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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清点点头,转头看向裴礼贤:“把家主令、库房钥匙都给他。”
“父亲。”裴礼贤着急起来,“他一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
裴玄清声音重起来:“这不是他的决定,是我的决定,家主令,给他。”
裴礼贤抿紧唇,裴玄清见裴礼贤忤逆,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大喝出声:“给他!”
裴礼贤不说话,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裴玄清皱起眉头:“老二。”
“父亲,我不能看着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裴氏不能参与此事,如今应当将裴文宣立刻拿下,送交宫中!来人!”
裴礼贤大喝一声,一群持刀的侍卫破门而入,猛地冲了进来,便将整个祠堂团团围住。
裴礼明冷下脸色:“裴礼贤,祠堂动刀,你是做什么?!”
“收拾不肖子孙罢了。裴文宣,你犯上作乱,意图谋逆,今日我大义灭亲,将你就地正法送入宫中,看看陛下如何评判!今日谁都不许动!”
裴礼贤抬手一划,面露冷色:“否则视为同党,以谋逆罪论。”
在场人听到这话,脸色都极为难看,裴文宣却是笑着在堂中找了个位置,从容坐下,童业给他沏茶,他朝着裴玄清微微一笑:“祖父,二叔在祠堂前动刀,文宣可否替祖父解忧?”
裴玄清得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裴礼贤冷笑出声:“秋后蚂蚱,装什么镇定。来人,将他拿下!”
裴文宣笑而不语,从容端茶,院中侍卫朝着裴文宣挥刀冲来,也就是那一刻,箭从四面八方如雨而落,瞬间祠堂中的冲在前方的侍卫直接射杀!
离裴礼贤最近的侍卫血直接溅到裴礼贤脸上,逼得裴礼贤闭上眼睛。
随后就听大门外喊杀之声响起,众人都在祠堂前,苍白着脸色,不敢说话。
独有裴文宣,悠然坐在原位上,闻香品茶,末了,抬起头看向裴礼贤:“二叔坐着等吧,等一会儿上了黄泉,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说着,裴文宣茶碗碗盖一抬,轻笑,“别累着。”
裴礼贤苍白着脸,没有说话,等了许久,院外终于安静下来。
赵重九提步入内,跪在裴文宣身前:“大人,罪臣均已伏诛,一共一百四十二人,请大人清点。”
裴文宣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童业,童业端着早已被好的酒送到裴礼贤面前,恭敬道:“二爷,请。”
裴礼贤看着面前的毒酒,裴文宣微微一笑:“二叔,这杯酒是文宣的心意,不喝就灌了,还是自己喝,体面一些。”
裴礼贤手微微颤抖,还未说话,人群中就传来几声惊叫,过往一直跟着他的几个裴氏子弟都被拖了出来,手起刀落间,血就溅了一地。
裴礼贤面色发白,裴文宣站起身,将酒端起来:“二叔,”他声音很轻,“我父亲那杯酒,他喝了,您这杯,您也该喝了。”
听到这话,裴礼贤抬眼看他,好久后,他才颤抖出声:“狼崽子……”
“再不喝,”裴文宣声音很轻,“就不是您一个人喝了。”
听到这话,裴礼贤终于妥协,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酒一饮而尽,转头就往堂外冲了出去。
裴文宣喊了一声:“慢着。”
裴礼贤顿住脚步,裴文宣抬手:“家主令。”
裴礼贤不动,他感觉疼,肺腑都在疼。
裴文宣亲自上前,从他腰间取下了家主令,刚刚拿到,这人就一口血喷出来,直直倒了下去。
血溅到裴文宣身上,他拿出手帕,擦拭过白净脸上的血滴,转过头去,直接吩咐:“调裴氏所有家兵集结,裴晓令护城军南城等候。”
裴家乱成一团时,苏府院内,到呈现出一种额外的安宁。
苏容卿步入苏闵之卧室之中,苏闵之正在练字,苏容卿进屋来,端端正正跪下:“父亲。”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苏闵之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缓缓画出一横。
苏容卿声音很轻:“知道。”
“你的事儿,你大哥同我说了,你以往一贯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我想不明白,”苏闵之抬眼,看向苏容卿,“你怎会还不如你大哥懂事?”
苏容卿不动,苏闵之见他神色并无悔改,他皱起眉头:“太子是中宫嫡长子,论长论嫡,都为正统。品学气度,都无可挑剔。柔妃什么出身?肃王什么品性?你这是在做什么?”
“之前你朝堂上与裴文宣争执,我已觉有异,但我当你是……”苏闵之抿了抿唇,将笔一甩,只道,“年少冲动。你对平乐殿下的心思我知道,可人已经嫁了,你如今这是做什么?”
“父亲?”苏容卿愣愣抬头,他从不知,自己的心思竟是家里人都知道的。
苏闵之似是觉得愧疚,放轻了声音:“你在学院三年,年年考校,平乐殿下只要在场,你都要特意表现。每次入宫,只要平乐殿下在,都要特意打扮,容卿,我是你父亲,知子莫若父,你与殿下不合适,我也想你不会出格,未曾点醒。可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今,已经看不明白你了。”
“是我,愧对父亲教会。”
苏容卿深吸一口气:“只是儿子以为,李川,的确不适合当皇帝。”
“那肃王就适合吗?!”苏闵之见苏容卿不肯妥协,不由得带了怒意,“哪里有完全适合的君主,君主,是镇国之器,不在于强,只在于稳。”
“可他不稳。”
苏容卿神色平静:“父亲,其实平乐殿下所作所为,皆为太子指使,就连柔妃提出税改,其实也是太子为柔妃设套,父亲说的,儿子以为甚是。君主在稳,臣子在才,肃王虽然品性不好,出身不正,但他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太子呢?”
苏容卿抬眼看向苏闵之:“如今太子,还未登基,已将朝堂搅了翻天覆地。若他登基,父亲何以可制?”
“那也不是你操心的事!”
苏闵之低喝出声,正说话,苏容华便从院外走来,他听里面争执,便悄悄绕到了后窗,躲在后窗看苏容卿和苏闵之说话。
他虽然告了苏容卿,但也担心苏容卿被苏闵之打死,苏闵之对苏容卿之严厉,他从小知道,而这份严厉,还有几分因为他这个老大不成器害怕小儿子重蹈覆辙的恐惧在里面,所以苏容华对苏容卿,总是多了那么几分愧疚。
他在窗户偷偷听着他们的话,就等着苏闵之出手去拦。
苏闵之骂完苏容卿,他气不打一出来,伸手就去端旁边的茶水,还未碰到茶杯,就听苏容卿出声:“我想助李诚登基。”
“你说什么?!”
苏闵之骤然回头,衣衫打翻了茶杯。
苏容卿站起身来,去给苏闵之倒茶,他一面倒茶,一面道:“问问父亲的意见。”
“我绝不同意,”苏闵之气得懒得再说,指了门道,“你自己去领罚,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那,”苏容卿端着茶,跪到苏闵之面前,将茶举过头顶,“儿子不想了,还请父亲息怒。”
苏闵之看着苏容卿的模样,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放软了态度,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缓慢道:“你想明白就好,容卿,不管如何,太子殿下是君,我们是臣,只要太子殿下没有做出什么违背天德之事……”
苏闵之说着,舌头便有些僵硬了,他感觉周边渐渐暗下去。
“容卿?”
苏闵之有些慌起来,苏容卿赶忙起身扶住他:“父亲。”
“我……我怎么看不到了?”
苏闵之慌乱起来:“快,叫大夫。”
他说着,也慢慢开始听不到周边,苏容卿扶着苏闵之,提了声:“父亲?”
苏容华躲在窗外,这时他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屏住呼吸,退到假山后的林木之间。
苏容卿将苏闵之扶到床上,等苏闵之倒在床上时,他已经彻底不能说话了,
“父亲,”苏容卿抬手将他被子掖好,声音温和,“您休息一会儿,等我办好事,我就回来。”
说完之后,苏容卿脸色瞬间冷下来,他抬手从苏闵之身上取了家主令,起身走了出去,他刚出门,就看院内已经长廊上都布满了他的人。
“守住内院,不让任何人靠近。父亲病重,我代任苏氏家主,”苏容卿将家主令挂在腰间,“找到大公子禁足,其他无关族人立刻安排分批出华京,吩咐苏氏家兵集结,护城军暂留南门。赶赴天守关,通知苏平,华京有变,带八千精兵过来。”
苏容卿说完,便提步走了出去。
等周边脚步声渐远,苏容华寻了个机会,便急急冲了出去,一路顺着墙沿往无人处去,到了苏府后院的狗洞。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弯下腰,顶着一头狗毛钻了出去。
苏裴两家关起来闹的动静,在整个华京像是两滴水珠落入海里,并没有泛起什么波澜。但是敏锐的人还是察觉到了异常,等到下午时,出城的人数突然增多,而这时候,宫里的人也带着圣旨到了太子府中。
李川早已梳洗完毕,跪坐在榻前,看着横在面前的长剑,一言不发。
福来领着人进了太子府,在门口恭敬出声:“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李川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福来,他目光很冷,福来神色不变,许久后,李川拿起长剑,抱剑起身,朝着屋外走去:“走吧。”
李川上了马车,这时赵重九也回到公主府,领着李蓉上了马车。
李蓉坐在车里,看着周遭,明显察觉街上气氛有些异常,往城门去的人多了很多。
路上还有一些小叫花子仍旧坚守在原地,他们看着李蓉的马车走过,又移开目光。李蓉知道,这都是裴文宣的耳目,裴文宣立身之本,就在于他收集消息的能力。
李蓉看着街上的行人,看着他们皱眉奔走。她突然想起裴文宣和李川都提过的北方,她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坐着的赵重九:“重九。”
“殿下。”
赵重九以为她有什么吩咐,立刻出声,李蓉想了想:“我记得,你是西北人。”
“是。”赵重九恭敬道,“西北宿州人。”
“你看西北的百姓,在开战之前,和华京这里的人一样吗?”
李蓉端详着街上的百姓,赵重九笑了起来,李蓉回头,颇有些疑惑:“你笑什么?”
“殿下,”赵重九低头,“北方的军队,擅突袭和骑兵,开战之前,百姓是不会知道的。都是在入夜时突然攻城,要么攻不下来大家都跑了,要么就攻下来,根本来不及想很多。”
赵重九挑起帘子,看着街上往城门口去的行人,这些人都是因为护城军的异动得了消息的一些警觉百姓,赵重九打量着他们:“你看他们,还有个人通风报信。西北没有的,一觉醒来或许脑袋就不在了,这算好的,运气不好遇到拼死抵抗又被攻破、守将没来得及组织撤离的城池,那才是最惨的。”
怎样的凄惨,李蓉已经不敢问了。
她坐在马车上,头一次低头去看周边芸芸众生。
马车从南城城门离开,那里是裴家守军所在,李蓉出城时,她回过头,看着那历经风雨的城墙矗立在原地,似如人一般目送着她的远走。
她即将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她活了五十年的地方。
离开她热衷的权力,她为之奋斗一生的朝堂。
她有种恍惚升腾起来,也不知为何,便忽地明白,英雄折剑,美人迟暮的伤怀。
她根本不能想去青州之后的生活,马车每一步往前,她都觉得有一根绳子牵扯在她的心上。她突然升腾起挣扎,她突然很想试一试。
她可不可以做得好一点。
她想要感情,也想要权力,她都想要,有没有一个上位者,能怀以普通人之心,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