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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广自率大军顺着驰道南下,欲要尽快抵达邯郸以主大事。
另一边,他派出的使者骑马日夜兼程,用更快的速度将几道命令传之各处。
最先收到诏令的是位于井陉关的李良。
吴广除了命他坐镇关塞,以抵御即将到来的王离偏师,还给了他在恒山郡征召兵员的自主权。
这等于是让李良负责整个恒山方面的防务,吴广将自己侧翼安危尽数托付给了他。
如此信任,自是让李良感动。
“吾必死守井陉,不让秦军从此道踏入河北半步。”
井陉之地谷窄沟长,车马不能并行,乃是天下有名的宜守不宜攻的战略要地。
李良本身知兵善战,现在又得了恒山郡征兵之权,扼守天下雄关,只要他后续不乱出昏招。哪怕是背水一战的那个家伙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居庸、易县、井陉等几处要道吴广都做好了安排,几处缺口一堵,整个河北腹心几乎没有被人从侧、后方向偷掉的风险。
吴广军只要保住正面防线不失,后方的诸多郡县便能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兵力粮草,支撑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
相对于河北腹地尚处于安定的状态,此刻的邯郸城人心惶惶。
二十万秦军带来的威慑力太大了,让许多邯郸赵人想起了十多年前秦军攻破邯郸,俘虏赵国王族时的场面。
“秦军来袭,君上命我修缮城池,以做防备。然这几日城中有人传言秦军若是攻破邯郸可能会迁怒于黔首,于邯郸屠城,抱怨当初不该投降我军,甚至还有人妄言欲投秦军,引得人心异动,这样下去恐怕对吾等不利。我欲派人禁之,又怕引起赵人不满。吾妹素来聪慧,可有高见?”
府宅中,舒欣抿了一口杯中果浆,将心中烦恼说了出来。
他以外戚身份受吴广重用,被任命为邯郸假守,负责处理邯郸政事,日常公务倒是干的有模有样,然则遇到一些特殊情况便不善于处理。
舒姣手中针线一顿,将织到一半的小儿衣服放下。
“兄长可因其势而利导之,既然有人在城中传播恐慌之语,不如就借此胁迫赵人,使他们一心相助吾等守城。就宣扬城破之后秦军定屠赵地,彼时邯郸绝户,尸盈于野,如果想要求活,就得竭力助吴王御敌。”
舒姣想了想,又道:“兄长还可派人宣扬昔日秦、赵之仇。长平之战赵国被杀四十余万,平阳之战又被秦军斩首十万,以此种种秦赵宿仇,将赵人心中的恐慌转为对秦军的仇恨,则再无人敢言投降二字,只会与秦军死战。”
恐惧,转为仇恨。
舒欣听得眼前一亮,道:“吾妹好谋,没想你竟精通这拿捏人心的手段啊。”
舒姣轻笑道:“我哪精通这些,不过是见君上每次攻城必以人心破敌,见的多了,也就懂了些。你没见君上还命阿牛为宣信校尉专门负责此事吗?”
舒欣尴尬一笑,低声道:“所以在家时父亲总言你聪慧,我看不懂的书,你是见一遍就能明白。你若是男儿身,那可比我不知好多少倍。”
舒姣笑而不语,只是一双手小心的放在腹上,轻轻的抚摸着。
从妹妹这边得到建议,舒欣离去时的脚步轻盈了不少。
他准备着手处理城中传言之事,然后就要将精力集中在修缮邯郸城防上。
吴王从燕地传来的命令,就是让他抓紧时间修缮城池,并囤积大量军械和物资,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
秦军有二十万之众,又是名将王离统率,没人会去怀疑他是否有打到邯郸来的能力。
上党、河内,两处新收之地,绝对挡不住秦军。
包括吴广在内,都做好了秦军攻至邯郸,打一场邯郸之战的准备。
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将邯郸城的防御力提升,这也是如今舒欣最重要的任务。
不过他刚回到郡府,却发现有人正等着他。
“曹季?”
舒欣有些惊讶。
曹季是他舒氏家仆,素来忠勇,在跟随舒姣陪嫁过来后,吴广对他多有重用,命其训练人手主持情报之事,由吴广直接统辖,并不受其他人管束。
故而平日里两人很少见面,哪知今日竟到郡府来找他,表现的很不寻常。更吸引舒欣注意的,则是站在曹季身边的一个男子。
此人年约三十,身材挺拔,细眉长眼,颌下三缕长须飘飘,颇有种潇洒的韵味。
而其一双眼眸十分深邃,目光沉静,像是能洞照世间百态。
曹季忙介绍道:“禀君子,李君乃昔日赵武安君之后,仆奉吴王之命相邀为客,刚抵邯郸两日。今李君闻秦人大举压境,邯郸有倾覆之危,欲向君子献谋,仆不敢阻止,特向君子相荐。”
那人亦向舒欣拱手行礼道:“鄙人李左车见过舒君。”
家世身份,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最重要的敲门砖。
听到眼前之人是赵国武安君李牧的后代,舒欣早已肃然起敬。
又听闻他是吴广特地让曹季邀请来的,哪里敢怠慢,连忙请入府中,命人端上蔬果饮品以招待。
待到主客坐定,舒欣这才肃然道:“当年武安君数破秦人,杀桓齮,败王翦,乃世之名将。李君为武安之后,不知有何策教导吾等?”
“舒君客气了,左车安敢言教导二字。只是受吴王征召而来,又闻秦军压境,欲攻我赵地,吾不愿赵地再受秦军蹂躏,故有些许言语,还望舒君闻之。”
李左车说话彬彬有礼,一番寒暄之后,他径直道:“秦军势大,今已兵进上党。以其将王离之能,二十万之众,早晚至于邯郸境内。我见舒君这两日命人修缮城池,可是吴王欲借助邯郸坚城与秦军战乎?”
舒欣点头道:“邯郸以南,无大城可守,怕是扛不住秦军进攻。故而先修缮城池,以作防备。”
李左车摇头道:“邯郸以南虽无大城,但不是没有险阻可守。”
舒欣道:“李君是言漳水乎?此水确为险阻,然其不如大河,随季节而变,待到枯水之时,秦军很容易就能渡漳水北上。此等险阻不可久依。”
吴广军自然会在南部对秦军进行阻击,可河北平原无险可守,最后怕是还得退回邯郸,依靠城池相战。
所以修缮邯郸城防是必要之事。
“非也,吾所言险阻,乃是赵之长城!”
李左车声音低沉,但很有力量。
赵之长城?
舒欣听得发怔,疑惑道:“可是秦并天下后,皇帝不是拆了关塞吗?赵国长城早已失去防御能力。”
赵国的主要长城有两条,一条是北境长城,用于抵挡北方草原的胡人。
另一条则是南长城,其位于漳水、滏水之间,在赵肃侯时代就开始修建。
赵武灵王所谓“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藩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
这条长城一开始是赵人用于防御魏国的,后来秦国强大后,又肩负起防秦的重任,在秦赵多次战争中,这条长城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只是秦始皇统一后,拆除各地关塞,这些内地长城也就失去了防御能力。
李左车抚须而笑:“拆了,那再重建便是。皇帝拆除长城关塞,可墙垣大体未损,若是征召大量民夫重新修筑,要不了多少时间。”
“秦军势大,可邯郸之前尚有河内、上党二郡,足以挡住他们一些时日,纵使逼近也有漳水为阻。趁着这段时间重新修建关塞,便可再度发挥赵长城的作用。”
舒欣听得眼前一亮。
是了。
秦始皇帝虽然下令拆毁各地关塞,但赵国的南长城足有四五百里长,在这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怎么可能全部拆光。
官府只是毁掉各交通要道,对于大部分的墙体都是没有动的。
毕竟秦统一后就开始修驰道、灵渠、帝陵等大工程,北方还连了一条万里长城出来。天下男子就那么多,大家都在被各种大工程役使,哪有多余的力量去各处野地拆毁一条几百里长的墙垣。
在长城主体没有毁坏的情况下,他们只需抓紧时间将被拆毁的关塞重新修筑,便可如李左车所言发挥出这条赵南长城的作用。
而吴广和舒欣等人之所以没有想到此事,一来是秦始皇拆毁关隘,导致长城无防御力的念头先入为主。
二来他们都是外来者,对于赵地情况不熟悉,哪知道赵长城剩了多少,自然就不会想到这个点。
历史上面对王离率领秦军进攻,赵国内部则是先搞起了内讧,自相残杀,连赵王武臣都被杀了全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力量来修筑长城。所以秦军北上,赵国连邯郸都保不住,只能退到巨鹿固守。
现在河北一统,吴广军内部稳定,又有上党、河内两郡挡在最前面给他们争取时间,确实有足够的力量去重修南长城。
“李君此策甚好,我立刻派人去勘探长城情况,同时派使者北上禀报吴王。”
舒欣立刻答应下来。
如果长城的勘探情况支持短时间内重新修建,那么对他们来说,就将多出一道抵挡秦军的险阻,乃是真正的大利之事。
见舒欣应下,李左车也露出了微笑。
他是李牧之后,对于秦军肯定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只要与秦军作战,李左车都会尽全力帮忙。
只是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好奇。
“吾大父虽有威名,但自下两代皆无名声,这吴王为何要特意派人寻我?”
……
舒欣这边得到李左车建议,十分高兴。
一边修缮邯郸城池,一边派人勘探长城情况和向吴广禀报。
而在邯郸以西的上党郡长子城的城墙上。
作为一军主将的陈馀,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眺望北方,那里天空昏暗,他紧绷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笑容。
王离大军南下,他陈馀就是第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