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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起刀落的电光火石之间,铁花在眼前绽开,千机伞的伞面机簧来回绞动,似一面巨大盾牌,生生撑在了二人之间。
沈北陌伏在伞面庇护之下,踉跄着想去捞那落在外面的火药包,对面的贺霄凌空一脚踏上千机伞飞跃过来,那沉重的躯体让伞柄深深陷进泥壤中。
沈北陌一手攥住火药包,一手反身握住伞柄,中门大开之际,毫不意外被身手了得的男人抓住了机会,刚猛一掌拍在了胸腹之中,十足十的气劲力道,她连人带伞倒摔出去,翻滚几圈坠下山坡。
贺霄站在漆黑的坡边往下看了眼,但这坡子太陡,已然找不见对方踪迹了。
他俯身拎起拿包遗落的火药,反正最重要的东西截下来了,至于那沈北陌,那一掌下去是死是活都难说,没了再追的必要。
长夜漫漫无尽,一线峡口的风蹿涌贯穿,信念再强的神策军,也终究是强撑到了极限,被一拥而上的楚军俘获。
熊图鲁被一群士兵拿锁链套住了还在恶狠狠用草原话骂咧着,李恪手里扬着鬼火刀,听不懂也知道这草原蛮子不会骂什么好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明白,半点不吃亏的跟他对骂道:“你们主将那个怕死的缩头乌龟都跑没影了,丧家之犬还敢叫嚣,还不把尾巴夹紧点!”
“还有你们!想活命的就都老实点!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南邵不会再有援兵了,即便你们的大军退了天缅,也还有我大楚水师,就死心受降吧。”
李恪耀武扬威着,正要踏上那已被占领的一线峡口,忽地听见天外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几近要被风给撕碎,却仍然坚定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谁说我南邵无人。”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伴着这无尽月色,明明灭灭的篝火,恶鬼面下张扬凌乱的碎发在飞舞,从树枝跳到了这一线峡的正中央。
李恪对沈北陌的去而复返很是疑惑,正上下打量着,后面贺霄骑着马回来了,李恪猜到这二人应该是又交过手了,问道:“二爷,那沈北陌看着像受伤了?”
“内伤。”贺霄利落下马,将手里的包裹扔给了部将,“他想炸小镜湖泄洪来个同归于尽,还好追上了。”
李恪头皮一麻,一线峡这种狭窄的天堑,若真是山上发了洪灾,大军移动速度慢,必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这显然是豁出去不准备要命了。
“他伤了脏腑,撑不了多久了,直接拿下。”贺霄一声令下,士兵们一拥而上。
原本站在中间的孤将强行将脊背挺直,甩开千机伞成了刺枪形态,像一匹落单的孤狼,还要死守着最后的信念,不肯逃跑。
沈北陌这三个字在大楚军营里多少是有些阴影的,即便她现在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但士兵们仍是有所忌惮,不敢真的硬冲,几轮冲锋下来,峡口溅了满地的血,中间那道身影身上最盛,也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李恪拧眉看着眼前这招人恨的宿敌,但所有军人,对于这种死战不退的精神都是敬畏的,他蹙眉道:“投降吧,不要平添无谓伤亡了。”
沈北陌呼吸沉重着,一枪甩掉了伞刃上沾染的血,在地上洒出了锋利的一道痕迹,她垂着头,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浪费给说话,只用站立的姿势沉默回应他。
夜色逐渐褪去颜色,第一缕晨曦洒向大地,李恪看着那七手八脚乱棍上前的士兵,到底是动了些本不该有的恻隐之心,这样倨傲的一个人,死在普通士兵的手里,太可惜了。
李恪忍不住提了刀,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贺霄已经快人一步下了坡子。
悍猛的跳劈带来了极其恐怖的力量,刀枪相撞的那一瞬间,沈北陌觉得自己四肢都在震颤,她脚下没站稳摔了下去,她下蹲仰头的那一瞬间,面前男人举着长刀,气势逼人,巍峨似战鬼转世。
如此中门大开的姿势,她应该能躲开的,甚至应该还能抢时间清雪式扫他一腿。如果还有一点力气的话。
还有点力气就好了,至少别输得太难看。
“刀下留人!!!”
千钧一发之际,钟子柒快马加鞭疾驰而来,他生怕慢了一步酿成血祸,冲到二人跟前时候气都还没顺过来。
贺霄扫眼看见了跟在钟子柒后面的大楚将军,基本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视线在沈北陌身上逗留了片刻。
“大楚皇帝有命,南邵归降,则不再伤我南邵子民一兵一卒。”钟子柒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凶险一幕叫人心跳都快停止了,他日夜兼程地赶,就是怕沈北陌他们不知道情况死守一线峡,白白送命。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身后的沈北陌踉跄着要揪他衣领,一激动内外伤一起发作,急火攻心,本就飘摇的身子终究还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钟子柒接住晕倒的沈北陌,心里也有些发颤,这看起来肃杀的敌将会不会想要趁机斩草除根。
他死死盯着贺霄,强调道:“大楚想要一统六国,不可能只靠强兵镇压,若在第一步就对招降的国家出尔反尔,日后所图大计,必当举步维艰。”
贺霄神情淡漠,收敛下了所有的情绪,深深瞥了眼晕倒的沈北陌,慢慢收了刀,到底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趁机取他性命。
“我大楚一统中原是天命所归,没有任何人能影响得了。”男人淡声说着,“今日我饶他性命,不为别的,只因敬他是个有血性的军人。”
钟子柒吊着的一口气这才终于松了下来。
跟着他一起快马加鞭赶来的楚将难掩喜悦之情,此时才上前对贺霄恭敬道:“启禀将军,南邵已归降,宋将军手书一封命属下呈上,还请将军主持大局。”
僵持了数月的一场仗,终于是大获全胜,贺霄扫完军书,笑得豪迈,扫了眼那些被俘的神策士兵,略作思考,扬手处置道:“暂时收押,听候发落。”
沈北陌这一晕,就是整整三日的不省人事。
她之前在山谷里被贺霄打的那一掌虽然是养好了,但毕竟是长达数月的劳累,身体底子本就不比从前,如今再在相同的位置挨了一掌,旧疾复发加上忽闻噩耗心血激荡,病来如山倒。
这三日李恪跟着贺霄忙得分身乏术,南邵归降,大楚第一步就是要进驻腹地接管所有军机要塞,要处理的琐事繁多,忙起来恨不得比打仗时候还要再盛三分,根本就顾不上大牢里那一支小小的神策军。
“二爷,听说南邵的御前使亲自来了,带了那老皇帝的手书,指名要带走那个沈北陌?”李恪听到关于沈北陌这名字的任何消息都格外上心,百忙之中还是忍不住抽了空隙跑进贺霄的帐子询问情况。
贺霄正将公文签批给一众副将,闻言随口应了一声,“嗯,只是暂时接回去养病半月,后面还是得看陛下如何调配,届时圣旨会跟其他南邵将领的去留一同颁布。”
李恪稀奇道:“他还真是个宝贝疙瘩啊,劳动皇帝亲自出面捞人,那么多收押的将士也没见着捞别人的。”
贺霄也是刚从手书里看到的消息,说道:“我看那意思,他应该是个有身份的王公贵族,偷摸着跑去从军的,现在这种情形,自然要出面保下。”
“还有这种事?”李恪稍微有些吃惊,但也就听个热闹罢了,他担忧的还是让沈北陌那刺头养好了病会不会多生出些事端来,“那就这么让他们把人从一线峡接走?”
贺霄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谓道:“半死不活的一条命,人接走便罢了,千机伞是必定要收缴的。”
李恪深以为然,点头道:“也是,没了那把伞,他也就不过尔尔。那二爷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诶,等会。”贺霄琢磨着叫住了李恪,询问道:“前两日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南邵归降之后,尽管琐事如山,贺霄还是让李恪第一时间找人去打听了那个异族姑娘的消息,虽然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叫不出她真正的名字,但总归是跟沈北陌有关的人,还是有方向能去寻找的。
贺霄吩咐的事情李恪向来是最上心的,回答道:“还没呢,我找了好几个消息灵通的斥候,也派了几个暗卫去民间暗访,但是都说那个沈北陌平日里鲜少跟女人有所瓜葛,估摸着是藏得深,还需要再多些时日才能挖出来。二爷放心,这事我一定加紧办。”
“嗯,麻烦了,我这边实在杂事缠身,你替我多上心些。”提起关于那位姑娘的事,贺霄眉眼的情绪都要温和些,吩咐道:“她性子刚烈,若是找到了,怕是轻易不会肯就范,别强来,先给我报信。”
李恪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本事能叫贺霄这般念念不忘,但既然二爷这么吩咐了,他也自当遵从,“是,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