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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年站在碉楼上饮茶,茶水中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这支足以剑指京师的妖族大军,他们再度重整队形,而后浩浩荡荡地向西推移而去。
这样庞大的妖军,几乎要侵吞整片山野。
如今见他们终于撤走,裴修年才如释重负般长呼出一口气。
他一边走下碉楼一边思量这一盘收官的棋背后自己将要面临的风险。
裴修年知道致使青丘退军,大周收复云川失地只是自己坐稳这个皇子身份的开始。
但这一步不仅仅能保证自己不被弹劾,之前的通妖传闻不攻自破之外,还能让他一仗成名,名扬四海。
裴修年等这个平步青云的机会等了两年,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了。
但很可惜来的却不是什么签到打卡、系统面板诸如此类可以轻轻松松登顶的,而是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会暴毙的身份。
待至战报文书交到京师,整個朝野乃至整个大周都将为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捷而颤动。
能立下如此大功,不论三皇子是否有立私军的嫌疑,皇帝也一定会命他回京听赏,但这恰恰也是裴修年所忌讳的事。
其一在于,大周是个修仙界的封建王朝,回了京保不齐有辨明皇脉血统的手段。
当然,即便真有这种手段,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掏出来对立下大功的皇子用。
要验明皇子正身,这种事除了皇帝本人下旨之外没人可以做。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裴修年能够做到丝毫不露怯,也不能招惹到敌党的弹劾攻讦。
行于这京师之外这无人熟识他的边疆,裴修年尚能泰然处之。
可若是回了宫,但凡有一点儿反常便会暴露他的身份,暴露就等同于暴毙。
所以回京师一事,拖的越久越好。
但这云川边疆也是不能待了,已经有了起私军的嫌疑了,要是这个时候再握住西凉军的虎符,朝中党同伐异,分分钟给他打成意图谋反。
况且骗青丘退军的事瞒得了苏执秋一时瞒不了青丘一世。
虽然现在的粮线泄露问题够他们内乱一阵子,但他们终有一天会发现其实大周的皇帝就根本没有传什么手谕。
被虚张声势吓退的青丘行军统领兼帝姬的苏执秋必然脸上无光。
哪怕他们那时候已经兵粮寸断,无力回天,再打下去也只会损耗更多的钱粮,甚至以理性的角度来看也是和谈退军为良策。
但回想起来的时候此事就等同于加上了滤镜,被裴修年骗了这个事实成了重点。
而要报复一个驻守边关的三皇子不算难事,甚至派一支刺客小队暗杀都轻轻松松。
其二在于,这般大的功绩和名声必然能够让裴修年成为夺嫡的黑马,储君党兴许会留意他,皇帝龙颜大悦之下甚至有可能会封王封地。
但这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也会促使背后那本来就想处理掉他的幕后黑手变本加厉。
都敢对皇子下手了,当然也不会因为他有了功勋就放弃。
原三皇子连出阁都没出便被留意上了,自己这一通造势,估计都给幕后那位气笑了。
如今是敌暗我明,很被动。
行至楼下,裴修年同姜云鹤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两人很默契地点点头打个招呼后,便再度开始行马。
没有来时的那般马蹄飞快,回去的路上信马由缰,很随意。
行于这曾经喧闹的大街,两旁是了无人烟的各式楼房,身侧是恬静的姜云鹤,耳边只有风声和马蹄声,多寂寥。
裴修年在马上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相对较好的破局之策,那就是——修道。
修道这事得赶紧提上日程不单单只是为了有点儿实力武装自己。
苏执秋说大周的皇室之中,因受气运制约,修行之路愈显艰难,倍于常人,所以朝中高手大多都是门派供奉,或者世家王侯。
也正因如此,皇子之中几乎没有人浪费时间去修道,除非几个痴迷武学或者道家法门的。
有野心的皇子们日夜钻研的都是如何夺嫡,通俗点说,那就是皇子们整天想着怎么去杀兄弟姊妹,谁管你个修道的。
如果裴修年这个时候选择修道,就相当明牌了自己不想参与夺嫡,来自于皇兄皇弟的压力相对来说会小很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
仍然是苏执秋的那段话,裴修年复盘一下关键点,她当时虽然说大周皇脉不善修行,但发现了自己经脉堵塞的体质是还是露出了些许诧异。
从她的诧异中可以猜出来,大周的皇子们可能本身体质没什么问题,原三皇子多半不是经脉堵塞之人。
不论三皇子原身究竟如何,裴修年的修道之路都是必要的,毕竟经脉只能从堵塞变通畅。
不过…小钦为什么没有将此事向他说明过?这分明是足以和性命挂钩的信息。
裴修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这可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除却多放两分谨慎之外自己还不能对这四境圆满做什么,从长计议吧。
如今的重中之重是赶紧开始修道。
但想要修行这事就得涉及到开天门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种手段也不是随便找个武道宗师就能做到的。
裴修年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他将棺材交给了苏执秋,是能够不动声色的借来一些时间,但这也会致使皇帝派人来省察。
到了那时候,倘若他还没有改变现状,那便会端倪尽现,冒名顶替的身份坐实。
姜云鹤听见这声叹息,便向裴修年看去,隔着蒙眼布,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清声问:“怎么了?”
裴修年不指望这冷冷清清的少女能帮上什么忙,便当做闲聊般随意道:
“若我想修道,不知姜姑娘有没有什么见解?”
姜云鹤在短暂的沉默后便缓缓道:
“老师说修行之事在于行,行于人间尘世,观世间百态,先有行,后才有道,而守己道,证己道,方可成仙。”
而后她又偏过头来打量了眼裴修年,“道不相通,云鹤并不能教公子什么,但还望公子束身自修,践行已道。”
裴修年对于这蒙眼少女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已经习惯了,她的话并不难懂,但裴修年不是来论道的,他觉得不直截了当很难同姜云鹤讲清楚,干脆道:
“我是想问,姜姑娘觉得我这体质能不能修道?”
姜云鹤保持着偏着脑袋的动作愣了一下,片晌后才是摇摇头道:
“公子的经脉堵塞严重,寻常开脉丹聊胜于无,得需开天门才行,只是云鹤没办法助公子一臂之力。”
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递给了裴修年一小瓶丹药,“这是开脉丹,已经对云鹤没有用了。”
“多谢。”裴修年倒是没有预料到还有收获,不想推脱姜云鹤的好意便收了下来,虽然离开脉还远,但起码已经有了眉目。
他们继续行马,裴修年依稀能看见郡门,看见那山外成片的仿佛接天而来的赤旗。
姜云鹤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般,又道:“但老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