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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要地除长子尚在固守,其余皆落入秦军手中。上个月河内张君遣兵五千北上救援长子,被王离于半道伏击,五千人尽殁。”
“若我军出兵援救上党,恐怕将落入秦军埋伏。故臣以为不可出兵!”
舒欣声音低沉,直接了当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阿牛亦道:“是啊,我看秦军就是在学君上之前以邺城为饵引诱邯郸守军南下的策略。王离那家伙就等着咱们踏入他的埋伏,如果派兵前去援救,肯定是有去无回。”
众人点头。
张耳派去的援军被伏杀,表明王离现在就是在围点打援。
吴广派兵去救援长子,如果援军数量少那就是葫芦娃救爷爷,去多少送多少。
如果大军尽出,那就相当于是在己方不利的情况下,提前去和秦军决战。
秦军的数量比吴广军更多,战斗力也更强,现在又占尽了上党的险阻要地,正以逸待劳的等着他前去。
吴广军大多是从燕地征召的新卒,刚刚从蓟城跨千里南下,兵卒疲惫不堪,士气衰落,如果不经修整又赶路数百里前去支援上党,战斗力可想而知。
天时先不论,地利、人和秦军都占尽上风。
用疲惫衰弱的新兵去和占尽地利以逸待劳的强军交战。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去救援。
上党郡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就是拖延秦军的攻势,为吴广大军从燕地南下争取时间。
吴广已经抵达邯郸,上党的使命就算完成了,没有任何救援的必要。
只是吴广作为君主,又不得不考虑到另一个层面。
他之前命陈馀坚守上党时,为了鼓励对方死守城池,曾说南下后会出兵救援。
这样做很好理解,你要是不给上党守军希望,人家怎么可能给你卖命守城,等待援军就是他们能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
现在你率主力抵达邯郸了,却不出兵救援,放着自己的手下被围困而稳坐不动。
这样是为大局考虑,有识之士都知道背后原因,可终归对名声不利。
就在吴广犹豫时,下首蒯彻眼珠一转,已是明白了吴广心中所忧。
为主上分忧,正是他的职责。
蒯彻站起身,对众人朗声道:“彻以为君上还是要派一支援军去的。”
语落,众人皆向他望来。
舒欣见说话之人他不认识。但听其口音,观其模样,想来是吴广在燕地新收的幕僚。舒欣拿不准对方在吴广心中的地位,便没有开口驳斥。
阿牛则和蒯彻熟悉,他没有忌讳,径直道:“蒯先生素来多智,今日怎得如此糊涂?”
“那秦军刚吞下河内一支援军,明摆着就是想埋伏吾等,你要是在这个时候派援军去,岂不是白白送他王离了?”
说完,阿牛一脸无语,看着蒯彻的模样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蒯彻嘿笑一声,道:“吴校尉之言有理,然吾等派援军去救上党,又何必要踏进秦军埋伏,与秦军交战呢?”
“不和秦军交战,怎么救上党?”
阿牛神色惊疑,代替众人将心中问题问了出来。
吴广安坐上位,盯着蒯彻嘴角的笑容,若有所思。
李左车伸手捋着颌下长须,目光略有所动。
“今秦军兵威盛大,兵卒数量和战力皆远胜我军,若想与其抗衡,唯有修缮城防,重筑长城,这一来吾等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若是不救上党,秦军很快就会攻下长子,上党既失,河内无险可守难以久持。待到秦军取河内,必将东攻邯郸,留给吾等的时间并不多。”
蒯彻先分析了一波当前形势,然后话锋一转:“君上可派一军,大张旗鼓,虚饰兵力,前往上党救援。然此救并非真救,而是要借此迷惑秦军。”
“按王离行事,听闻吾等援军将至,那肯定是想吞下这支军力,他或是整军正面交战,或是在沿途设伏。但绝不会速取长子城,否则长子一失,我援军闻之就不会再前往上党,而是撤回邯郸。”
“而长子城中的守军听闻我军来援后,也必定竭力守城,这样就能将秦军长时间拖在上党,为我军在后方修复长城和准备物资争取时间。”
阿牛疑惑道:“可是援军万一被王离击败怎么办?”
“击败?哈哈哈,邯郸距离上党数百里,吾等派出去的援军大可一日十里,二十里的往前走,等赶到上党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呢,就看王离能不能等下去了!”
蒯彻大笑,已是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众人皆惊。
阿牛张嘴,愣愣的看着对方。
他知道蒯彻心眼子多,可没想到这么多。
吴广有所准备,也不由吃了一惊。
好阴险的家伙!
蒯彻这个救援之策十分奸诈。
派遣援军去救援上党,大张旗鼓,虚夸兵力,将一万人说成三五万人。
消息传到王离那边,王离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吃下吴广援军的机会。
秦军最大的可能就是停止攻击长子城,将其作为诱饵,把吴广的援军诱过去打掉。
尝到了消灭张耳援军的甜头,面对吴广派来的这支援军,这么好的围点打援的机会,王离会放过吗?
他多半会等下去。
这一来就中了蒯彻之计。
同时长子城中的陈馀听闻吴广援军将至,也肯定会打起所有精神来守城,奋战到最后一刻。
秦军等着吴广的援军,陈馀也等着吴广的援军。
吴广的援军却会以各种名义像乌龟一样前行。
今日走十里,明日十五里。
以此速度到上党怕是要一个月以上。
就算王离中途反应过来也无所谓,因为秦军已经被拖住了一些时间。
而且对吴广来说,他派出援军去救助上党,做到了他之前给陈馀的承诺,没有失信。
至于援军什么时候赶到上党,那就是军队主将的问题了。
迷惑秦军争取时间,给陈馀的守军打气坚持,保住他吴广信誉不失。
一石三鸟。
把秦军和上党守军一起玩弄于鼓掌之间。
就算王离不上当,他吴广也没有任何损失。
派出援军不仅保住信誉,还鼓励了陈馀坚守,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蒯彻之策让吴广刮目相看。
李左车也略显吃惊,他没想到吴王麾下竟有如此智谋之士。
行事毒辣了一些,可不得不说这委实是一个好策。
或是感觉到李左车的目光。
蒯彻回头向他望来,露出一个微笑。
他已听说李左车是吴广命人请来的智谋之士,身份还是赵国武安君的后人,心头不由敲响了警钟。
在燕地时,他蒯彻是吴广麾下唯一的谋士。
现在一到赵地就发现多了个竞争对手,肯定要打起精神来表现自己的价值。
而面对蒯彻略显毒辣的计策,吴广没有做决定,反向众人询问。
“尔等以为如何?”
“蒯先生此策甚好,君上可为之。”
舒欣、阿牛等人表示赞同,认为此确是好策。
既是众人请求,吴广就顺水推舟,决定按照蒯彻之谋行事。
不过他还决定派使者前往上党送信给陈馀,在表示会派遣援军的同时,叮嘱陈馀若是城池实在守不住,也可先保留有用之身突围遁走。
陈馀为他坚守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能力确实很出众,不可轻易葬在上党。
要施行此策,援军主将的人选很重要。
吴广麾下资历最老的大将是葛婴,但他性格有所不足,明显不适合这个需要把握分寸的任务。
韩广、臧荼、剧武等将领从脑袋里一晃而过。
吴广最终选择了司马卬。
此人杀邯郸郡尉时表现的有勇有谋,且是吴广来到河北后最先收拢的赵人将领,是真正的亲信,很适合做这件事。
“我当命司马卬为将,率兵万人援救上党,对外则称……三万人!”
吴广趁热打铁,决定好了援军之事。
此时天色已暗,吴广和阿牛等人赶了一天路回来已是有些累了,解决了长城防御和救援上党这两件紧急大事,其他事情都可推往后面再处理了。
夸奖了一番蒯彻,又和众人说了一些话,吴广就散去此番议事,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散会后,吴广没有立刻回家,转身去了城外新扎好的军营。
大军南下,其中有数万都是吴广从北方征召的燕人。
这些燕卒远离故土南下,对赵地的水土风情并不适应,再加上听闻秦军压境,难免会产生各种情绪,需要一段时间进行磨合。
这段时间里吴广就需要多加关注,防止出现兵卒闹事的情况。
巡视一番,又与诸将多加交代后,吴广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邯郸城中的府邸。
一别月余。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