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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手也忒狠了。
这是大街上,夫妻俩先前闹得那么大。几乎是周兴旺一往这边来,就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看着。
好多人都认为夫妻之间吵架很正常,哪怕是出了这样的事,也早晚会和好。不过这会儿看到鲁小青抬手就是一个罐子,心疼罐子的同时,也知道她还没消气。
周兴旺只觉得头上一痛,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股热流。然后整个头都开始昏昏沉沉……此刻他清晰的认识到鲁小青这一回很生气。
至少现在还没有消气。
此刻的他顾不得外人异样的目光,呼痛后见面前女子毫无心疼的神情,怎么说呢,好像还满脸嘲讽。
楚云梨抓起另一个罐子:“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又要砸人了。”
不说是失手,明明白白是要砸人。
周兴旺可受不住。
头上受伤,说不准会被砸成个傻子。他来是想要和好,然后好好过日子,可不是为了伤害自己。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跑。
他拿来的是两个油纸包,楚云梨一瞧便知,这是镇上卖的点心,母女俩都挺喜欢吃。她丝毫不心软,抓起就丢了过去。
油纸包砸到周兴旺的背,然后滚落到地上。
对于周兴旺来说,这两包点心不便宜,落在地上不吃也太糟蹋了。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转身抓起了纸包,然后继续跑。
“小青,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周兴旺来了又走,前后不到半个钟,看热闹的人心满意足。楚云梨却不以为然,继续收拾着货物。其实,周兴旺也不算说错了,已经好久没有去进货,铺子里好多东西都空了。
她打算最近就去城里一趟,不过,去之前得带上祖孙俩,实在是不放心将他们单独留在这里。
娇娇还好,小姑娘贪新鲜,早就想去城里,不过这一趟路途遥远,以前都不好带她。若是知道这一回能去,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就是想要劝服鲁父比较难。
不过,对于楚云梨来说,也没有多大的难处。
翌日一大早,祖孙三人就上了路。
离玲珑镇最近的是一个县城,人口不多,并不繁华,精巧的东西不多。想要进货到镇上卖,非得是最便宜最实惠的才行。鲁父算是熟门熟路,前后两天,祖孙三人就回来了。
镇上还和往常一样,楚云梨开铺子时,隔壁的嫂嫂凑了过来,低声道:“那周兴旺又来找你了。听说你不在,还不甘心,跑去家里瞧了瞧。”
她试探着问:“你该不会真的不打算原谅了吧?娇娇快要议亲,若是没有爹,这婚事上可能要难一些。”
楚云梨笑了笑:“有那样一个爹,还不如没有呢。我们都已经分开,绝不可能再和好。”
隔壁嫂嫂颔首,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你那个婆婆找了好几个人撮合你二人,你这一回来,她们兴许就要上门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夫妻之间吵架,闹大了之后,确实会有好心人来撮合,楚云梨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形,也猜到周家不甘心会去请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城里新来了一种头花,回头你拿一朵给槐花。”
隔壁嫂嫂一脸惊讶:“这怎么好意思?”
“大家邻居这么多年,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槐花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一朵花而已,以前你也没少帮我看着娇娇啊!”楚云梨说着,进屋从货物里拿出了一朵精巧的头花。
看到头花后,隔壁嫂嫂惊喜道:“这么好看呢,是不是特别贵?”
“不会。”楚云梨挥了挥手,这是她背着鲁家祖孙跑到绣楼里卖的花样,拿到了几十两银子后,还得到了一堆头花,也是因为娇娇喜欢,她才收下来的。
就在当日傍晚,有人登了鲁家的门。
说起来这位也不是外人,是鲁母娘家的堂嫂嫂罗氏,因为鲁父这些年没有再娶,倒是一直拿那边当正经的亲戚走着。
“嫂嫂怎么有空过来?”鲁父刚从城里回来,正洗着换下的鞋。看到人进来,急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
“听说你们去城里了?”罗氏眼神在院子里打量一番:“镇上有贼,你们也是心大,夜里不回来就该过去说一声,找个人来守着嘛。这万一要是丢了东西,就不心疼吗?”
鲁父笑了笑:“我拜托隔壁看着的,再说,我还借了一条狗拴在院子里。”
再是亲戚,也不好遇上大事小情就去麻烦人家。
他倒了一杯茶送到罗氏面前,又觉得男女有别,虽镇上没那么在意,但如非必要,也实在不适合单独相处。他扬声喊:“小青,你舅母来了。”
楚云梨已经看到了院子里的人,这位堂舅母和家里来往得不多,今天突然上门,她忽然就想到了隔壁嫂嫂提醒的话。若是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周家请的人之一。
躲是躲不过去的,让外人看清楚她休夫的决心,自然就会放弃了。
“舅母,喝茶。”
随着楚云梨出门,鲁父又回去洗鞋子了。
“小青,这次去城里还方便么?”罗氏意有所指:“你是个女子,没个贴心人在身边,肯定很害怕。”
“日子总要往下过嘛。”楚云梨张口就来:“周兴旺那种混账,再怎么得用,我也绝不会让他回来。”
罗氏都还没提呢,就听到了这话,顿时有些尴尬,不过,拿了人家的好处,话还是要说的:“你们夫妻俩这些年过得挺好,因为外人而分开,也太可惜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着想。要是没有爹,娇娇的婚事怎么办?再有,兴旺已经知道错了,他这些年对你百依百顺……你还这么年轻,要是真不要他了,早晚都会再找一个,你又如何能肯定找到的人比他还好?万一更差呢,日子还怎么过?”
她看出面前女子有些不耐烦,也怕自己住口之后就再找不到机会说话,自顾自继续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了许多人和事,这个世上对孩子真心真意的也只有亲爹娘。兴旺再不好,那也是娇娇的亲爹……”她压低了些声音:“你再找一个不是不行,可万一要是对娇娇起了邪念,同处一屋檐下,根本就防不胜防。这可不是我吓唬你,有先例的。”
之前确实有过这种事情发生,鲁小青也有所耳闻。楚云梨好笑地道:“我有铺子,有宅子,手头银子花用不完。过两年给娇娇招赘,转瞬就要抱孙子了,疯了才会去找男人。舅母放心,这院子里除了爹和我的女婿之外,再不会有其他男人。”
罗氏哑然:“你真的想好了?你这才……”
楚云梨打断她:“若不是为了生孩子,我压根就不会成亲。”
话说到这种地步,罗氏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她和鲁家是亲戚,会拿了周家的好处上门,也是想着这夫妻俩早晚会和好,好处不拿白不拿。再说,撮合这二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如今鲁小青对于和好这般抵触,再说下去就要讨人厌了,她也见好就收:“实不相瞒,是你婆婆让我来的。她说兴旺已经知道错了,周家上下也明白这一次周贵书大错特错,还想着哪天上门道歉。我以为你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妥协……反正我已经尽力劝了。”
她站起身:“应该还有其他人会来劝,你心里要有个底。小青,你是个女子,再怎么生气也别把人给得罪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真心实意。
楚云梨明白她的意思,这世上有许多喜欢管闲事又执拗的人,就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她这边一口回绝,罗氏是见好就收,可总有那不懂事的非要强求,见她始终不肯原谅……兴许就会说难听话。
鲁小青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爽利,很可能会与人呛呛起来。罗氏这话,是让她别太计较。
毕竟,真的吵了起来,把人撵出去,前来劝说的人肯定会说鲁小青不识好歹。
到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楚云梨做法比较粗暴,直接对外告诉几个嘴大喜欢传流言的妇人,说自己绝对不可能原谅周兴旺,哪怕是死,也不会再让他进鲁家的门。谁要是在她面前撮合,她要发脾气!
传出了这话,就算外人想要说和,也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暂时不会登门。
另一边,周兴旺眼看事情发展的很不顺利,随着他离开鲁家的时间越久,心中愈发着急。
也是因为周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别说吃荤了,连素的都没有好的。煮的糊糊里还要加菜,一天两顿稀的,糊弄肚子而已。
吃这种饭菜,那是越吃越饿。一两天还能说是换肠胃,时间久了,周兴旺就特别想吃肉。
这种时候,他才想起来鲁家的好。过去那么多年,他就没吃过这么差的饭菜。
或者说,他眼中的鲁家一直都比周家好。若是知道原谅了周贵书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他说什么也不干这种蠢事。
他想要回鲁家,自己出面,又会被撵回来。实在没法子了,他跑去找母亲:“娘,你找的那几个人劝得怎么样了?”
周母去镇上时,害怕外人的目光,所以都挑早晚街上人少的时候去,听到儿子这话,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就不急吗?鲁小青跟个疯子似的在外说绝不会与你和好,谁要是敢提这事,她就要翻脸。人家再是拿了好处,也不愿意得罪鲁家啊!这种时候不好登门,过几天再说。”
“还要过多久?”周兴旺掰着指头算了算:“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我再不回去,媒人都要登门了。”
这可不是他夸张,真的是事实。
若是谁家有妇人守了寡,或是夫妻之间再无和好的可能。很快就会有媒人登门说亲,如果是那妇人还愿意改嫁,前后不到一个月,就会嫁到别家。
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周兴旺最怕的就是这种。
周母听到这话,摆了摆手:“这你放心。小青说了,她不会再找人。”
周兴旺并不能放心:“娘,家里这么挤,我真的想回去。”
在这件事情上,周母是真的用了心,可鲁家那边始终不肯原谅,她又有什么法子?眼看儿子不依不饶,她耐心告罄,烦躁地道:“我都找了那么多的人,人家不愿意听劝,我能怎么办?你自己也想想法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样样都指望娘!”
说着,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大概是很生气,还将帘子狠狠甩了甩。
周兴旺看着晃动的帘子,若有所思。
到了晚上,看着和往日一般的菜糊糊,还没有端碗,就感觉喉咙不舒服,周兴旺再也熬不下去了。这些天里,他并没有闲着,其实他有了一个主意,只不过没到最后关头,他不想用。
这么想着,他端起手里的碗,目光已经落在了隔壁。
那里,躺着腿断了的周贵书。
过去这么多天,他还一直没有下床,有时候还嗷嗷直叫唤。家里仅剩的几枚鸡蛋全部进了他的肚子不说,周围来探望人带来的好东西也全部放在那间屋中。
明明犯了大错,反而像是立了大功似的。周兴旺心下冷哼了一声,三两口喝完了糊糊,早早就回房躺下了。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的屋子并不多。周兴旺是和几个侄子住在一起的,这些孩子大大小小凑一堆,根本就不会整理屋子,之前是妯娌二人换着来收拾。如今他住了进来,妯娌俩再进门就不合适了,他比较懒,屋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夜里,周兴旺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家是再也不能呆了,他霍然起身,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朝周贵书走去。
周贵书打着呼噜。
周兴旺听他睡得这么香,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被这个混账害得家破人亡,他竟然还睡得着。越想越怒,周兴旺下手不再客气,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竹鞭子,朝着周贵书劈头盖脸就打。
熟睡中的人被打醒,周贵书吓了一跳,还没清醒过来已经惨叫出声。
叫声特别凄惨,其他人也不是聋子,很快就都被吵醒了。杨氏听到宝贝儿子惨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衣衫不整的就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儿子的屋子,黑暗中隐约看到里面修长的身影,这才想起来二弟还住在这里。她心下大惊,转身回房去穿衣。
周兴财并没有起身,他自然也听到了儿子的惨叫,不过却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儿子应该是被几个弟弟给踹着了伤,所以才会叫得这么惨,或者是摔到了地上。
他这想法也没有错,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看到媳妇慌张地跑回来,他翻了个身问:“可是弄着了伤?有没有弄歪了骨头?”
杨氏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呢。我都没有穿衣……这就过去看。你也起来瞧瞧吧!”
周兴财白日干了一天的活,此刻眼皮特别重:“你先去瞧瞧,如果严重的话再来叫我。”
杨氏对于男人这样懒散的态度很不高兴,但这话也没错,她穿好了衣衫,飞快又回了儿子的房。
不快不行,就在她回来这一段期间里,儿子的惨叫声一直都没有停过,甚至还有其他孩子的惊呼之声。杨氏再回去时,路上就已经听到了呼呼的风声,跟着那声音的就是儿子的阵阵惨叫。
儿子好像在挨打!
村里的人家是舍不得用灯油的,杨氏此刻也顾不得了,点亮烛火,奔到了几个孩子的房中,老远就看到周兴旺跟疯了似的拿着个鞭子猛抽人。
儿子腿受了伤,此刻却顾不得,整个人在床上不停打滚,眼瞅着就要滚到了地上。杨氏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止:“二弟,你疯了吗?”
隔壁的周母也已经起身,看到儿子这样疯狂,尖叫着道:“周兴旺,你给我住手。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癔症?”
周兴旺并没有收手,他下手其实有分寸,像这种竹鞭子并不能真正伤着人,只是会让人痛苦而已。因此,他下手特别狠,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贵书已经浑身是伤,叫得嗓子都哑了。
他一边打一边恶狠狠道:“这个混账做了错事,你们却拿他当大功臣似的供着。你们舍不得教训,我来教训。我被他害得这么惨,打他一顿本也是该的。”
周母后知后觉,儿子应该是回不去鲁家给急的,她跺了跺脚:“有话好好说嘛,你想回鲁家,我也在想法子啊,打他一顿,你就能回去了?”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
杨氏也想到了什么,气得直掉眼泪:“二弟,你再怎么想回去也不能拿侄子撒气呀,以前你还说愿意过继,要把贵书当亲儿子呢,怎么转头就下这么狠的手?”
周兴旺就是想回去,所以才要教训周贵书。
在他看来,鲁家恨的是周贵书,恼的也是他护着周贵书,只要他下了狠手,将人教训一顿。鲁家兴许能消气。
就算不能消气,也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将他拒之门外。周兴旺打了这么半天,手都抽酸了,将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今天起,你们不许再拿鸡蛋给他吃。这家里谁都比他辛苦,那几个小的还要养身子呢,怎么算都轮不到他来吃好的!”
周贵书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叫都叫不出来了。此刻,他鼻青脸肿,浑身都是鞭子抽出的红肿,衣衫破碎不堪,最要紧的是才正好的骨头此刻已经歪了,木板都掉了两块出来。
杨氏看到这样的儿子,心中焦灼无比:“快请大夫啊!弄成这样,真要成跛子了。”她急得直跺脚,想眼看院子里其他人不动,她眼泪扑朔朔往下掉:“他还小呢,哪怕做错了事,也情有可原啊!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是咱们没教好,所以他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事。二弟拿他撒气,完全没道理嘛。”
周父看到了二儿子在动手,本来是想开口阻止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出声。听到儿媳的话,他侧头吩咐:“去村里找牛车,立刻就去镇上请大夫。将所有的大夫都给请过来,哪怕多付一些诊金都行。”
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周母一脸不赞同:“大半夜请大夫,诊金要翻倍的,完全可以天亮之后再说,就算要请也不用请好几位啊,请一个就行了。咱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不能拿银子这样糟蹋。”
“头发长见识短。”周父呵斥:“你懂什么?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他也很赞同让二儿子回到鲁家去,所以,对于老妻拿着银子到处请人去撮合,他并没有阻止。
但很明显,这一招不管用,鲁小青那边压根不吃这一套,也只有让他们父女彻底消气,儿子才有回去的可能。
而想要让鲁家消气也很简单,罪魁祸首越惨,这怒气散得就越快。
周母也隐隐明白了父子俩的意思:“老三,你去!”顿了顿,她又有了个主意:“这样,去镇上的时候,你顺便去一趟鲁家,问他们借点银子。就说贵书伤得特别重,人要不行了。让他们拿银子救命,你要强调一下,若非人命关天,我们也不会登门求助。”
周老三默默转身回了自己的房,然后关上了房门。
周母:“……”
自从小儿媳的孩子没了之后,老三夫妻俩就很不对劲。干活不积极,连饭都不爱吃,还经常往娘家跑。
再这么下去,老三夫妻要和家人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