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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语气极低的道:“季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之前圣上没有挺过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左宗棠想了想,皱着眉头念叨着:“就事论事啊,真要是皇上没挺过来,按照惯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李鸿章道:“眼下皇上都没有子嗣,更别说那时候了。”
左宗棠道:“那就从载字一辈里挑一个呗。”
李鸿章点头道:“惇亲王的五个儿子,年龄都与皇上相仿,上下不出五岁,均已成年。”
“可是总体看来,各有优劣。或品行不端,或性情寡淡,或嗜财嗜酒,或风流成性。”
左宗棠道:“没错,就说载濂那小子吧,整天舞刀弄枪,脾气火爆,还不学无术。”
李鸿章接着道:“醇亲王自同治五年,已丧两子,载湉更是仅有四岁。”
左宗棠道:“醇亲王为人倒还好,就是命不好,载瀚两岁不到就没了。还有那个连命都没来得及起,就夭折了的小贝勒。”
李鸿章点点头,继续念叨:“同治七年,恭亲王次子载滢出继钟郡王,身边仅剩载澄一子……”
左宗棠有点着急地道:“渐甫,你就别翻这些老黄历了,有话尽管说便是,别在兜圈子了。”
李鸿章道:“如果按照兄终弟及,最有可能的就是载湉,其次便是载澄了。”
就在这时,从正堂外传来说话声:“就是载澄了。”
左宗棠抬头一看,只见曾纪泽快步走进正堂。
“你小子怎么来了。”
曾纪泽冲着两人拱手道:“二位叔父,小侄有礼了。”
李鸿章笑道:“坐吧。”
曾纪泽坐在左宗棠身边道:“左叔叔,依小侄之间,如果发生了这种事,那载澄胜算极高啊。”
李鸿章好奇地问道:“劼刚言之凿凿,想必自有一番计较啊。”
左宗棠斜歪着身子道:“是啊小子,你说道说道。”
曾纪泽一笑:“叔叔言重了。载澄小上皇上两岁,正值精血旺盛,恭王爷教导甚重,诸事皆有涉猎。”
“不仅自身卓越,其身前身后还有众多能人异士,更与多国交好,不论哪方面,都会是首选。”
左宗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哼,你就这么看好这小子。”
曾纪泽道:“并非看好,而是就事论事而已。”
李鸿章点点头:“劼刚说得不错,只是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曾纪泽一愣,问道:“请叔父指点。”
李鸿章想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未必承先帝之嗣。”
左宗棠和曾纪泽一听,都呆住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也完全没理解李鸿章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先帝立嗣,难不成……
左宗棠还没反应过来,曾纪泽突然站起身,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鸿章。
“叔父难不成以为能从奕字辈中选吧。”
李鸿章苦笑着道:“为何不能。”
左宗棠也豁然站起,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鸿章道:“有何不妥?”
左宗棠道:“当然不妥,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兄终弟及也是情理之中。哪有侄死叔继的,荒唐啊。”
曾纪泽缓过神来,叹息道:“叔父,两宫垂帘、大婚归政而不得权、死而复生。哪一件不荒唐。”
左宗棠道:“话虽如此,可也未免……”
他话还没说完,管家急匆匆走进来,俯身在李鸿章耳边耳语了几句,李鸿章随即眉头深皱,面色微变。
曾纪泽见状,急忙问道:“叔父,发生了何事?”
左宗棠也问道:“渐甫,又怎么了?”
李鸿章慢慢站起身道:“宫中传话,恭亲王协澄贝勒已回王府,毫发无损。”
说到毫发无损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左宗棠差点没跳起来,大声叫道:“毫发无损?什么叫毫发无损?这捅破天的事竟然毫发无损?”
曾纪泽也是震惊不已,看着李鸿章道:“叔父,会不会消息有假?”
李鸿章摇了摇头:“千真万确。”
看着二人满脸的震惊与不解,李鸿章一边转圈一边疑惑道:“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还没等三人想明白,管家去而复返,拱手道:“老爷,高青高大人求见。”
李鸿章道:“快请。”
不多时,高青走进正堂,对李鸿章拱手道:“李大人,陛下有请。”
李鸿章来到高青身前道:“敢问高大人,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高青一笑:“李大人言重了,高某只是传旨,至于陛下有何深意,高某并不知晓。”
李鸿章点了点头:“臣遵旨。”
高青看了看左宗棠:“陛下还说,如果左大人在此,请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即可,待李大人回府,自有分晓。”
左宗棠与曾纪泽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李鸿章,满脸问号地道:“皇上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鸿章轻拍了他几下:“既然如此,你且稍安,待我回来再行定夺。”
说完,李鸿章回到内堂,更换官服,独自进入皇宫。
刚来到午门外,就见夏红在门下等候多时。
李鸿章下轿来到夏红面前,夏红拱手道:“恭迎李大人,卑职夏红,恭候多时。”
李鸿章微微躬身:“夏大人言重了,不知皇上召见,可有要事?”
夏红笑道:“卑职不知,还请李大人移步御花园。”
紫禁城御花园不算大,时值寒冬,也没有江南园林的满庭芳华。
假山上的积雪、松柏上的针锋、雪梅上的傲寒,虽然稍有萧索,可也是风光正好。
站在凉亭之下,载淳默默地道:“满庭的瑞雪,希望今年是个丰年吧。”
一旁的皇后笑道:“一定是的。”
载淳笑着看着她:“那就借皇后吉言了。”
在一旁用手攥着雪球的葆初,没好气地嘟囔着:“不是让我去找高人吗,咋就又看上雪了?皇帝姐夫,小子真让你给弄懵了。”
皇宫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道:“聒噪。”
看着揉着头,一脸愤慨的葆初,载淳笑道:“一会就放你走。”
看着眼睛里的白雪、红墙,载淳道:“皇后,你说墙外的百姓,真的相信这瑞雪兆丰年吗?”
皇后道:“瑞雪兆丰年是先贤自古流传,定是自有道理。”
载淳笑道:“哦?那皇后给朕说说,有什么道理?”
皇后道:“臣妾学艺不精,不知先人的深意。”
“可自林文忠公虎门壮举,到如今陛下励精图治,几十年了,百姓也是受尽了内忧外患,也都期待着一场瑞雪吧。”
载淳摸着皇后微红的脸,轻轻地道:“会的,一定会的。”
皇后道:“陛下,臣妾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来,但是臣妾希望,你一定要帮帮大清。”
看着皇后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和泪光,载淳心中猛地一跳。
他知道,不只是皇后,那些汉臣,那些侍卫,那些江湖人。
那些这短短月余时间,他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向他投来期盼的目光。
被压的太久了,太希望有一个治世明君带他们走出屈辱了。
就像这满眼的白,当冰雪消融,应该出现的,也该是春意盎然了。
载淳没再说什么,只是攥紧袍袖里的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