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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卫确实没有机会吃软饭,但是他见到了王布犁吃软饭的成果。
毕竟宁国公主是大明皇家的嫡长女。
光是送给王布犁的定亲礼就有金五十两,珍珠十两,银四百两,水晶之类的珠宝两箱子,各色贮丝四十匹,什么玉圭、奢华燕居冠等等。
至于嫁妆那更是没法细说。
除了表面上的田庄之外,许多都是不对外公开的。
而成亲前一天,王布犁的家人按照惯例是带着两只雄鸡和一些杂物,前往女方家里,叫做催妆。
然后皇宫就出人扛着奁饰、帷帐、卧具、枕席,鼓乐拥导,吹吹打打,送嫁妆,去了公主府。
反正那天去公主府吃席,吴卫就看出来装饰蛮奢华的,天子可真舍得花钱呐!
不过吴卫可以推测出来,王布犁给夜秦淮出了不少赚钱的主意,天子只不过是给自己闺女女婿花一点小钱装修房子,也说的过去。
但是相比于大女婿的排场,吴卫就从中嗅出不同的味道来了。
因为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二女婿纵然是嫡长女的夫婿,可也不应该超过大女婿的牌面,毕竟他爹可是韩国公啊!
所以王布犁这个奢华的婚礼才更叫人疑惑。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好处,李善长的门生故吏很多,即使胡惟庸接手了不少,但仍旧有许多人愿意跟着李善长。
直到王布犁的婚礼之事,他们才认清现实,天子是真的一直在打压韩国公。
一看没什么想要重新把他再塞进丞相的心思了,所以不可避免的就使得不少人成功攀附去胡惟庸的麾下。
当然也不排除依旧有人在李善长这里烧冷灶,但人数规模都大幅度下降。
他们也该为自己着想,好好团结在丞相胡惟庸身边了。
连李善长的弟弟儿子都主动同胡惟庸有更深的接触,便会让不少人认为这也是李善长的意思。
这也正是朱元璋想要看到的。
作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老朱有时候才不会单一去考虑。
他需要通过一件事向不同的人传达出不同的信息来。
天子身侧从来不缺乏揣摩心思之人。
况且王布犁说的确实是事实,人家真的没有凡尔赛。
于是吴卫只能哈哈笑了几声:
“布犁啊,咱们两个你就没必要同我炫耀了,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你喽。”
王布犁却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大抵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
即使跟外人道了,他也不懂你的点。
“吴知县,我主要是有个事想要问一问你的意见,你年长我几岁,给我参谋参谋。”
“哦?”
吴卫捏着胡须又端起茶杯:“天下还有能难住你的事?”
“陛下要我去给他修陵寝,我能干这差事吗?”
王布犁伸手愤愤不平的道:“谁会干这种差事啊!”
“什么?”
吴卫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手里的茶都翻了。
他瞪大眼睛,不自信的道:
“你小子别回来上值的第一天就诓骗我玩。”
吴卫见王布犁没反驳,不像是假的。
他又坐了下来,仔细斟酌道:
“陛下这是要重用你的前奏。”
“这种给天子修陵寝的事,岂是能轻易交给他人?”
“好差事,伱好好干。”
王布犁悠悠的叹了口气,其实说句实在话,他挺害怕老朱重用自己的。
自己都表现的要跟太子一起干,没必要现在就历练我吧?
老朱他情商也不低啊,怎么就安排我干这么多差事呢?
难不成这大明公主的软饭,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好吃!
老朱如此厚重于我,就是想要让我给他卖命?
那不成。
现在给老朱卖命收益太小,不如老四股收益高!
王布犁轻微的摇头:
“主要是我对建造陵寝之事,一窍不通,而且我素来知道南京这里经常下大雨。
一旦排水做不好,就容易淹了陵寝,这罪过可是不小!
出了事,纵然我是驸马,那我也得被问罪。”
“别担心,按照江宁县沟渠的疏通和挖掘,目前而言就排水这块还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吴卫宽慰他一嘴,这种地宫反正是修在地下,谁会进入看淹没淹的,那是盗墓贼。
到时候陵寝指定会有护陵军队,哪個盗墓贼不长眼来盗大明天子的墓?
所以吴卫觉得王布犁就是过于担心了,他恰恰是想要干好这个差事,才觉得到处都是问题。
听着吴卫的分析,王布犁整个人都懵了。
我才不是什么大明纯臣。
老吴你清醒一点,别给老子迪化这么厉害。
王布犁承认自己是搞过一个给排水的中级职称,可那不是花钱挂挂课就能过的吗?
就那点理论知识,搞一个大墓的排水问题,那可真是上强度了。
更何况按照老朱的意思,就是一个墓葬群,他的妃子以及后代都葬这。
简直是一个超级大工程!
“我不信,大明肯定是有能人的,比我更适合的人不在少数。”
吴卫敲了敲桌子:“经历过那么多年的战事,这些能人侥幸没死,也远走他乡了,上哪找寻传承呢?”
王布犁轻轻颔首,战乱不仅是普通人上升的阶梯,更是许多人的末日。
“要不我请求朝廷培养培养这方面的人才,给排水搞好了。
万一将来也能有水利专家出现呢,无论是运河还是黄河都需要整治,几代下去,总会出现水利专家的吧。”
王布犁顺着吴卫的话头往下说了几句,顿时就来了主意,反正修建陵寝这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按照老朱的寿命,他还能蹦跶二十多年呢。
这个既然是个长期差事,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多了。
接了这个活,老朱再想安排我别的活,也有了说辞。
想通了之后,王布犁只觉得头上的阴云密布立马就散开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所以抗拒才会自然的表现在脸上。
也不排除当时是因为被朱标从温柔乡里叫过来干活,心里有怨气的缘故。
最重要的是王布犁一丁点都不想干什么土木工程。
他从心里得到这个消息就表示不爽了!
王布犁便在知县这里先写下自己的临时想法,在国子监培养一些技术人才。
待到写好奏章之后,便叫钟牛给他送到皇宫去。
这也算是积极表现自己了。
你既然给我出了难题,那是不是也应该给我解决一些问题,我才能继续干?
县衙越发的热闹起来。
厨子的大锅也全都烧起来了,已经开始炖肉。
他们对于这趟活很熟悉,毕竟王布犁作为财神爷时不时的犒劳兄弟们。
王布犁就在院子里瞧着他们做菜,可没过一会就听到有人哀嚎。
待到派人询问才知道有人死了,家里人请来嗓门大的人代替孝子贤孙哭嚎,宣扬一下自己的孝心。
“他娘的,差点以为有人在县衙外喊冤呢。”
王布犁十分不理解这种行为。
对寻常百姓而言,死亡没有那么多豪奢与激昂。
普通百姓普遍相信,死后还存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人间大同小异,人间由皇帝主管,而阴间则由阎王主管。
所以,当王布犁没有出现之前,许多人蒙受冤屈后大叫着“死去到阎王面前高声叫屈”或者“死去阴司告状理会”。
到时候阎王爷定然会记下你这个贪官的罪状!
其实就是无奈小民威胁那些官员发狠的话。
现实没有申冤的地界,只能寄托于阴间。
但让他们失望了,许多官员都不害怕这个,只要他们在阳间收钱收的够多,到了阴间也坚信可以拿钱开路。
难不成阴间就没有贪财的阴官了吗?
不会的。
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人都是不甘寂寞,渴望与神鬼沟通。
所以在亲人死后,活着的人想方设法通过丧礼、祭礼等手段架起一座桥梁,试图为奈何桥两岸的人打通交流的渠道。
纷纷扰扰之间,也由此牵出各种是非曲直。
“去,给我瞧瞧热闹,好好汇报一二。”
王布犁吩咐了一句,怎么听着还闹僵起来了。
“是。”
待到回来之后王布犁得到了确切消息,就是一家富户家里死了老人,在那雇人哀嚎,有人灵前争家产打起来了。
王布犁也不去管他,就算在县衙旁边也没人报案。
打就打呗!
争家产可太正常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又听闻葬礼的一些事,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即使战乱刚过去没几年,经济还没有完全恢复,可是厚葬已经蔚然成风了。
那老朱要挂了,岂不是也要花费众多?
对于陵寝的建造要求,也就会更多。
那指定不行啊,必须让老朱选择薄葬。
明孝陵也得建造的简单的。
王布犁稍微思考了一会,决定要再写奏章!
老朱你不让我消停歇着,那老子也要给你上上强度,累死你丫。
面对民间在丧礼、祭礼上甚嚣尘上的种种陋习。
身为天子女婿,我王布犁绝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老朱深夜都瞧见了王布犁的两份奏章。
第一份是让他在国子监当中开设一些“工匠”类课程,为大明培养能治理河流等技术人才当官。
这种人重点培养。
同时还有为了城市防止内涝,所有也要学习下排水的课程。
这也是为了防止陵寝内涝做准备。
对于王布犁的第一封奏章,他很满意。
方才朱元璋还以为王布犁连上两道奏章推辞修炼陵墓这件差事。
未曾想到他回去之后就开始为此事思考,倒是让朕误会他了!
果然有些判断还是不能立即就下,让炮子飞一会才行。
朱元璋在第一份奏章上批了阅,明天下发给工部,让他们征集能工巧匠以及水利这方面的人才。
尤其是修建陵寝不是小事,朱元璋不愿意自己死后泡在水里!
对于批钱培养人的事,他显得很是痛快。
朱元璋顺理成章的打开第二份奏章。
是有关葬礼的事情。
针对目前的风俗,王布犁指出问题集中在两点:
其一为厚葬,其二为作乐。
以棺材为例,且不论棺材本身的价格,仅仅是棺材的外罩就花费数十贯。
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纸扎塑像,动辄摆满大街小巷。
与其说是为死者送殡,毋宁说是生人在炫耀家财。
办丧礼的时候,百姓还搭台唱戏,搭棚宴客。
出殡的时候,各种绫帛梭帕的装饰随风飘扬,光彩夺目。
家中父母去世本是孝子人生中极其哀恸的时刻,当下的习俗却强迫孝子跟随大家一同饮酒作乐。
王布犁决定,从今以后,他所辖地区的百姓举办丧礼时,只能用纸作棺罩,严禁摆酒唱戏。
绝不能奢侈办葬礼。
否则,就将当事人逮捕,并且按照《大明律》中的“不孝罪”重责。
至于埋葬之后的祭礼,随用祭品按照大祭、中祭、小祭,杂用猪羊、果盘、稻米、酒等,不得僭越。
丧葬随礼也应量力而行,多不过五钱银子,其次三钱、二钱,再次一钱,乃至五分、三分均可。
对于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盘花果罩、飞走像生、绫罗幡盖、金缎铭旌、扎塑人物、妆演队戏等一律禁止。
如有违犯,罚谷五十石输边。
平民百姓在丧葬上的奢侈、僭越等行为总是如秋风落叶,随扫随落。
此中因素千头万绪,既有孝悌传统的负面作用,过度强调“百行孝为先”势必引发厚葬的不良风气。
也有爱慕虚荣的人性作怪,富民愿意拿出钱财大办丧礼彰显自己的孝顺与气派。
贫民哪怕借贷也要为父母风光大葬,换取邻人的尊重以及内心的安稳。
为了表明拥护新政权的立场,不少地方的官民也会趁着刚建国的热情积极落实朝廷颁发的诏令。
所以目前天子制定葬礼政策,是非常容易的,否则后期就会积重难返!
至于丧礼的两大问题——奢僭与作乐,其中奢僭问题并非大明独
有,作乐问题也非一朝一夕形成。
儒家丧礼、祭礼充满繁文缛节,禁止人们聚众宴饮、听戏作乐,早就遭到挑战。
依据常识判断,普通民众可能偏爱聚众作乐的礼仪,还是肃若冰霜的礼仪呢?
毕竟他们很少有作乐的机会。
儒家礼仪虽然注意到与时俱进的重要性。
“礼,时为大”,可惜这种措辞并没有为儒家学者充分重视。
在佛道势力畅行的时代背景下,对儒家“一边倒”的态度很难为多数民众所认可。
不然,何至于民间丧礼做佛事
的情况层出不穷?
更不用说老朱还给皇子们配备和尚,这就更让民间对和尚来参加葬礼超度提供了榜样作用。
他们目前比道士更受欢迎。
不可否认,儒家的礼仪制度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存在很多演变。
这些演变程度却不足以使儒家真正适应百姓,他们只是为皇家服务,最终让自己获益。
从操作层面上讲,某一地区的百姓是否按照礼制规定小殓、大殓、出殡。
是否延请僧人做佛事或者邀请亲友前来赴宴看戏,不足以惊动中央政府。
此事与国家的边防、税收、官员任用以及各地旱涝灾害等问题相比,民间丧礼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丧葬的内在问题在礼,外在问题在个人财力。
礼是当事人人以合适的身份表达对亡者敬意的基础,而财力直接决定了丧葬的外在表现形式。
只要能守住礼,百姓根据个人贫富量力而行即可。
如果富人在丧礼上不招摇、不炫耀,穷人在丧礼上不借贷、不攀比,丧葬的问题无疑会大大减少。
还有崇信佛的皇帝以及士大夫的影响。
天子和尚出身,又给一些和尚接触皇子的机会,那下面礼佛的人都不在少数。
皇帝本人和王公贵族都没有严格遵奉儒礼,为何还强迫小民践行呢?
那是无法服众的!
最终王布犁提炼出自己的观点。
第一不要殉葬,可以在用泥俑代替活人。
第二也不要在墓中放金银珠宝,避免被盗墓贼惦记的机会。
第三不要花许多钱办葬礼。
故而王布犁建议,此事需要从帝王做起,必须薄葬。
请陛下准许!
朱元璋看完王布犁的奏章头都大了!
朕让你去给朕修陵寝,结果你小子上来就给朕提意见是吧?
什么叫皇帝带头薄葬?
百姓不遵守朕订的规矩就该受罚。
而不是让朕反思!
更何况殉葬这种事也不是朕开的先河,什么盗墓贼?
敢盗咱大明皇帝的墓,他好大的胆子!
只是朱元璋对于盗墓这件事只能嘴里骂骂,他知道大明亡了!
难免会出现王布犁所言之事。
朱元璋也下意识认为王布犁他是借故想要惹他生气,然后换个人去修陵寝。
呸,真是想的美,跟朕比你还嫩了些。
不过他转念一想,虽然王布犁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导致民间大办葬礼。
最终活人背债,死人也因为家贫无法得到香火供奉,也是个问题。
如今大明才立国几年,就如此奢侈。
老朱不敢想等他的子孙继位后,对民间控制越发低,那些人的葬礼该何等的“僭越”!
他们会不会照着天子下葬的规模去给他们逝去的先人准备葬礼?
对开国皇帝朱元璋而言,儒式丧礼对证明新政权的合礼性与合法性大有裨益。
谁都不能僭越!
王布犁洋洋洒洒说那么多,朱元璋就捕捉到了僭越这个词!
他对于此事极为敏感。
什么废除殉葬,薄葬都得排在后头。
僭越才是朱元璋最关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