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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大王所料,唐军果然打着从宛朐偷渡济水的想法。”
项襄站在南岸,隔着济水眺望北边的景象。
宛朐城位于济水以北数里处,因为距离问题,项襄只能看到城池的大概轮廓,驻扎在宛朐附近的唐军则看不太清楚。
据派出的斥候探得,对面的唐军数量非常多,具体人数不清楚,但至少在三万以上,是他所率军队的数倍。
这让项襄感到很大的压力,但同样让他激动的热血沸腾。
既是危险,又是机遇。
“项羽败于济北,丧师甚众,为大王所贬,其军职已低于我之下,日后再难翻身。而诸子弟中,也就南边看守刘季的项冠有些能力。余之项睢、项声、项庄、项佗诸人,皆无法与我相比。只要这济水一战打好了,将唐军牢牢挡住。我必得大王看中,成为宗室子弟中的第一人!”
和项睢一样,项襄胸中同样有野心存在。
项梁现在无子,要是他后面一直都生不出儿子,西楚继承人必从宗室子弟中选择。
如果项梁生出了儿子,那后续也需要宗室大臣在旁进行辅弼,封侯拜相定不会少,这个位置也值得一争。
项襄的目光从远处对岸收回来。
他对亲信姚忠吩咐道:“传信回定陶大营,告知大王唐军兵马已至宛朐的消息。并请大王放心,有我项襄在此,定能阻止唐军南下,大王只管攻取定陶便是。”
“唯。”
姚忠领命下去。
项襄接下来又将麾下将尉召集起来,认真安排沿河巡查以及各河段布防的事情,并重点提及了要监视唐军的船只动向。
项梁既然能命他为将,项襄统军作战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他的安排下,济水防线布置的十分稳妥,各处河段皆有人守卫巡视,一旦发现唐军渡河,各部之间能很快进行相互支援。
项襄与诸将一番讨论,确定了济水防线的事宜。
布防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有一将提到了后勤的问题。
“将军,我军在此和唐军对峙,这一战还不知会打到什么时候,我军每日所需粮草不少。而粮秣又需要从定陶处调运,颇有不便,不如派人从周围乡邑征收,以缓解军粮压力。”
项襄点了点头。
“兵法言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杆一石,当吾二十石。就地取食自是应当,尔等明日派千人去周围乡邑征粮。若有不从者,尽斩之。”
因粮于敌,就地取食,这种操作很正常。
自己的粮食能省则省,魏人的粮食那就该大吃特吃。
项襄没有多想,便应下了此事。
布防、后勤这些事情都决定好了,项襄让诸将下去进行安排。
他自己坐在帐中,又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唐军渡河攻击时可能出现的情况。
确定没有差错后。
项襄心中满是自信。
“若是两军平地对垒,以唐军的人数和战力,我或许不是对手。可如今有济水为阻,这就是天助我也,我麾下一万人足以挡住他吴广数万。”
“在我项襄面前,唐军休想踏过济水一步!”
……
白鸟乡。
位于济水以南,因附近多有白鹭而得名。
受济水影响,白鸟乡周围的土地颇为肥沃,适宜耕种。加上乡人还可常在济水渔猎,使得此乡颇为富裕,乃是宛朐有名的大乡。
陈豨(xī),便是这白鸟乡中一游侠,准确的说是当地的游侠头子。
他四十余岁,身材长得高大雄壮,额上还有条狭长的伤疤。
那是他年轻时与人争斗留下的战绩。
在秦统一前,陈豨就已经在此地混出了一番小名声。
只可惜秦国一统后,全国严打游侠群体。
秦廷重拳打击下,陈豨只能弃侠从农,成为大秦一农夫。
手里的农具压不住陈豨的游侠梦。
等到秦末乱世一起,他就在第一时间丢下农具,拿上刀剑重操旧业,以护卫乡里为名招揽了一批当地的游侠少年,成为本地人的保护伞。
陈豨在这宛朐算得上黑白通吃的人物,就连后来魏国复立后任命的宛朐县令也要敬他几分,县中诸人更是要尊其一声“陈大兄”。
而这位陈大兄今日的表情显得很冷峻。
一间屋宇中。
几个游侠围聚在旁,低声议论着。
“大兄啊,这些楚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伙同齐国来侵略咱们魏国,杀我魏国的将军和相邦,那西楚王更围着定陶打了许久,这就是想要灭掉咱们魏国啊。如今好不容易唐王来了,咱们就应该响应唐军,把这些楚人通通赶走!”
“是呀,赶走楚人,光复我魏国!”
说话的游侠皆是少年,正是热血上头的年纪,正有呼应唐军的想法。
作为领头人的陈豨却没有立刻点头。
他沉声道:“尔等说的有理,我也讨厌楚人,想将他们赶出咱魏国。可现在楚军有万人之众,且有甲胄兵刃,我们怎么会是对手?一旦起事,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其剿灭,我看还是当从长计议,看看情况再说。”
陈豨年岁大了,和那些一拍脑袋就能不要命往前冲的少年不同,他考虑的东西更多。
他有呼应唐军的想法,但不想冒着风险去当出头鸟,想看看情况再说。
见陈大兄口说从长计议,几个游侠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多说。
而就在几人说话时,屋外传来阵阵喧闹和尖叫声。
“楚军来了!”
“楚军来抢粮食了!”
陈豨听到声音,忙同这几个游侠少年奔出门去。
一出门就见到乡人们面带惊恐,口里皆呼楚人征粮之事。
有人见到陈豨,忙道:“陈大兄,今日楚军找上门来,说是要征收吾等粮食,每家要收整整两石啊!这时节田中的谷物尚未成熟,咱们连自家吃的都不足,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他们,真要是征走了,岂不是要饿死人了,大兄还请同他们说一说,看能不能少一点!”
“是呀,陈大兄,你素能行事,就连县令也要给你面子。说不得楚人会看在你的面上,给咱们少一些。陈大兄,我家五口人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乡人们七嘴八舌,都请陈豨出面。
在他们看来,陈豨乃是白鸟乡的大人物,就连宛朐县令都要给他面子,万一那些楚人也听过陈大兄的名号,看在他的面上减免征收的粮食,甚至直接不征了,岂不美哉?
反正试一试又不吃亏,万一成了,那可就是大好事了。
乡人们都将目光望到了陈豨身上。
就连陈豨在乡中的亲戚也都向他请求。
陈豨被盯得头皮发麻,但他作为白鸟乡的豪侠人物,一向以为乡人出头来积累名声。这种情况下不好拒绝,只能含糊的应道:“那些楚人我也没打过交道,我只能试一试。”
此时乡门处已被楚军所把持。
陈豨隔远了一看,只见楚人数量足有数百近千人,几乎人人持戟佩剑,大半披甲,十分凶悍。
领头的楚将正一脸趾高气昂的对白鸟乡的啬夫说着话。
乡啬夫低头哈腰,唯唯诺诺,被楚人的口水喷了一脸,都只能带笑点头,一副丝毫不敢违逆的模样。
“陈大兄,乡啬夫不顶用,还是需要你去!”
“陈大兄,你是我白鸟豪侠,楚人说不定都听过你的名声。你若开口,他们说不得会听,一切靠你了!”
众望所归下,陈豨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他若在此时退缩,日后在这白鸟乡中的名声就算是毁了,为了名声也得上去。
正被楚将喷着口水的乡啬夫一见陈豨过来,便大喜过望。
他忙伸手一指陈豨,对那楚将道:“将军,这位乃是我白鸟乡的豪侠,他在这里说的话比我都好使,你让他去征粮必定又多又快。”
“哦?”
楚将转头看向陈豨,打量了一眼,道:“你这厮既是本地豪侠,在这里说话好使,那征粮之事就由你来负责。两日内速速将粮食凑齐,没钱的两石,有钱的十石,最后给我凑够五千石运到营中来。”
陈豨脸色微变,忙开口道:“将军,这段时间田中粮食尚未成熟,黔首家中乏粮缺食,连吃的都不够,哪能交出这些粮食啊。还请将军能稍微减少一些,如此我魏地黔首必拥戴将军。”
后方有跟上来的人见这楚国将军说话不算凶狠,便道:“将军还请给陈大兄一个面子,给吾等减少一些吧。”
给陈大兄一个面子?
楚将听得愣了下,接着便大笑起来。
“哈哈哈,给他一个面子,好一个给面子。他母的,什么货色,也敢让本将给他面子!”
楚将笑声顿止,转而厉声怒斥。
同时伴随利剑出鞘的声音。
楚将拔剑,剑尖直指陈豨咽喉。
这场景将众人吓了一跳。
楚将冷哼道:“两日之内就将粮食给我凑齐,若是少了一斗,我就先把你脑袋砍下来挂在这乡邑门上!听到了没有!”
陈豨感受着楚将话中的杀气,只觉咽喉发寒。
他盯着眼前的楚将,以及其后那数百上千的楚军。
陈豨咬牙道:“小人知道了,定为将军凑齐所需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