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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时间过得很快。
那日之后,徐生除了修行便在庭院赏月,偶尔还会钻研一下柳贯一留下的古戒,试图捅破那层屏障。
二牛这些天练武也很刻苦,每天早起挑水劈柴做饭,孩子们和徐生的衣服也都是他洗的,但他却没喊过累,并非是因为意志坚定的缘故。
在吃完灵鱼干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质强壮不少了,轻易能蹦出三米远,能举五百斤的石头。
叶初见说二牛脑袋不聪明,没想到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修行界又分炼气一脉与武夫一脉,基本都是没有悟性资质的才会去走武夫的路子,用大量实战与灵石淬炼肉身,经历的苦难与生死越多实力越强,所以军中往往会出现许多武夫的高手。
二牛听了很高兴,练拳更加认真刻苦,开始觉得自己或许有朝一日,真的能跟上徐生的步伐,加入到太渊仙府之中。
至于叶初见自己。
这些天,她见徐生闭门不出,也就没好意思去找他麻烦,转而天天跟杨灵还有杨广杨元待在一起。
杨广和杨元,都是杨广儒收养的孩子,跟唯一的亲生女儿杨灵一样都是六岁。
但这两个小家伙,明显不如杨灵聪明。
他们甚至不太明白,这些天来都发生了什么,只在陈如意吐血时哭过一次,但睡一觉就忘了,还以为做的是噩梦。
唯有杨灵,这个六岁的小女童,亮黑黑的眼睛,时常会泛起泪花。
有一次夜晚,叶初见睡不着,竟是看见杨灵一个人跑到了侧院那一堆高高隆起的坟墓旁大哭,哭了以后干脆就裹紧衣服在坟头上睡着了。
叶初见问她,你不害怕有鬼吗?
杨灵亮黑的眼睛却是张大,激动问道真的有鬼吗,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如意哥哥还有其他亲人了?
叶初见闻言,顿时有些心疼。
是啊,杨灵怎么会怕呢。
这坟堆里面埋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即便是真化作了鬼魂,也应该会护着她的吧。
就像夏朝北地的荒山中,不少地方都是古战场的遗迹,里面留下了大量的无名墓冢,都是曾经祖先先烈,抵抗妖魔敌人侵略时留下的枯骨,被称为烈士园。
所以当地的百姓,即便是再胆小的人,在天黑时路过那片陵园也不会害怕,甚至被山间什么鬼物吓到后,还会主动跑到那片烈士园中去。
先烈英魂不会伤害人民。
便是死了也会保护他们。
叶初见心疼杨灵,这些天便时常与女孩待在一起,结果却意外发现杨灵对于鬼物的感知却是异常的敏锐。
一缕鬼魂飘荡过来,往往都是她刚发觉,杨灵便也紧跟着抬起头来望过去了。
只不过在她驱动笛声,驱鬼辟邪的时候,杨灵的小脸往往都会变得煞白。
有一次甚至觉得脑袋疼痛,晕了过去。
于是直到这时,叶初见才猛地发现,杨灵的身体不太对劲,竟是比一般的小孩要沉重许多。
明明是一样的体型,她的骨头却比铁还要重,就连二牛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将之抱起来。
这很反常。
再结合她听见自己的驱魔笛音会头疼的事,叶初见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凝重地对二牛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
……
四月三日。
距离金银商号那场拍卖会召开,还有两天的时间。
各个大郡的富商名流,都是陆陆续续抵达了岭北城,在客栈安顿下。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陌生的马车,随行的护卫架势都不小,鲜少有小于十个人的,故而接近金银商号附近的客栈早都满员了,来得晚的只能住到几条街外的地方,还未必有上房。
此时,十七街。
天龙客栈,天字号豪华房中,拥挤着七八个人,都穿着灰色的素袍,背着布兜,腰间和叶初见一样挎着一把剑和笛子,脚踩云靴。
“冲虚师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初见站在屋中,一脸担心地问道。
在她的面前,端坐着一位老者,两鬓斑白,老态龙钟,眼睛眯着像没睁开一般。
周围的雪山宗弟子,都是恭敬地在一旁侍茶。
显然,这位老者,就是徐生要找的那位精通妖鬼之术的雪山宗老祖了。
世人称之:“冲虚子。”
“这么明显的情况,还需要问我吗?”
冲虚子喝了口茶,将目光从面前的小女孩身上挪去。
杨灵满脸局促,紧紧攥着叶初见的手,有些不安。
她不明白在家里待着好好的,为什么初见姐姐会带她来这个地方,见这个奇怪的老爷爷。
“难道她真是!”
叶初见惊呼一半,而后连忙止住。
用口型,对这位白发祖师问道:
“真的是妖?”
“嗯。”
冲虚子点了点头。
“人族与妖族的后裔虽然稀少,但也不是那么罕见。”
“只不过因为人妖先天体质不同的原因,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后代,往往都会早夭,唯有极少数双方血脉都很强大并且不相冲的存在,才有可能诞生出强大的混血后代。”
“你带来这个孩子,便是十分典型且常见的那一种。”
“体质衰弱,畏冷怕寒,心跳时快时慢,一激动就容易晕过去,这些都是两种血脉相冲的症状。”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妖族血脉逐渐被激发,与她人体的冲突就会越来越严重,直至无法调节的时候,便会爆体而死。”
叶初见闻言,面色苍白:
“您推断,这个过程需要几年?”
冲虚子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将放在腿上的右手拳头张开,五根手指。
“五年?”
叶初见脸色又是一白。
但紧接着,只见那位祖师,竟然又张开了一只手。
“如若调理得当,修行专门的法诀,并且服用丹药的话,这个过程可以再延长一倍。”
“十年!”
叶初见眼神复杂,望着怀里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紧张的啃手指甲的女孩。
如今的杨灵不过也才六岁。
就算她能得到最好的疗养,十年后也才豆蔻年华,本该是一个女孩子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候,精彩的人生也才刚刚起步。
却在这时,她就要死了。
这是何等的残酷!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叶初见轻咬嘴唇,不甘地问着。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真的把杨灵当成了自己的妹妹一样的人,打心底同情并且心疼杨灵的遭遇,所以她希望杨灵能活得好好的。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
“没办法的。”
“人妖两族,先天身体构造便不同,便像是我们最常接触的鬼魂与妖兽一般。”
“对于人类来说,常常把二者混为一谈,共称为鬼怪,但实际你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一回事,每个族群个体都是复杂的,结合带来的冲突不可逆转。”
祖师抬了下眼皮,叹息说道:
“其实很多年前,我的师祖也遇见过这种事情。”
“当时的雪山宗还没发展成今天这个规模,师祖一人带着我们勉强在山里找了个没人要的道观落脚,也就是今天咱们的祖坛。”
“谁料那地方,竟早已被一只修成了人形的白蛇占据。”
“只是因为我们来的时候,她恰巧处在闭关冬眠的状态,潜藏在百米深的地下,一丝气息都不曾透露而出,所以互相都没有发现。”
“后来呢?”
出声的,是站在叶初见身旁两侧的那些雪山中的师兄弟们。
脸上,各个都是八卦的神色,神采飞扬。
如果是平常说起蛇妖,肯定就是打杀了,但冲虚老祖在这个时候提起,很明显故事的结局很不一样。
冲虚子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众人,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追忆之色,说道:
“后来啊,那只白蛇从地底下钻出来了。”
“体长百尺,七百年道行,是当之无愧的王级大妖,对标人族的六境,也就是天人境的修士。”
“而祖师当年,也只不过是个五境的道人,其余师兄弟就更不入流,自然不敌,眼看所有人就要命丧于蛇口,谁料那蛇妖却手下留了情。”
“忽然口吐人言,与祖师辩起了经。”
众人听着,大眼瞪小眼。
一只蛇妖,能与人类讲什么道理?
“她所说的,是人妖平等,先来后到之理。”
“声称自己并未残害过人类,这座废弃的道观也早被她占据,我们不告而来还先对她出手,她完全有道理杀了我们。”
“对此,祖师被说的是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儿的赔罪。”
白发老者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当时的他,还是个小道童。
只依稀记得,那白蛇一尾巴将祖师捆起来,竖瞳瞪得比马车都大,质问声一浪高过一浪,炸得他们耳朵嗡嗡直响,祖师也被吓得根本不敢还嘴,连连道歉!
“最后,就如那蛇妖口中所言,她未曾残害过人类,自然也就放过了我们。”
故事似乎说完,几个雪山宗的弟子师伯连连称奇,都是第一次听说。
但唯有叶初见,皱紧了眉毛:
“您讲的故事与杨灵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因为后来祖师与那白蛇相爱了。”
冲虚子语出惊人,叹息说道:
“不仅相爱,白蛇还为祖师诞下一子,只不过自己却因难产而死。”
“后来祖师,将蛇腹剖开,取出了那枚巨大无比的蛇蛋,悉心照料,谁料待到破壳之日,里面竟是孵化出了一个婴儿!”
“当时的祖师激动不已,认为这是上天补偿给他们的,所以请了很多奶娘照料他,也深知人妖子嗣的冲突,故而自幼开始便炼制丹药,寻找各种方法试图从根源调理那名婴儿的身体。”
“但最终,祖师还是失败了。”
“他的孩子没能活过两岁,甚至连一声爹都不会叫,就死在了冬夜里。”
……
叶初见听着,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冷。
杨灵似乎也明白过来了什么,小脸煞白,颤声问道:
“爷爷的意思是,我也是从蛇蛋里出来的?”
“不,但你的母亲,或者父亲是妖。”
“别说了。”
叶初见蹲下抱住杨灵,哀伤的眼圈泛红。
自从那天她知道杨广儒是妖后,便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心想雪山宗擅长驱鬼除妖,应该对此道颇为了解,会有解法。
但却没想到,连那位开宗祖师都没能逃过那样的命运,想来杨灵的问题,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不过,这时。
“唉。”
冲虚子叹息了一声,怜悯说道: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其实祖师当年,已经找到了能中和人体与妖血的冲突的方法,但却因为太过难以实现而最终只能放弃。”
“那就是以朱雀之羽,骨龙晶髓,白虎之爪,还有石龟的眼睛,再由一位最少八境的修士祭出本命精血滴入其中,添入十余种灵药,共同炼化出一枚名为‘四灵还天丹’的丹药。”
“此药不仅可以中和掉狂暴的妖血,还能补充人体先天的不足,便能令两种能量存在于一身。”
“只是这个方法,实在是太难了。”
冲虚祖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在祖师当年找到的那个方法里,其实八境的修士都算其中比较好找的。
什么朱雀,白虎,骨龙,虽然尚未灭绝,但也都是罕见的神兽,凌驾在妖族之巅,就连人族顶尖的存在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怎么可能从它们身上弄到那些东西?
还有那所谓的石龟,实际上就是四大神兽之一的玄武。
那一族,据说沉眠于南疆十万大山,千万丈的地底下,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见到过那一族的踪迹了。
甚至就连朱雀神鸟亲自飞去寻找,也是无疾而终。
故而最后,祖师也只能含泪放弃,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去。
“你也不要太悲伤,生死乃天道命数,不可强求。”
“我知道了,多谢祖师。”
叶初见擦了擦眼泪,抱着杨灵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
“对了祖师。”
“怎么了?”
“您知不知道,西宁那边有一个姓徐的家族,应该是很大的那一种。”
“徐?”
冲虚祖师闻言,皱眉思索了一番,刚要说自己不知道,未曾去过西宁也不太了解时。
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名字。
于是他眉毛狠狠一跳,吞了口唾沫,有些忐忑地望着叶初见:
“娃娃。”
“你这一趟过来,可是听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警告你,不管你听说了那位什么消息,可都不能瞎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