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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虚子不言,似是犹豫,谢长寂想了想,垂下眼眸:“体会世间善恶,有善有恶,却终愿守善,方为真善。懵懂于世,于戒律规劝之下,哪怕为天下苍生赴死,亦只为稚子之心,非九死不悔。”
“我明白你的意思,”昆虚子面露担心,“可你体质特殊,如今问心剑护不住你……”
“还有晚晚。”
谢长寂提醒昆虚子,昆虚子一愣,就看谢长寂平静道:“问心剑护不住我,但,我知晚晚爱我,便如剑护身,邪魅不得相近。”
昆虚子没说话,他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自己最清楚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也拦不住你。那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药我不吃,”谢长寂说着,将瓷瓶放在桌面,平淡道,“但我想让她安心,今夜我会离开,明日,劳烦师叔告诉她,药已生效,我已经忘了,你安排我回死生之界,让她放心。”
听着这话,昆虚子迟疑着,将瓷瓶收起,低声道:“还有其他吗?”
“晚晚心思多,必然不会将所有事告知我,若她出任何事,还望师叔及时通知。”
“我知晓了。”
昆虚子心虚应答:“那你是打算现在就走吗?”
“走之前还要做一件事。”
谢长寂平静起身,他转眸看向昆虚子:“想和师叔借一个法宝。”
“什么?”
“据闻师叔有师祖赠的三道分身符,长寂想向师叔求其中一道。”
“哦,”昆虚子得话,点了点头,倒也大方,他将分身符取出来,交到谢长寂手中,“此符可让你有一道撑半个小时的分身,灵力修为皆不亚于本体,你想拿这个做什么?”
“了一桩私事。”
谢长寂没有直言,只将分身符收起,朝着昆虚子行礼:“师叔,长寂先告退了。”
说着,谢长寂便朝外走了出去。
昆虚子在屋内,缓了一会儿后,他拿着手中瓷瓶,想了想,叹了口气,将瓷瓶收入乾坤袋中。
这谎要怎么撒,他得好好想想。
******
谢长寂出门不久,碧血神君也从花向晚房间离开,他神情看上去颇为高兴,走在长廊上,不断转动着手中纸扇。
没走几步,他便顿住步子,回头看向墙边角落。
角落里不止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玉冠,手提长剑。
两人生了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
碧血神君看着对方,许久后,他露出诧异表情:“谢长寂?”
“沈逸尘。”
暗处青年走出来,到月光下,他神色冷淡,周身如雪,碧血神君打量着他,想了想,面上露出几分担心:“我听晚晚说你入魔了,你还好吧?”
谢长寂没有出声,碧血神君笑起来:“哦,我和晚晚婚期定了,你听说了吗?”
“这张脸用得高兴吗?”
谢长寂开口,碧血神君闻言,似是听不明白:“谢道君说什么?”
“知道她喜欢的我,死前不惜变成我的样子讨她欢心,”谢长寂神色淡淡,碧血神君面上表情一点点冷下来,谢长寂漠然出声,“如今既然都要成婚了,连自己的脸都有不起吗?”
碧血神君听着这话,缓了缓,轻笑起来:“谢道君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谢长寂抬眸看他,“我是来要回我的东西。”
音落刹那,谢长寂长剑疾出,冰雪铺天盖地而来,两人领域迅速对接在一起,周边天地变色,冰原和海域相接。
冰雪化剑,海浪滔天,碧血神君御海波而行,手上翻转,一个个法印绕身,不让谢长寂前进半步。
谢长寂每一剑都挟开天辟海之力,和碧血神君海浪冲撞在一起,发出轰天巨响。
碧血神君神力似乎源源不断,谢长寂垂眸往下,便见碧海之下,隐约可以看见泛红的陆地。
是异界。
他力量的来源,根本不是定离海,是异界。
察觉谢长寂注意到这一点,碧血神君神色一冷,甩手一个巨大法阵迎着谢长寂猛地扩开,光亮慑得人疾退往后,随即海水便从法阵中化作一道道利刃,朝着谢长寂直逼过去。
谢长寂手中长剑一剑轰开法阵,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碧血神君脸色微变,他意识到什么,猛地往后,抬手朝着后方一击,就看谢长寂剑尖已至!
那一剑隐约可以看到逼人寒气,碧血神君以攻为守,一掌直击谢长寂心脏,谢长寂全然不退,在碧血神君法印轰入他心脏瞬间,剑尖从他脸上横扫而过。
冰霜在碧血神君脸上立刻蔓延开去,整张脸都被极冷的温度冻伤,一点点腐烂。
碧血神君死死盯着面前被法印贯穿的青年,冷笑出声:“为毁了这张脸,连命都不要了?”
谢长寂看着他的脸,神色平静,只淡淡说了一声:“好了。”
说完,他整个人化作一张符咒,瞬间燃烧在空气中。
碧血神君一愣,随即神识大开,朝着四处搜寻而去。
而此刻谢长寂已经换上年少时一袭蓝衫道袍,提着长剑,带着斗笠,在千里之外的夜雨中,眺望着合欢宫方向。
杀不了。
他确认了结果,平静转身,压住所有修为,跟随着人群,慢慢行远。
碧血神君神识搜索一圈都再找不到人,好久后,终于才收回神识。
脸上冻伤一直在持续扩散,神识收回瞬间,疼痛立刻传来,他这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冲回房间,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中的人面上覆盖着冰霜,他狠狠擦掉冰雪,露出一道被剑伤划破的脸,他抬手用法术停住冻伤扩散,将所有剑意都封在那一道剑痕之中。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谢长寂的剑意始终存在剑痕,冻伤可以抹去,那道剑痕却一直在脸上,让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容露出几分狰狞。
他死死盯着镜子,知道这是谢长寂的警告和提醒。
他连拥有一张她喜欢的脸都不配。
不用这张脸又怎样?
碧血神君内心平静下来,他从容抬手从旁边拔出匕首,抬手沿着谢长寂的剑痕,缓缓滑下。
他的灵力覆盖了谢长寂的剑意,原本结痂的剑痕再次皮开肉绽,鲜血从脸上流下,他面上笑容温和,眼神带冷。
他又不是沈逸尘,还要她的垂怜?
一夜兵荒马乱过去,等到第二日,花向晚早早等在庭院。
碧血神君说好和她一起去找白竹悦商议婚期,她便等着他。
没等一会儿,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侍从招呼声:“沈公子。”
花向晚听见声音,转过头去,便是一愣。
就看面前青年穿着一身玉色长衫,面上带着黑色绘金色莲花面具,气质温和,目光柔软,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之下,像是与晨光融为一体。
花向晚愣愣看着面前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直到对方弯起眼睛,眼中藏了笑意:“少主?”
听到对方说话,花向晚这才回神,面前人绝不可能是沈逸尘,再像都不是。
她逼着自己挪开目光,恭敬道:“魔……”
“你叫我什么?”
碧血神君开口打断她,花向晚便知道他是在提醒她昨晚定下来的身份,平静道:“逸尘。”
碧血神君走到她身侧,自然而然抬手牵她,花向晚下意识一躲,碧血神君动作一顿,转头看她,仿佛是真的沈逸尘一般,有些疑惑问她:“怎么,两百年前不一直是这样吗?”
她由沈逸尘一手带大,沐浴更衣,无不侍奉,早是亲昵惯了的。
花向晚移开目光,只道:“那时逸尘尚未分化男女,我没想过男女之防。如今既然你我要成亲,那自当有些分别。”
“你同谢长寂遵守男女之防了?”
碧血神君带了嘲讽,花向晚抬眼看他:“我与谢长寂第一次成亲前,他便告诉我成亲之前不该见面,不吉利。”
碧血神君动作一顿,片刻后,他神色微淡,倒也没强求,转身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花向晚跟着碧血神君,低声道:“之前你说过,见过我父亲。”
“不止见过,还交过手,”碧血神君语气微淡,“倒算个英雄,只是作孽太多,寿命太短。”
“他做什么孽了?”
花向晚声音很低,碧血神君轻笑:“你父亲好战,如今西境修士过得如此安稳,你父亲当立一功,驱逐鲛人至定离海深海,逼着魔兽在西境之外荒芜之地不得入境,不都是你父亲的功劳?好在大家日子不好过,他也因杀孽太重受了重伤,死得早了些。”
“你与他有仇?”
花向晚冷静分析着他的话,碧血神君轻嗤:“他也配与我有仇?”
“那你……”
“不过是,世人丑陋,他丑得分外鲜明了些。”
说着,两人便到了白竹悦在的书房,刚到门口,就看昆虚子和狐眠走出来,昆虚子看见两人都是一愣,花向晚心中微紧,正要说点什么,就看碧血神君恭敬作揖,温和道:“见过昆长老,狐眠师姐。”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由得心里发毛,但碧血神君要演,所有人便陪着他演下去,忙道:“沈公子。”
“阿晚,”碧血神君转头看向花向晚,见她似有话要问,笑道,“我先进去?”
“啊,好。”
花向晚点点头,碧血神君便转身先走进书房。
等他离开,花向晚这才看向昆虚子和狐眠。
花向晚不敢多问,心中又放心不下,迟疑了片刻,才道:“昨夜,长寂他……”
“他先走了。”
昆虚子知道花向晚要问什么,便按着谢长寂的意思,回道:“药吃了。”
花向晚得话,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那他……还记得多少?”
昆虚子愣了片刻,他不明白花向晚这话的意思,不是吃了就忘吗?还能记得多少?
可他也不敢多说,只答:“都不记得了。”
花向晚一愣,昆虚子安抚着:“他让你放心,你安心做事就好,不用顾虑他了。”
“什么……”花向晚语气微涩,“都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