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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公子神情凄切,说到这里,并未有一丝惭愧流露,相反充满惆怅留恋的哀伤,蓦然语调一转对车把式说:
“不过也没什么事了,老让你陪着,实在不过意!”
“公子爷千万别这么说,果真如此,二当家知道了……会怪罪的……”车把式显得很紧张。
木子因一瞧不好意思笑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你整天忙这忙那,倒像我的佣人一般,我很是……算了,不多说了……免得你误会!这些日子,幸得你在身边,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子因说着,抬手习惯地拍了拍老黄的肩膀,未料老黄肩膀一抖一闪,习惯性地避了开去。
木子因有些奇怪,还道自己用力过大,对方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没放在心上,他在梨花谷不小心、磕碎厚大的方石,以为自己确有几分力气,别人未必承受得了。
其实梨花谷的方石,因被姑射神人以奇妙手法,镌刻了诸多文字,石块整体的筋脉【即内部组织结构】已被震酥,即使不大的撞击,也会令其散碎,只是其中的缘故,木子因暂时不知道罢了。
谁知,老黄尴尬一笑,连忙说:“对不起公子爷,这几天,肩头有些酸痛,老毛病了,风湿关节病症难受啊……”
“没什么!我是想你也不用、整天呆在屋里,一定是劳累很了,不如出去开阔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来这安军岭,到那时可别迷路了。”
木子因说完,哈哈一笑站起身,不再打什么招呼,便出了大门,此刻已是四月中旬,到处春暖花开,一派暖洋洋的气息,子因带着康康,到处踏青游玩整整一天。
第二天,子因来到金池水榭溜达,一直游览到后院,石阶码头旁边雕木小花船早已烧毁,大半截斜烂在金池里,一小半还压在护栏上。
木子因陡然想起小时候,他与几个丫头坐在花船上,从金池到荷花池连路大呼小叫,牵着各自的金鱼,在荷叶里穿梭玩耍。
“少爷!你考取了状元,还跟我们一起玩么?”
“当然,除了你们,我又不认得别人。”
“可你考取了状元,皇上一定会让你、在京城做个大官,恐怕是回不来了……”
“这好办,你们几个一起陪我去京城,我做大官,你们几个就做小官,说不定我们在京城、可以玩更大的花船,比这个大好几十倍!我就吩咐俞先生、在船上给大家讲故事,不!俞先生不会讲故事,我让谷管家讲好玩的故事,他讲过楼兰的公主喜欢跳肚皮舞。”
“少爷,什么叫肚皮舞?”
“肚皮舞就是把小肚子露给人看,而且好像肚皮还会响会唱……”
木子因没见过肚皮舞是什么样,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顺着名头穿凿附会。而他所说的肚皮会响会唱,只是管家没有讲清楚而已。
那其实是肚皮上、披搭的金银饰物或珍珠玉佩等,随着舞动的节奏叮咛振颤、交互发出来的声音罢了。
“把肚皮露出给别人看,羞不羞啊?少爷!你看见公主是这样的么?”凌丫头在一旁笑着问道。
“我哪里见过公主……那是谷管家说的,还说人家公主跳舞,好看得很!”木子因虽然脸色红晕飞闪,说得倒也挺认真。
“那就让芩儿和凌丫头,给小少爷跳一个肚皮舞看看……”缨子伸手将凌儿拉起,还嬉笑着有模有样说道。
“你才会跳肚皮舞呢,要跳你去跳!”凌丫头脸羞得红红的,噘着小嘴反驳她。
“就是!你不怕羞,就让你一个人跳……我们不会!”芩儿一脸信誓旦旦,俨然当成真的一般。
“你们别闹了,谷管家多半是吹牛瞎说,俞先生前些天就说过他,我就亲耳听见。”花欣对两人娇喊。
“谷管家不像是讲假话的,他曾摆了一个样子、跳给我看过。”木子因说后,三个丫头一惊。
“啊……真有啊?”
“那少爷你就跳一个舞,给我们看看、肚皮唱的是啥歌……”花欣一本正经说道。
“嘻嘻……哈哈……对啊!我们看看肚皮舞是怎么回事。”
凌丫头和缨子在一旁嬉笑鼓噪,芩儿却是安安静静,不再参合嬉闹。
“现在不忙跳,等我当了大官,再给你们一板一眼地跳上一段,那时你们就会在大船上玩,我就跳一回正宗的肚皮舞,说不定还有公主陪着一起跳,你们到时评评,是不是比楼兰公主跳的好看!”
“可是,公主会陪你跳舞吗?”芩儿低低发出疑问。
“为什么不会?少爷以后是状元郎,做的是大官,公主也是大官,大官陪大官、有什么不行?说不定连皇后娘娘都会陪跳一个!”
缨子理直气壮责问芩儿,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多大的官,和状元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当真能在一起跳舞,恐怕连命都活不了。
终究是山野里的小丫头,耳闻目睹的帝王权贵人事关系有限。
“哈哈……那真有意思,少爷跳舞我们四个观看,公主不陪拉倒,有我们四个在就行!我们吃住都在大花船上,然后到处游玩,欣姐唱歌少爷跳舞,多带劲啊!不是说以前有个皇帝,坐船往南玩呀玩……一直到……一直到了苏州府。”
“不对!是杭州……”
花欣反驳凌丫头,她从南方过来,以前听过这类民间故事,是以心里还长着记性。
“你们别争辩了,我们是山里的丫头,老爷是不会让咱、去京城伺候少爷,何况,少爷考取了状元,皇帝就会封他大官当,咱们什么都不懂,扁担倒地都不晓得是个长大的一字。”
“噢!我听谷管家讲过,这皇帝就是隋炀帝,他坐着大龙舟去扬州赏琼花,等我考中了状元,也带着你们去那里看看,还有江南的苏杭二州……”
木子因讲了一半发觉,几个丫头给缨子说后,竟然一齐低头不吭声了,遂停住话题站起身,拍拍胸口说道:
“不怕!我爹向来听我的,我若是考取了状元,这大家里的一切,自然是由我做主,我也让人做一个大龙舟,你们陪我四处游玩。缨子姐为我掌厨饭菜,欣姐帮我沐浴更衣,芩儿替我养花喂鸟,凌丫头就陪我看书找乐,你们一个都不能少……哦!还有康康壮壮,这两个家伙,喜欢夜半三更折腾,就让他俩专给我们唱歌跳舞……嘻嘻!”
几个人听小少爷这么一说,重新抬头睁大眼睛,不约而同在花船上前后拍手欢笑起来,觉得这般跟着小少爷、游玩天下确是有趣。
凌丫头高兴问道:“少爷莫不是想学那个……隋炀帝?也带我们去江南赏琼花,我还没见过琼花是什么样呢!”
木子因摇摇头说道:“嗯!管家说过,隋炀帝不是好皇帝,我不会学他的。”
“就是!木少爷是做状元的人,他要是去学做皇帝,伺候的人可多了,就不用我们陪伴玩耍了,那时我们只有呆在安军岭,哪儿也去不了了!”
“啊!那那那……少爷,你还是学做一个状元吧!老爷说了,明年就叫人造一幢状元楼,少爷你明年就高中状元喽!”
凌丫头忙着改口,她也不知道考状元、要经历那些过程,只管往好的状态、想当然地说说。
“那太好了!我们明年就可以看琼花,一起玩苏杭……”
“看你们这么急着去江南,我还非得考中状元不可,却不知俞先生教的书管不管用,要是不行,就换了他!让我爹去京城请一个、诸子百家读遍,什么都懂的大先生。这俞先生也太老了,怕是跟当今皇上想不到一块儿……”
……
“公子爷,快来看!这里有东西……”
木子因倚着金池护栏,正在遐想往日的欢乐趣事,不知何事却被人高声喊醒,惊起身转头一看,却是车夫老黄在叫唤,子因匆忙越过石阶码头,快步赶到车夫近前。
原来,老黄在假山池沼周围,割草修整局部园景,想恢复旧日模样,镰刀无意间划破草根泥地,不知被地下什么东西磨蹭撞响,车夫用镰刀将周围的浮土去除,发现表土下埋着一个陶罐,所以急忙大喊告诉木子因。
木子因奇怪,这陶罐埋藏的很浅,蹬下身伸手拽住陶罐的耳柄,用了些力,方才从泥地里提出,他感觉陶罐分量不轻,木子因放下罐罐,揭开盖子一瞧大惊大喜,原来里面尽是一些珠宝饰品和金银玩物。
木子因拿出一只金龟子,微微一笑在手中掂了掂,这金龟子小的时候他玩过,后来丢在何处、他也记不得了,是谁埋在这里的?
木子因想不明白,估计是契丹官军烧杀抢掠时,木家人匆忙保命藏匿,因此埋得不深。
扭头见老黄还在除草,子因劝道:“老哥,别忙活了,歇着吧!要不,你的肩膀又会疼痛的,再说,这里已不会有人来观赏,过来过来……”
“哎,没事!这点农活还不算什么,荒草除掉往后,你从这经过假山,沿水池走走方便得多。”
老黄轻轻抹去额头的细汗,说笑着也就走近。
见老黄走过来,子因站起身,将金龟子递过去,说道:“送你一个小东西,好歹咱们相识一场……”
老黄一见是一只金子做的玩物,连连摆手说道:“公子爷,谢谢你的好意,这东西金贵!你赶紧收好,我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工钱,这玩意儿不能要……”
“黄老哥,你怎么见外了不是,若不是你发现这些宝贝,谁也见不着,咱哥两个有缘,往后说不定、请你帮忙的地方还多,你要是再推辞,那我就不能留你了!”
木子因一把拽过车夫的右手,将金龟子塞在老黄的手心里。
“啊!这这……那……公子爷,多谢了!小人只怕对不住……我这就把水池、假山周围再打点打点,以后公子爷回来看看,不至于太寂寞冷清。”
说完,车把式就急着过了小桥,准备继续清理假山周围的荒草,有时间顺便移栽一些值得观赏的花草,好教木家老宅有点生气。
木子因听老黄说得虽有点道理,却依旧摇头,背手迈步走近金池,望着池水复又叹道:
“没必要了……哎!这里面原有几条金鱼,是让大伙儿看的,可该来的人或许永远不会来了,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就让它们回归自然吧!这样还能让我找回记忆。”
想起自己在京城空欢喜一场,考中状元反而成了笑话,觉得对不住几个童伴旧友,而今她们与己多半生死相隔,当初的承诺俨然成了睹物思旧的哀愁。
老黄从木子因的语气中,感受到他无奈、疲惫、郁闷、怀念和伤悲,轻轻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话,放下手中镰刀然后悄悄走开。
子因在荷花池凝望许久,过后拾起陶罐来到库房东面,将以前搜罗存放的金银合并在一处,依旧放在那间破屋的肮脏角落里。
他刚出门,就听见院外后山有喜鹊叫,突然萌生好奇寻看之心,经过院外门西边的茅厕时,子因记起、这是谷管家和自己当年逃命的小道。
忽然,木子因想到一件事,那是谷管家交给他的神秘布包,里面有十个黑白圆石蛋,这个布包被他放在了梨花谷,上次匆匆忙忙没来及考虑。
于是,他决定乘这两三天闲工夫捣鼓捣鼓,看看到底有什么因果玄机,使得谷管家工钱不要,也一定带着这个布包逃命,而且这个布包,差一点让自己丢命。
木子因想到这里,三步并作两步回家,跟老黄说自己出去几天,要他不要担心,老黄要公子吃了午饭再去。
木子因摆摆手,直说了不必、便急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