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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玉意耳朵一动,听蔺承佑这口吻,似乎不大像要找她麻烦的样子。
难不成他改变策略了?
有可能。看看周围,蔺承佑这一过来,阿姐和宫人们就不见了,一定是被蔺承佑引开了,他就是有计划来找她的。
她是见识过蔺承佑查案时那股不眠不休的劲头的,他这人看着倜傥不羁,可一旦想办成什么事,再棘手也不会中途放弃。
唉,这事可真让人头疼,蔺承佑是她的救命恩人,为这事跟他撕破脸太不值当,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见招拆招了。
当然,鲜花糕还是要做的,就当是继续还恩了。
滕玉意脸上的这些细微表情变化,全落在蔺承佑的眼睛里,换作从前,他只会当她心防太重,昨晚大致猜到真相之后,心里就只剩下怜惜了:无非是想保护替自己借命的那个人,所以事事都想自己扛,可是这等违背天理的大事,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他不清楚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岁,反正自从跟她打交道,从没见过她破罐破摔或是悲苦自怜的样子,像现在,闹脾气归闹脾气,也没忘记细心整理花瓣。
他心里突然不大好受,忙把自己的视线挪回前方:“至于怎么抓这个人嘛——我已经想好了,过两日书院就开学了,你在书院里念书不好擅自出入,我会给你在书院里找了个靠得住的内应,日后无论你在书院里遇到何事都可以告诉那人,她会即刻转告我。还有,你最近这么倒霉,尺廓说不定还会去找你,我们得早做防备,你先把这个拿着吧。”
滕玉意手里忙着系帕子,耳朵却一直竖着,前面的话倒是符合蔺承佑查案时的谨慎作风,后头的话却有点匪夷所思了,他居然主动把尺廓找她的原因归咎为她“倒霉”,这意味着那个他亲手撕开的小口子又被他自己糊上去了,难道他真不打算追究了,还是说怕她防备不好查得太紧。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蔺承佑拉长声调道:“没办法,前头收了你的宝鞍,后头又劳你做鲜花糕,这叫做‘拿人手短’。你不是总说我仗义么,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得上的。”
滕玉意心头一松,这倒像是蔺承佑会说的话,她转过脸瞅着他:“世子这回可说好了,在没抓到那人之前,不能再随便翻脸了。“
蔺承佑有点好笑:“我像是喜欢随便翻脸的人吗?”
滕玉意心里嘀咕,昨晚那位翻脸像翻书的人是谁。
蔺承佑头稍稍一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笑道:“滕玉意,你我打交道以来,到底谁更喜欢翻脸?我答应过的事,哪回没办到?”
滕玉意心道,半斤对八两吧,然而脸上绷不住,到底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蔺承佑的黑眸不自觉也漾出笑意。
两人这算是正式讲和了。
滕玉意没意识到自己的笑靥有多甜美,把那兜玫瑰放到自己裙边,接过蔺承佑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就没发现玄音铃已经失灵好几次了?”
滕玉意“咦”了一声:“没错,昨晚那只尺廓出现的时候铃铛就没响,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尺廓禀『性』与妖邪不同的缘故。”
“何止昨晚,上回耐重去厨司找你时铃铛就没响。昨晚问师公,他老人家说,这宝贝每回示警都会消耗自身灵力,耐重阴力那么强,光是桃林中示警那回灵力就折损了大半,它这是该供奉了,你把这包『药』粉融到干净的清水里,把它里里外外好好洗一洗就成了。”
“好,我回去就洗。”滕玉意小心翼翼把『药』粉收入自己的袖笼,想了想又说,“世子,山上暂时没有邪祟,如何知道这铃铛有没有恢复灵力?”
蔺承佑:“简单,在你上学之前,我帮你捉一只厉鬼试试。”
滕玉意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眸看向蔺承佑,蔺承佑早把视线掉到一边了,盯着周遭的玫瑰花丛打量来打量去,显然对玫瑰的兴趣比对她大多了。
滕玉意微微松口气,她还是别自作多情了,蔺承佑可是个身中绝情蛊的人,蛊毒没解,怎会突然瞧上哪位小娘子。
前世他直到中箭身亡那一阵都没定亲,长安仕女如云,纵算没瞧上她,总有能入得了眼的,这只能说明他压根没法动情。
想想前世,要不是她“不自量力”,怎会招来那句冷冰冰的“不娶”,这样的错误,她才不会犯第二次。
这样一想,她顺理成章把刚冒出的疑『惑』抛到脑后。
蔺承佑眼睛看着玫瑰,注意力却放在滕玉意身上,还好他刚才躲得快,不然她该起疑心了。
早上伯母把他叫去教育了一通,从殿中出来后他独自琢磨了许久,“耐心”和“迁就”必须照做,但眼下暂时不能让滕玉意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她现在连半丝喜欢他的迹象都没有,真要知道了他喜欢她,就算不躲着他,两人见面时也只会徒增尴尬。
好吧,他脸皮厚倒是不怕尴尬,但是滕玉意现在不但一肚子秘密,还极容易招邪祟,万一她躲着他,有些事他就不好照看她了,今日好不容易让她放下芥蒂,剩下的事慢慢来好了。
不远处“鹧鸪”叫了两声,蔺承佑转头看她,低声说:“我先走了,回头我会把书院里内应的名字告诉你。”
“好。”
过不一会,果然有位宫人过来领路,滕玉意随宫人走了没多远,就见到花丛旁正四处张望的阿姐,望见她过来,杜庭兰紧张的神『色』才见缓和。
杜庭兰微笑着冲宫人点了点头,把滕玉意拉到一边低声说:“跑哪去了,赏着赏着花就不见你了。”
“我摘花去了。”
永嘉殿。
殿中的农『妇』牵着一个小女孩立在殿中,结结巴巴说着花田里的事。
皇后目『色』温柔,边听边点头,望见蔺承佑从外头进来,皇后示意农『妇』先停下,冲蔺承佑招招手说:“过来。”
蔺承佑笑着行了一礼,起身走到东侧,撩袍坐到太子边上。
皇后对那农『妇』道:“你接着说。”
农『妇』就把刚才那一幕从头到尾说了。
“所以第一个回去帮你的是杜娘子和滕娘子?”
农『妇』唯唯:“是。这两位小娘子合力把奴从地里拽上来,那位杜娘子说话可和气了,没多久,那头又有两位娘子返身回来了。”
皇后唔了一声:“后头赶来的是郑娘子和武大娘子。”
农『妇』又把手里的那包『药』粉递给身边的宫人:“这是那位滕娘子给奴的,她说‘这是金创『药』,能止血’。”
农『妇』的脚伤是假的,这『药』粉自然用不上。皇后微笑吩咐宫人:“赏。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带她们母女下去吧。”
宫人们就把皇后准备的一大堆赏赐呈给这对母女,又给孩子拿了好些点心,这才和和气气领着二人下去了。
等到殿中下人都退下了,皇后倾身望了眼托盘里的那包『药』粉,笑眯眯道:“眼光不差,滕娘子是个心善的。”
蔺承佑笑着没接话,心里却道:这还用说吗,滕玉意好不好,他心里最明白。
皇后冷不防又瞅向儿子:“你这孩子发什么怔?”
太子赧然道:“哦,儿子听到刚才这件事,想起那回在玉真女冠观也见过那位杜娘子。”
皇后心中一喜,口吻却很平静:“你且说说。”
太子就把那回杜庭兰因为妹妹被掳走哭得鼻红眼肿、自己没分到宁心莲却忙着把捡到的『药』丸还回去……这些当日发生的事,一一对母亲说了。
皇后含笑说:“这都多长时间的事了,你还记在心里?”
太子禁不起母亲这样盘问,神态益发拘谨,但双眸熠亮,话声也一贯平稳:“记得这位杜娘子献‘香象’二字时曾说,‘悟道有深浅,求学亦一样’,又说书院以香象命名,可警示做学问时应当‘沉心尽底’。儿子当时听杜娘子说话,觉得她应该跟阿娘一样,是个心善向佛、善学善思之人,后头又见她这两回,发现她不只在阿娘面前如此,私底下也是言行如一,所以阿娘一问,儿子就想起来了。”
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还有一点他没说,杜庭兰那副温柔入骨的模样,也让他印象深刻。
皇后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儿子善良心细,行事也沉稳,连这些小事都记在心里,可见他早就留意杜庭兰了。
想想杜庭兰这孩子的相貌,当真是人如其名:庭中之兰,遗世独立,幽隐馥郁,姿貌明秀。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和圣人一直考虑的是郑霜银和武大娘武缃,一个是郑家女,一个是武家女,两个孩子都工文章、善书画,如今既然阿麒自己有了主意,她这做阿娘的自然要以儿子的心意为主。
再说不论儿子娶武家女还是郑家女,都会牵扯到朝堂,朝中一党满意了,必然会招致另一党的不满,而阿麒有个威望隆盛的丈人,日后少不了处处受管辖。
杜庭兰就不一样了,杜家虽说也是百年望族,但杜家在朝中的势力这些年早已式微了,杜裕知目下在国子监任四门博士一职,又素有直谏之名,儿子如果娶了杜裕知的女儿,那些啰哩啰嗦的老臣也就不能再说三道四了。
杜庭兰这孩子也争气,先前她拿农『妇』来试验这帮小娘子,杜庭兰和滕玉意可是第一个返回的。
殿里本就没有外人,皇后心里一高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原本我和你婶婶只担心你们两个不开窍,没想到——杜娘子和滕娘子都是好孩子,佑儿娶世子妃也就算了,太子妃可是国之大事,等她们进了书院,再看看也成。你们两个是兄长,后头的弟弟妹妹都看着呢,再过两年,就轮到阿麟和阿双说亲事了。当然,昌宜和阿芝要多留几年,不到二十岁不相夫婿。”
皇后越说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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