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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的头脑很清楚,自己虽然占据了成都,但是此时还远没到益州平定的时候。
益州实在是太大了,不是说赶跑了萧纪这些地方势力就能臣服。
更重要的是蜀地以东的荆州地区。
自古以来,攻打蜀地有两条路线。
一个就是蜀道联通的汉中地区,当年曹操曾经占据汉中伐蜀,但是几次都被挡了回来,最后还被诸葛亮反推了几次。
另一个路线,就是当年刘备入蜀的路线,也就是从荆州入夷陵,经过白帝城抵达巴郡(重庆),再以巴郡为基础蚕食四川盆地。
而这条路线的门户,就是夷陵了。
原因是长江天险。
侯景曾经听苏泽亲授过《水经注》,知道从巴郡(重庆)到夷陵之间,因为长江三峡天险,是没有办法行船的。
也就是说,位于长江中游的湖北地区,行船到了夷陵就没办法继续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了,就必须要依靠陆地运输走到巴郡(重庆),才能重新利用蜀中的水道来进行运输。
白帝城就十分的关键了。
如果白帝城控制在荆州集团手里,那荆州就可以随时可以进攻益州。
白帝城如果控制在益州手里,那么光是从夷陵到白帝城这段路,就能够耗死荆州集团。
当年刘备在夷陵之战中被陆逊火烧连营,就是逃到白帝城才向诸葛亮托孤的,白帝城就是巴蜀地区东面门户。
王僧辩并非庸才,他就算是逃回荆州,也绝对不会放弃白帝城的。
自己兵少,只能占据一些重要的据点,还要不断的从梁州增兵,才能真正控制巴蜀地区。
最重要的是争夺白帝城还有硬仗要打,侯景命令士兵养精蓄锐,准备先攻下巴郡,控制这个蜀地的水运总枢纽再说。
接下来就是士兵的赏赐了,侯景兑现了对士兵的承诺,下令将缴获的绢帛都分发给士兵们。
“校尉!”
杨甲微微点头致意,他的运气不错,不仅仅在战场上活了下来,还在乱战中救了自己上司一条命。
战后论功行赏,他所在营的校尉被提拔,也向侯景推荐了杨甲接任他的职位。
从此杨甲就是一名校尉了。
校尉,这是杨甲从没有奢望过的职位,这一次入蜀作战竟然就一步登天坐到了这个位置!
一军校尉,管理的可是一个营,按照苏郡公改革的军制,一营为千人,以兵种不同区分,杨甲所在的还是一个骑兵营,地位还要比步兵高一些。
勋官已经积攒到了三转飞骑尉,勋官主要的好处是可以荫户免税免役,从一转开始杨甲就可以荫两人的赋税和徭役了,到了三转可以荫六人的赋税和徭役。
赋税还好,苏郡公爱民如子,对府兵的赋税还是很轻的,真正压在头上的是徭役。
没办法,关中到处都是建设项目,建设就需要人力。
比如之前杨甲所在的村子,为了整治灌溉水渠就抽调了三十多人服徭役。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有利于大家的工程,但是家中壮丁被抽调服役,必然会影响家中的生活。
而且施工总是难免死伤的,如今苏泽麾下的官员虽然不会轻易盘剥百姓,但是一旦发生意外官府也是不会赔钱的,那才是一个家庭的灭顶之灾。
杨甲就见到一个年轻的府兵预备役(府兵不用服徭役),被官差点了去服徭役,最后病死在了工地上。
当火化的骨灰送回村子里的时候,那小伙子的母亲眼睛都哭瞎了。
这些名额自然是要给左右邻居的,这就是他们投资的回报。
战马,武器,这些也都有缴获,最让杨甲欢喜的,还是他分到的十匹蜀锦。
蜀锦价值比普通绢帛高多了,自己如今已经是校尉了,也算是官身了,妻子也可以穿锦了,若是穿上这么一件蜀锦制作的衣服,那是多么气派啊!
当然十匹蜀锦也不可能全部做衣服,这些都可以在市场上换钱换东西,而且是购买力极强的硬通货。
当然,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还是校尉这个职位。
不过杨甲这个校尉,也是临时校尉,到了校尉一级的武官,需要经过郡公府的幕府确认,还需要考察后才能任命。
但是那位高升的老上司让杨甲不用担心,幕府很少会驳回前线大将的请功,杨甲是府兵出身,是妥妥的“自己人”,而考察就是考较武艺,杨甲肯定是合格的。
唯一让杨甲头疼的地方,就是当上校尉之后就要读书识字了。
因为校尉这个级别,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了,需要能读懂军令,亲自书写军令,还要能看得懂军事地图。
好在不是要学四书五经,简单的读写可以跟着军中的夫子学。
但是最让杨甲羡慕的,是做到校尉这个级别,日后就可以做官了。
比如杨甲的上司,那位高升的校尉,就被侯景任命为绵阳的县长。
这也是临时的任免,这是侯景出征前,苏郡公赐予他的官册,允许他任命七品以下的临时官员。
就算是不高升,校尉到了地方上也可以做县尉了。
县尉老爷,可是一县的三把手,就算是党长见到了都要高呼“三老爷”的,这在整个县都是横着走的!
当然,想要离开军队,要么和老上司那样战时的特殊情况,需要武官担任县长弹压地方,要么就是年纪大了或者伤残离开军队。
但是好歹是一个盼头。
而起自己做了官,日后儿子就不要再从军了,让儿子好好读书,说不定自家也能成为官宦人家。
杨甲骑着马,巡视了一圈营房后,这才向侯景汇报军营的情况。
——
洛阳。
元彧已经不去门下省上衙了。
自从陈庆之在汲郡击败了元天穆和高欢后,元颢这位皇帝的腰板子直了起来,干脆绕过了门下省,直接任命宠臣来掌控朝政,很快就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洛阳伪朝廷的最后一点威信,全部都败坏干净。
元颢首先宣布,按照南朝的制式发行铁钱,又派出宫人在城内强行用铁钱赎买物资。
比如元彧就亲眼看到,一名在洛阳城中卖炭的老翁,整整一车的木炭,就被宫使用一袋子铁钱强行买下,卖炭翁哭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元颢的宫使在洛阳用铁钱各种赎买东西,洛阳城内仅存的坊市也全部关门歇业,这些宫使甚至会敲开富户乃至于朝廷大臣家的大门,强行要用铁钱购买东西,如果不卖就会罗织罪名将家人逮捕下狱,敲诈更多的钱财。
除此之外,元颢的还招募地痞无赖从军,洛阳禁军的口碑不好,这帮人的口碑更差,曾经繁华的洛阳城,经过这轮番的折腾,从十室五空变成了十室九空。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手下通报,有官员要求见元彧。
元彧有些奇怪,自从元颢开始独揽大权以后,很少有朝臣再来拜访自己,他命令管事的将来人带到自己的书房。
看着这个年轻人,元彧想起了他的名字。
元彧这个人,倒是在北魏宗室中算是难得的宽厚长者。
元彧不争权夺利,当年在凉州的时候就是如此,返回洛阳也没有求官。
但是这些只能说他不争名夺利,宽厚体现在他喜欢提携后进上。
当年苏泽在敦煌击败高车人,元彧就将敦煌委任给他管理,就是元彧喜欢提拔有能力的年轻人。
在洛阳的时候,元彧闲在家中的时候,也以宗亲身份向朝廷推荐了不少有才干的年轻人,这也是元颢要让他出任门下省长官的原因。
元彧想起了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推荐过的,来自中山甄氏的甄鸾。
甄鸾精通算学,被元彧推荐到了太常寺,担任太史令的署官冯相上士。
冯相上士,是专司观察天象的官职。
元彧和蔼的说道:
“甄郎深夜来府,到底有什么大事啊?”
“大王!昨天天象预警,洛阳将有大灾!”
元彧反倒是没有什么感情变化,洛阳这灾祸还少吗?
自己的前任,高阳王元雍还不知道随着黄河水漂到哪里去了呢!
洛阳都已经十室九空了,还能有多大的灾祸啊。
元彧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预期说道:
“甄郎啊,这些年洛阳兵灾不断,这天象预警怕是应在这个上面。”
甄鸾显然对于自己的业务能力特别有信心,他对着元彧说道:
“大王,这次天象预警,不仅仅是洛阳一地的灾祸,而是席卷整个京畿的大灾啊!”
元彧这下子都有些不耐烦了,这年头哪里没有灾祸啊?河内还在打仗,四处都不安稳。
此时他已经想要驱赶甄鸾了,对方突然说道:“天象示警,洛阳朝堂是没办法应灾的。”
“大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不是请您出手救灾,而是请您给我一份荐书,让我去投关中。”
好家伙,元彧也没想到这甄鸾竟然如此的直接,不过现在洛阳风雨飘摇,凡是有点门路的都已经跑路了。
甄鸾这种没有跑路,不是因为他对洛阳朝廷多么忠诚,而是没地方可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