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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让开,凡阻路者,鞭罚数十!”
高头大马的男人持戈竖目,凶神恶煞。
在其身后,是一板车又一板车封的死死的辎重要物,正要运抵太守府。
铠甲碰撞的声音随着密密麻麻的小吏脚步包围了城门,周遭鸦雀无声。
王家私兵见状,暂选避其锋芒。
一个时辰后,待太守府的掾属小吏全部走干净,王家私兵才再次挪动车马。
私兵之中包围着几辆马车,进了城门后,左转前往皋埠村。
皋埠村是王家世居之所,王家几代人长住于此。
其村中核心与外围间隔一条林带。
核心之处圈佑王家嫡系子息,外围拱以王家远亲近族。值此乱世,王家上下拧成一股,各家出男丁,驯养私兵,以保王氏上下。
温嫽自进村后,时不时能见到几个魁梧之人带人巡守,温嫽身边的老妪这时也正倾身来开口,“到了家中,您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指的是昨夜夜宿客栈,温嫽夜里被惊醒的事。
昨日温嫽回家扫墓,返程宿于客栈之时,客栈之外有人纠私斗殴,闹出好大动静,温嫽夜里直接被喊打喊杀声惊醒。
这个世道,但凡听到些动静都难免让人变成惊弓之鸟。
即使,温嫽现在的丈夫是衢通郡望,王家是当地有名的大姓大族,可温嫽夜里但凡听到风吹草动,还是会紧绷起来。
这时笑笑,弯了嘴冲老妪颔首。
老妪也微微勾唇。
这位三夫人家底薄归薄,温家更是就剩她一颗独苗苗,三公子娶她时,她家中被窃贼掠尽,连嫁妆也凑不出几箱,但这位新妇养眼也是是真养眼。古朴内敛的气质,绝世无双的容貌,有礼又让人舒服的体态,偶尔轻轻一弯唇,又尽数都是这个年龄的活力与魅力……这些,是王家娶来的那些人身上都不曾有的。
同样的,那些夫人累世积下来的名声和底蕴,也都是温嫽再过几辈子也无法积累出来的。
也所以,王家上下都是有些看轻她的。
如今王家五郎即将议亲,王家不许再出第二个温嫽。
王五郎要娶,只能在王家指定的五姓大族中择适龄儿女,别的,想都不要想。
他们王家,与这五姓世代通婚,王懈籍的长兄娶卢姓次女,王懈籍的二哥娶崔姓长女,王懈籍的堂兄娶的也是五姓之中的适龄女儿,从来没有王家人,娶的是家中无底蕴之人。
王懈籍本人,按王善单的意思,本来也是必须从他看好的女儿中选一个娶回王家。
可偏偏王懈籍不愿,最后是娶了温嫽,这个无门无第的孤女回家。
王善单为此看王懈籍哪哪不顺眼,基本就当没这个叛逆的儿子。
且,是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王家再来一回这样的事。
所以对于王五郎的亲事,王家便选的格外严格。
但,此时也不是论那等事的时候,衢通郡之外,如今太乱,王善单最近接到的各种各样小道消息,时常让他看完都是沉默寡言。
今日,温嫽前脚刚到家,后脚王家私兵悄声递了一封信给王善单,王善单更是久久拧眉。
不一会儿,见他沉着脸召了王懈籍二叔三叔,密密议事。
当天傍晚,温嫽站在高处俯瞰时,便发现皋埠村的守卫又严密了两分,一切都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温嫽想到了这一路回来目睹的荒芜。
这时正是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
世道仿佛更乱了。
当夜,印证了温嫽的想法,温嫽半梦半醒时,忽闻身边一股血腥气。温嫽腾的起来,黑暗中下意识把手探出去,迟疑,“……夫君伤了?”
被她摸到的王懈籍苦笑,“嗯。”
温嫽匆匆下地,点亮一盏油灯。举了灯来看,便见王懈籍衣裳一片血迹。
同时,他的眼睛在看温嫽。
温嫽此时披散着发,柔和古朴的气质由内而外。温嫽没有查觉,端了灯靠的更近。见他掌心伤口不似处理过的模样,便道:“我去唤仆妇给夫君拿药。”
王懈籍却道不必,道:“我已清理过伤口,只是灯暗你才没看清,你不必忧心。”
话罢笑笑摇头。
笑了才两息,忽而,他伸手握了温嫽一只手,抬眸看着她的眼睛,“外面越发乱了,如今……连我也没法得闲。”
他幼时折了手,右手一辈子都麻痹僵滞,本来,他一辈子做个王家闲人便可,可如今是这么个局势,他便再也闲不下来。即使之前父亲屡屡看他不顺眼,这时也因时势原因,他被父亲安排了负责一方守卫。
衢通土地肥沃,可算一座要城,如今,这里是各家眼中的肥肉,无数人虎视眈眈。
“明日我还得随二叔出去,估计要两日后才能回来。”
“这两日你莫替我忧心。”
温嫽自然道好。
“夫君放心去。”
……
温嫽清晨之时,忽觉颊边一烫。
随后,是男人下地整衣冠,持了佩剑大步远去的动静。
温嫽在王懈籍走后,摸了摸这边脸。
两人成亲至今已有十日,说实话,她到如今还没有太习惯。
不过,王家确实是她现在最佳的栖身之所。
她的阿父亡了,她的阿母去了,她的幼弟也因躲藏不当,被贼人害的亡了命。如今整个温家,只剩她一人。
她想以后找到已经离开衢通的罪魁祸首杀了他们,只能先找个能让她活的更久的人家。
不然这世道,她要如何保全己身。
温嫽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下地,披着发唤门外老妪进来替她梳发。
温嫽两日不见王懈籍,到第三日,依旧未见他归来。
温嫽碰到王五郎时,便问了一句,“五郎可知你三哥何时归来?”
王五郎望向这位三嫂。
这位三嫂是几位嫂嫂中容貌最姣好出色的,此时找他问话,微微收着下颌体态得体,让被问的他倒是很乐意答她的话。
只是……他也不知三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五郎无能为力,“要让三嫂失望了,我也不知。”
那好吧。
温嫽又寒暄几句,转身离去。
王五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的衣摆和裙袍舒展垂腰,连背影也是无可挑剔的。不自觉笑笑,大约能明白三哥为何会娶她了,不说别的,这个女人的样貌,气质,与人相处时让人舒服的态度,符合一个郎君对一个女人的一切想法。
约莫,三哥是因为这才要娶她的吧。
王五郎按了按腰上的佩剑,看着看着,垂眸往父亲那去。
这天下午,王五郎见到太守府来人。
与太守府的谋士你来我往一番,当天夜里,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护送了大批粮草进太守府。
王家掌握的田地不少,囤积的粮草更是不少。
如今,太守府盯上了。
往日两边便有来往,现在对方既隐晦提了要粮,王家自然得送一些过去。
送完回来,王善单便让他去见他。
“如今外面是什么形势,五郎可清楚?”
王五郎抿着唇,“孩儿明白。”
不,他不明白。
衢通之危,远比明面上看到的更加可怕。而五郎,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孩子,王善单得为王家的以后做打算。
王家阖族根大难挪,他只能让一小部分的人先走,给王家留下子孙后代。
王善单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子。
好半晌,王善单摸须,做出最果断的决定。
……
温嫽不仅依然没见到自己的丈夫归来,连王五郎,她都再也没有见过。
她还发现,皋埠村所有人都越来越紧绷。太守府那边,来王家也来的越来越频繁。
温嫽还听到风声,太守府的那些个武将不仅时常来王家,其他几户豪族那边,他们也时常会去。
每日,都有不少的粮草从四面八方往太守府送。
三月初十这日。
温嫽出门一趟时,明显感觉到城中有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太守府屯粮的动作,让百姓们都慌了。
温嫽这日还亲眼看见身着盔甲的武士面无表情杀了从茶馆出来的一个说书先生。
因为这个人在这段时间说了不少鼓动人心的事,城中百姓越加慌乱。
武士杀人不眨眼,抽回染血的剑锋后,特地环顾四周,以作警告,“太守有令,凡布谣言者,杀无赦!”
“再有犯者,便如此人。”
所有人瞬间无声。
温嫽在马车中,也是一声不作。她意识到,情形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衢通的太守,从前从来未用过如此强势的手段镇压舆论。
温嫽又联想到王家这段时间的一切一切,恐怕,她所听到的衢通会有大战的传闻,是真。
那会不会波及到王家,波及到她?
如果衢通太守守不住衢通城,那必然是肯定的。王家再势大,也难抵大军压境,届时一场大战后肯定伤筋动骨。
温嫽倒不怕那之后她会失了富贵,她只怕连命也保全不了。
温嫽忍不住思索她该怎么办。
忽然,她被耳边一道哀呼叫回神。温嫽被惊,探出车窗问,“怎么了?”
此时,马车刚走到皋埠村村口。
马车之外随车而走的老妪变了脸色,死死望着村中核心一处,“夫人,王家祖祠祭了奠旗!有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