些年来,她一直想念着你,我不跟你提起你娘,是因为你娘亲的身份特殊,你年纪小,怕你守不住话,让有心之人给利用,想等到你长大后再说于你听。”
“但是事到如今,爹爹也该告知你实情了。”
接下来的话,和上一世的大差不差。
就是林愫长话短说,简述了一下姜拂玉当年生下她、抛下她离去、以及现在又回来寻她的起因经过。
九年前,姜拂玉还只是个公主。
南陈国的公主很多,姜拂玉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且不受宠。
在姜拂玉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她勉强还能在宫中过活。
只不过,姜拂玉还没能熬到出嫁,她父亲就驾崩了。
登上皇位的是姜拂玉唯一的皇兄,这个皇帝在南陈的历史上简直空前绝后。不仅傲慢自大,还嗜好杀戮,时常酗酒淫/乱,暴起杀人。
他最是喜欢拿自己的姐妹当做祭刃的工具,公主们动不动就被他下旨处死。
姜拂玉有几个姐姐,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为了防止自己重蹈几个公主的覆辙,姜拂玉想方设法联合朝中臣子,意图推翻自己的皇兄。
可惜的是,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被发现。
皇帝立刻下旨处死姜拂玉,并株连其同党。
姜拂玉九死一生地逃过追兵,带着一身重伤倒在林愫身前。
然后,就是话本里常写的故事。公主和书生的命运在这里交错。
林愫略懂医术,而且心肠还挺好,把昏迷不醒的姜拂玉带回去医治。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都是顺理成章。
林愫与姜拂玉结为夫妻,并且很快就有了姜瑶。
可是朝廷局势千变万化,皇帝暴戾昏庸,已经引发众怒,国将不国,民怨渐生,朝廷迫切期望一位明君。
姜拂玉昔日幸存下来的心腹找到姜拂玉,求她回京,主持大局。
当时,姜拂玉已经身怀六甲,然则家国大事,重于泰山,姜拂玉身为一国公主,无论如何能完全抛下江山万民和爱人安于一隅,对朝廷之事不管不顾。
于是,在生下姜瑶当天,她立刻就上了回京的马车。
彼时,皇帝已经自食其果,因过度淫/乱而染上恶疾,很快病重身亡,其膝下子嗣皆无法登基,皇位空缺,各路藩王蠢蠢欲动,伺机图谋皇位,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候。
姜拂玉力挽狂澜,想方设法周旋于重臣间,艰难登基为帝。
只是彼时内忧外患,朝臣不满她牝鸡司晨,激烈反对,藩王军队又直逼朝廷。
姜拂玉忙于各种人争斗,甚至自身难保,根本就不敢回去看自己的女儿和丈夫一眼,唯恐被人发现自己还有夫君女儿,给他们两人带来什么灾祸。
直到她登基第八年,才终于平定叛乱,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她立刻就坐上马车来找姜瑶。
概括完前情,林愫对姜瑶说道:“昨天我与娘亲的谈话阿昭也听到了,爹爹知道,阿昭聪明,肯定猜出,娘亲这次来找阿昭就是想要带阿昭回去,去皇宫里去做公主。可惜爹爹因为自己的缘故,没有办法跟阿昭一起走,阿昭如果要走,只能自己一个人跟娘亲离开。”
“所以现在,阿昭有两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