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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的下半年,对于中华异人圈而言,就只有关外坠龙这件牵动人心的大事。
只是随着王一和张之维两人前往关外,探明了真相之后,这件本该作为日本侵略者给自己扶持的傀儡政权伪满洲国发声,稳固治下的大事,折腾到了最后,也变得雷声大雨点小。
这还得感谢那艘机械龙飞船离开前搞出来的动静。
那些原本驻守在临时大营内,王一和张之维没有下手弄死的鬼子,被其用祂们的科学技术直接送回了奉天城,这种当下没有人能理解的手段,再加上王一和张之维之前捣鼓出来一个装神弄鬼的天照大神,直接让这些家伙成了最好的宣传人员。
在军部,大营里面到处喊着天照大神庇护,亲身下凡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擒龙!
那言之凿凿,神色痴狂,犹如疯魔的模样,再加上那些同样被传送回来的满清异人,日本异人,都从侧面证实了这些家伙所言非虚。
可越是这样,这些军部的高官们反而越觉得事情超出他们的理解和掌控范围了。
他们把坠龙一事搞得满城风雨,无非就是为了他们扶持的这个伪满洲国立足更稳,因为他们很清楚要想统治民国这么大一片疆土,在没有全面入侵之前,名义,大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你来上一手狠的。
本身因为王一与老帅和少帅父子俩之间的关系缘故,这个时空的关外日本人打下来就出了不少血,不说伤筋动骨吧,但近几年想搞事是不太可能了,必须将关外打造成自己的自留地,苦修内功,才能进一步扩大的侵略版图。
同时,也因为这个时空的少帅血性了一波,也让其没有失去关外的民心。
伪满洲国是立了,可这治下不说遍地反贼吧,草木皆兵还是有的,再加上这个时空的义勇军提前组建,还吃了王一和少帅联手的一大口补给,不像原时空那般捉襟见肘,寸步难行。
反抗力度更大了,对于关东军造成的压力也更大了。
这时候,半是作秀,半是探索的坠龙之地你给我整出来一个天照大神临凡?
你们想干什么?逼得义勇军狗急跳墙,直接跟我们一波流玩命吗?
虽说对于这些高层权贵而言,士兵的价格只值一张七分钱日元的邮票,可一下子这么多韭菜耗在了这里,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的关外也因此打得残破,那对于他们这些高官权贵而言就血亏到姥姥家了。
所以现在关外关于坠龙之事也从一个风向转到另一个风向。
原本应该是天降祥瑞,大统在伪满洲国的坠龙,开始变成了中日神魔斗法的神话志异版本,还在坊间到处流传。
一下子,关外很多对于坠龙一事将信将疑的百姓就没了兴趣,反倒当成了一个说书故事,对于那个被日本人扶持的傀儡皇帝也没啥认同感,这皇帝再好,不还是得听日本人的话?
这听日本人话的皇帝,那还算是咱们中国人的皇帝吗?
闹到了最后,好似为了挽回自己玩脱的局面,作为日本人在华发声喉舌的盛京日报也自圆其说来了个收尾。
报纸上印着一个一米大小的真龙标本,还解释说这是真龙飞升留在凡间的龙蜕,现已加急送回日本本土,作为天皇的贺礼。
这个在原时空中算得上奇闻轶事一件的关外坠龙之谜,在这个时空也以同样的方式流传下来,至于其中真相到底是什么,就只能留给后人在合适的时机去解密了。
——
“这些日本佬,自欺欺人当真是有一套。”
京城,四通公司总部,从关外回来的王一看着盛京日报上刊登的照片,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大早上的,没必要为日本人大动肝火吧,诶,在写什么呢?”
处理完公司事务,准备找王一喝会茶的刘谓一进来就听到王一在那吐槽,也注意到了王一书桌上,除了那份盛京日报外,还有一本摊开的记事本,王一正在上面奋笔疾书。
好奇心驱使着刘谓上前,捏起一角,也看到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王一日事》
“喂,非礼勿视。”
“我可是江湖小栈的少掌柜,干情报的,哪有非礼勿视这说法,怎么着,你这是写日记?”
“话可别乱讲,正经人谁他妈写日记啊,我只是在将关外一事真相记下来,留给后人,免得他们到时候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得,你怎么说都有理,我也懒得管,咱还是说说眼下的布局吧,西北那边我算是打通了,三马也算答应了与我们合作,我们的货从他们辖区走,他们不拦,还会帮忙护送,就是所得利润三七分成,咱们三,他们七。”
“啧,胃口还真是大,七成利···不是不能给,但不能全给他们,他们吃肉,也得给底下人分一点汤吧?辛苦你再走一趟,就说七成利当中,有一成利是给沿途关卡的,至于之后他们怎么把这一成利从手底下的人收上来,我们管不着。”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三马手底下这些兵,他们生杀予夺,多过一遍手而已,平白惹得他们不快啊。”
“正因为他们喝兵血,吃空饷,我才要做这多此一举的事啊。”
“哦,愿闻其详。”
“奉军为什么强横,说白了就是老帅能够保证自己手底下的兵有一口饭,有军饷拿,不管最后这些兵手里的军饷是怎么被拿走,怎么花的,至少老帅将钱发到他们手里了。他们再恨,要么恨自己管不住手,要么恨自己的长官,怨不到老帅身上。打起仗来嘛,多少也知道该玩点命,不至于天上放枪然后跑路。
北伐为什么老帅会输,无非就是北伐军这边军纪严明,钱到位,当兵的稍稍做点人,北伐军所过之处,民众就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大义在前,民心在侧,奉军再强横,不得民心就只剩败走关外这个选择。
那我问你,现在有这么一支部队,不为一家一姓之私兵,只为天下穷苦人而战,不克扣军饷,不将士兵随意折辱打骂,还会给百姓,士兵家里分田分地,教育其读书写字,知晓事理,奉军,北伐军,还有这样一支部队放在你面前,你选哪一个?”
刘谓白眼一翻。
“你这问的是什么傻子问题,只要还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一个,可自古以来,这样的部队太少了,季汉算一个,岳王爷的岳家军算一个,而我现在跟你押的这个,也输了,败局已定了。”
“一时的胜败说明不了什么,修行之路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何况这救国救民之路。我现在在三马那边多此一举,他日,大势所趋之时,两相对比,三马今时今日从自己手底下这些兵吃的一成利,就得给我连本带利都吐出来,还给人民,而且,说不定还能少点牺牲。”
“你是说他们会败走西北,三马这边会出兵拦截?”
“中原腹地本就是国府精华所在,国府可以输很多次,但只要赢一次,对于赣地的部队而言就是灭顶之灾,眼下只能避其锋芒,在国府手伸不到的地方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我所做的,无非就是插上几颗钉子,必要的时候,我们这边也能出手救下一些,保存一部分有生力量。”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再走一趟,正好,西北贾家村那边我还有熟人,让他们帮忙一下。”
“辛苦你了。”
“应该的,我这两年在你这走南闯北,达官显贵见了不少,一方军阀我也打过交道,有句话你说的没错,眼下的国府救不了这个国家,救不了这个民族。但愿你选择跟随的这支部队可以,我不想再看到这片土地上出现‘江安轮运土案’旧事。”
说罢,刘谓便潇洒离去,只留给王一一个洒脱的背影。
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着。
对于国内百姓,各行各业而言。
随着国府这边第五次作战的成功,自辛亥以来,北洋混战,北伐,中原大战,加上这一次,饱受战火摧残的民国似乎有了几分喘息的空间。
尽管此时关外已经沦陷一年多,但对于关内的大多数百姓而言,自民国元年开始,这没完没了的仗终于消停了。
他们没心思去管这场内战中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只祈祷着,现在仗消停了,那些地主老爷,军阀兵痞官大人能够少收点税,好让他们过几天可以安生的日子。
对于异人圈而言,这场他们没有入局,只是观望的内战既然落下了帷幕,胜负已分。
那也就到了他们这些圈里人开始站队,向胜者一方示好的时候。
只是这番示好的过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遂,本身就在世俗圈里的门派还好,本身就在各行各业生活,国府的老爷们也不可能事事都管,总有需要他们这些在各行各业的世俗门派帮忙处理事务。
大家你抬我我抬你,商量好怎么分成,也就这么过了。
可是道门这边就没那么好了。
其中便以龙虎山天师府和三一门最为突出。
老张天师自关外看了一遍关外百姓在日寇统治下的日子后,也以献祥瑞为由,见到了那位委员长。
只可惜一代天师与这位当下站在民国权力巅峰的人物之间相处并不愉快,老张天师回山之后,也直接选择了闭关,天师府不问世事。
至于二者之间谈了什么,有好事的天师府弟子也将老张天师回天师府之后的怒言传了出来。
“倭寇狼子野心,如今关外之地,我华夏同胞已成下等人,需学其文,着其服,孩童入学者,更需每日上学之时朝东方顶礼膜拜,称其天皇为尊。长此以往,无疑是两宋燕云十六州旧事再现,南人不知北,北人不思南,国家分裂,山河破碎,还他妈的攘外必先安内,我看就是一儿皇帝!”
然而老张天师的怒言还没在圈中传播,国府那边的委员长刀子就已经落了下来。
这位委员长可是典型的心眼小,气度小,格局小的三小人才,你让我一时不爽利,我就让你一辈子,下辈子都不爽利的典型代表。
还记得民国十七年国府颁布的神祠存废标准令吗?
之前王一登龙虎山受到天师府弟子张恩溥使绊子,源头正是因为这个标准令。
这个标准令对佛门打击不大,但对于道门而言,尤其是对于统领正一的天师府,天师而言,就是废除掉天师钦点城隍,土地,文昌,财神这些庙宇的权力。
张恩溥前面给王一下绊子,后面又撺掇天师前往关外一行,无非就是想让天师府能够在这标准令下独善其身,甚至还能借此机会一统道门,那样一来,下一任天师之位非他莫属。
只可惜他这个天师梦经由老张天师这一遭,算是破碎了一半。
这个标准令直接就拿天师府来当典型,随着大军压境,官员拿着标准令宣传,赣地之内,一切与龙虎山天师府有关的庙宇全都变成了国府那些官老爷的私人财产,只留下一个龙虎山。
飞来横祸,让正一一脉都摸不着头脑,而在这时候,张恩溥站了出来。
也不知他与那负责的官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交易。
让那个官员直接钦点张恩溥负责处理道门内庙宇存废的一切事务,无需征求国府的意见,要求只有一个,你得让国府老爷们每人家里至少多出一套私宅。
一时之间,在圈子里名不见经传的天师府弟子张恩溥成了道门当红人物。
这下子,除了天师府本身统领的正一一脉,全真那边也得过来巴结这位张恩溥,谁都看得出来,自家道观会不会变成权贵的私有物,都在这位张恩溥的一言一语。
反应过来的老张天师也明白自己遭了算计,这一招另立新君,直接把他这位第六十四代天师给架空了。
眼下的张恩溥,虽无天师之名,已有天师之实,甚至更大。
至少在以前,天师可没法随便支使全真一脉。
但也从这一天开始,天师府也埋下了分裂的祸根。
位于赣地的龙虎山天师府被搞了一手,居于闽地的三一门也不消停。
此时在三一门所在的小镇山路边上,带着三名在关外牺牲的弟子骨灰魂归故里的左若童,正在送别几个年轻人,而在他们前方,则是急行军的部队。
这几名年轻人并非三一门弟子,身上也无半点修为,但打眼一看,便给人一种有生机,活力四射的活力感,仿佛自己也变年轻了。
左若童拄着拐杖,看着眼前这几名已经背好行囊的年轻小伙,想了又想,最后也没多言。
只是朝着这几名年轻人摆了摆手。
“走吧走吧。”
“那行,左门长,我们走了啊,就是麻烦您把我们的信转交给一哥,当年要不是他,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早就饿死街头,也没法在洞山书院读书学习,还受了您和洞山先生这么多年的照顾。”
“既然如此,又何必踏上这条不归路,你们能有如今,我不敢居功,王一当年之所以拜托我,也是想让你们在三一门的地界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左门长,当年要不是一哥照拂,拿卖艺的钱供我们吃穿,学习,今时今日我们早就成了白骨一堆。我们到现在都记得当年一哥跟我们说过,乞儿也是能活出个人样的,可这天底下还有太多太多跟我们一样的人没法像个人一样活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跟当年一哥照顾我们那样,让他们像人一样活着,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有安生日子过。
还请左门长将我们几兄弟的话告知给一哥,我们虽没有一哥那般神仙本事,但我想我们现在做的选择,走的路,跟一哥所做的事是殊途同归的,至于我们那几个妹妹,还请左门长照拂一二,若能归来,但凭左门长您吩咐!”
年龄看起来稍微大点的男孩将手中一封信交到左若童手里,说完这番话,便与同伴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那里,目送自己等人远去的老人左若童。
左若童站在那里,看着抹黑前进,渐行渐远的队伍。
这才转身,沿着山道朝着山顶的三一门走去。
秋风吹过,落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