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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浸淫裴家剑法多年,虽然剑九式已是剑道招式之巅峰,但仍需苦练基础剑法作为根基辅助。裴家三十六路剑法一百余式变化,他日日研习苦练,早已滚瓜烂熟。
这灰衣人刀势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圈,落至胸前直递而出,身形滴溜溜一转,刀锋借势在身前洒出一片白光,正是裴家袭风剑法中的一招“横扫千军”。
此人竟是裴家子弟!
他为了掩盖自己身份,竟变剑为刀,本是同源族人,不知为何刀刀狠毒,竟欲置何九于死地!
何九心下惊疑不定,却听得屋外传来一声妇人的高声叫唤:
“九哥儿!今日晚饭,你母亲可要一起吃些?”竟是村长娘子,到了日落时分,来唤何九母子吃饭。
“夫人!”厅内响起一声惊叫。“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那灰衣人听了目中神色大变,竟不顾何九,反身飞扑出去。
不好!何九仿似想到了什么,立刻追出。可他劲力不及,待奔至厅中,正见灰衣人手起刀落,刃尖已从村长娘子胸口直透而过。可怜那妇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已成了刀下亡魂。
趁灰衣人屠戮之机,何九扑到母亲身边,并指如戟,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娘,快走!”
灰衣人将刀从气绝的村长娘子身上拔出,转过身来,死死盯住何九母子。此刻他虽蒙面,但双目乱转,却带着一丝惊惶。
他只道这何九右手已废,内力已失,本应是不堪一击一刀得手的事,没想到竟如此费劲!那妇人叫声尖利,若是再不快些结束,只怕走漏了风声,唤来其他村民,亦是不好脱身。
思及至此,一不做二不休,他目中那丝惊惶全然被杀心所取代,用尽全身力气向何九母子挥刀袭来。何九感受到了他的灭口之意,左手紧紧握住火棍,正待护住母亲,寻破绽招架他这一刀。
“小九!”
那刀刚自落下,却触感绵软,竟是戳在了何氏身上!
何氏护子之心早已超过对灰衣人的恐惧,见此人凶性大发砍向何九,她咬牙推开何九,只往这屠刀上一扑!
她身体本就虚弱至极,这一刀挡下,再也收不住自己前倾的身体,那刀顺势刺入后,竟丝毫不费力地透体而过,何氏软绵绵的身子一直撞到刀柄之处,才停了下来!
尤似不放心这灰衣人还有后手一般,她双手紧抠对方手臂,一低头,死死地咬在那人小臂之上,将身上所有力气和不甘恐惧尽皆化为那一咬,牙齿深深地嵌入肉中,牙关紧锁再也打不开半分。
灰衣人冷不防遭此一击,手臂吃痛,刚想抽刀,却不想何氏竟用身躯和牙关将他持刀之手完全锁死,这刀顿时进退不能。
而何氏则全身挂在他臂上,他想要纵身跃开亦是吃力至极,一时之间竟被逼至困境!
他一抬头,只见何九双眼赤红,像发狂的野兽一般扑了过来!
何九剑招本就千变万化难缠至极,此刻又怒火攻心失了理智,立时变守为攻,招招均是空门大开的凌厉之势,竟全是不管不顾,同归于尽的打法!
久战不下,又激怒了何九,此刻灰衣人已是胆魂俱丧,再也无心恋战,也无半分斩杀何九的心思,只得心一横,另一手蓄劲击在何氏头上,将她口中牙齿尽皆震碎,尸身一推,右臂从她双手之中用力一挣,也不顾衣袖被扯落大片,那皮肉之中还带着何氏的几颗牙齿,便从门口仓皇逃窜而去。
何九提棍追出,却无奈那人提气蹬足,身形一轻,兔子一般,霎时不见了踪影。待到他再返回屋中,只见桌椅狼藉,满屋刀痕碎片,只得村长娘子和何氏的尸首静静躺在血泊之中。
何氏死时尤未闭目,倒地之时双手还保持着抓住灰衣人手臂的姿势。她这一生循规蹈矩,喜讯少,噩耗多,这些年来早已熬尽了她心头所有精血。除了初嫁时遇见夫君、生下稚子的短暂快乐时光,余生皆是悲凉。此番虽得解脱,一缕幽魂一面悠悠去往剑冢祠堂方向与夫君相聚再不分离,一面又兀自回首,放心不下那独自留在这残忍世间的孤子。
何九一日连遭两次致命打击,先是听闻凤见公主嫁的竟是虎狼之人,此番命运未卜,只恨自己无力护她周全;后又眼睁睁看着母亲为护自己而惨死,却让凶手逃之夭夭,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这两个于他极重要的女人,击溃了何九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
这世道,待他太薄!这苍天,逼他太甚!
他此刻视野之间一片殷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到了一处。不论是在大殿被人污蔑诽谤,还是在裴家英烈和长老们的注视下被审判问责,哪怕是被断剑废功,身受重创,他都只是紧咬牙关,全凭一股傲气强行顶住心头,半滴眼泪也未曾流下。
可此刻,他双目之中泪水刹间涌出,竟全是血色!
此番情景若是被修为高深之人看在眼里,必然知道这正是濒临走火入魔,溅血爆筋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