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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夜,明月半悬。
随着乘风子出声,诸元婴各自服下丹药。
而后谢青玄手托那织网,口中低吟,随即阵旗猎猎,青石药臼震颤不停,上面竟覆有蛛网虚痕。
孙毓清与裴宁都知道自己斤两,急忙往后退去。
汪求偕倒还算镇定,只缓缓往后稍退,分明是要离得近些看。
此刻乘风子盘膝坐在药臼前,周无楫与木妖分居两侧,月下蟾与林白在对面。
山中清净幽深之地忽风雷涌动。
一时之间,林白便觉身受重击,好似自身骨肉要被碾成尘泥,便是神魂也有震颤之感。
诸人身处此间,便似入了药臼之中,消磨之力为药杵。可这阵法玄奇,竟将此间大道之力约束几分,汇于青石药臼之上。
不过到底碍于境界,无法全功,青石药臼四周之人皆被波及。
裴宁与孙毓清都已退到殿下了,可还是喷出鲜血,两人竟已站立不稳。
汪求偕比孙裴二人距离更近,猛地受到威力波及,竟趴倒在地,手面躯体上蹦出鲜血碎骨。
“这……”汪求偕双目血红,却见那林转轮身子颤个不停,虽似有不支之象,可到底撑了下来。
“你差之远矣,速退!”周无楫挥袖,当即将汪求偕送到孙毓清身旁。
“阵法已成!周老弟!木老弟!借你二人摆渡!”乘风子下令。
“将此间大道伟力聚在此间,我等即便有丹药秘宝,也撑不了,还要落得内外皆伤,元婴受损!”周无楫看向乘风子。
乘风子胡子飘动,咬牙道:“一日!助我一日之力!”
诸元婴看向乘风子,随即不再多言。
悠远波涛之声自远方而来,周无楫黑发无风自动,面有豪迈之气,身后现出水波虚影,随即一叶扁舟破浪而出。
那舟小如豆,上下起伏,随即浪息舟行,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清风半夜鸣蝉,木妖手中托一灰褐玉蝉,发丝忽黑忽白,面上却有轻松淡然。
月下蟾抬头望月,随即取出一无暇玉蟾,继而有浅浅蛙鸣。
那玉蟾又散出温凉光亮,吞吐月华,诸人为之心静,连身上重负都减去许多。
还是如先前开启秘境石盘一般的做法,乘风子居中,一指点向青石药臼,随即其中的黏稠浊物震颤起来。
随着这一指点出,此间天地陡然变色。圆月愈加皎白,无有半分云彩。
诸人一时间如受重击,自外而内,自内而外,似要碾为尘土一般,随之捣药殿,乃至此山亦是为之一震。
青石药臼中的浊液沸腾不休,散发一股奇异香气。
这香气似能迷人神智,令人忘却诸般烦恼,却又自心中生出无限遐思,好似自身已得大道,与天地同寿一般。
孙毓清与裴宁痴傻一般的向那青石药臼而去。
汪求偕口中喃喃,目不转睛的看着药臼,一边使劲的抽着鼻息,一边伸着白骨俨然的手,往药臼处艰难爬去。
“定!”只听月下蟾一声娇喝,身后月影越发明亮,光照四方,诸人皆有清凉之感。
孙毓清与裴宁恢复神智,两人各服丹药。汪求偕盘膝坐下,闭目恢复。
一众元婴倒是无甚大碍,只是乘风子愈加癫狂,白发飘动,直直的看着药臼中冒出的气息。
“林转轮!”乘风子大喝。
林白盘膝而坐,葫芦就在身前,当即一指点出,便有一柄飞刀掠出。
那飞刀携毁灭之意,盘旋在青石药臼之上,中和此间天地的伟力。
“不够!”乘风子不满。
又是一柄飞刀。
“不够不够!谢老弟网太紧了!”乘风子好像刚下了蛋的母鸡,生怕薄壳蛋出了岔子。
谢青玄手中织网松开些许,林白葫芦中又飞出一柄飞刀。
乘风子见林白好似老母鸡下蛋一般,竟一个一个来,不由怒道:“你忒也无用了!”
“前辈息怒,晚辈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林白不讲武德,半途加价。
林白这会儿确实还能支撑,飞刀也能再多些,可到底撑不了多久,而且此间伟力大肆消磨毁灭之意,这一批飞刀怕是全都要交待在这里!
乘风子瞥了眼林白,丢出一截青木。
林白将青木握在手中,一时间青木中涌出蓬勃灵力,不仅修复伤势,恢复自身,心思也愈加清明。
只是此间伟力如药杵,依旧消磨着自身。
“一边拆房子,一边补房子!”林白心里暗骂一句,提起一口气,便见一柄接一柄的飞刀自葫芦中飞出。
青石药臼上飞刀盘旋,乘风子如调羹妙手一般,专心看顾各处,还不忘指挥着林白,让飞刀一会儿多一会儿少。
谢青玄手中织网连接各方,此刻也震颤不停,连带着药臼也不安稳起来。
周无楫与木妖皆是闭目不动,他二人乃是时与空之道相合,乘风子才能凭此借用此间伟力。
月下蟾实力不济,只能做些安稳人心的事,她见周无楫如闲庭信步,而木妖已是额上见汗,便知二人修为差距着实不小。
而谢青玄倒还算撑得住,乘风子更是不见疲态,反有勃发之感。
唯独最幼的金丹林转轮身子抖个不停,手中青木褪去大半颜色,面上惨白一片,汗水如瀑。
月下蟾看在眼里,心说难怪能当邹宓男宠,确实炼体有成,心志坚定。
“林转轮!静心凝神,莫被人丹香气扰了心神!”月下蟾见林白双目发红,便赶紧朝他渡过去一缕月华精气。
“老祖,你真好……”林白百忙之中,还不忘感激了一句。
“林转轮再加再加!”乘风子并不怜香惜玉,只是催促不停。
没法子,林白咬着牙,葫芦中飞刀再出,已经出来四十九柄飞刀了。
此刻那青石药臼中已不见浊液滚沸,已然凝成一团。散发出的香气更为浓郁,稍稍嗅入一分便觉心痒难耐,只想扑上去大快朵颐。
待到明月隐去,天边稍亮,周无楫面上惨白,谢青玄身子颤颤,木妖手脸上已渗出血丝。
月下蟾出力不多,也就是行辅助之责,可这会儿也有不支之象。
药臼中所盛之物经百般锤炼,已少了许多,然则香气更为浓郁。
孙毓清等三人离得远,又一直吞服丹药,倒是还算稳妥,只是三人毕竟是金丹修为,月下蟾也腾不出空看管,是故都被人丹香气勾的眼睛直直的。
“老祖!我撑不住了!”林白手中的青木已没了半分灵气,浑身浴血,当真是要扛不住了。
这还不算,飞刀所纳的毁灭之意几经消磨,已耗去小半的飞刀。
“莫慌莫慌!月妹子,你专心照料林转轮!”乘风子这次没骂人,反来安抚,取出一明珠丢过去,“你小子立了大功,事成后我助你结婴!”
手中握着明珠,林白好受许多,却也不去回乘风子的话。
诸人只能继续煎熬,可此间伟力为药杵,人人不堪。
到得午时,眼见已满一日之期,周无楫也不复先前淡定,此刻浑身浴血,兀自咬牙苦撑。
“乘风老兄,怎么样了?”周无楫问。
“快了,就快了!”乘风子早成了血人,衣袍赤红,双目泛出红光。其人却更为癫狂,不时凝视药臼,不时发出怪笑。
他抽空作了个揖,“还请大家伙儿再忍一时半刻,事后我为各位驱使。”
谢青玄摇摇欲坠,手中织网早被鲜血染红。
木妖亦是不支,蝉鸣愈加细微,手上血肉所剩无几,已可见白骨。
月下蟾大半心神都在维护林白之上,这会儿她月白衣衫也早就染上一层红,身子颤颤,分明已撑不住了。
林白修为最弱,不过只是神识控刀,分心不多,又得月下蟾庇护,虽也浑身浴血,许多血肉成糜,其实倒还能勉强撑着。
侧目看了眼,裴大姐正在远处看着自己,满面担忧。
孙毓清与汪求偕也是紧紧看着周无楫,可见师徒情深。
又生生扛了两个时辰,都快到傍晚了,药臼中人丹香气渐淡。
“还不成?”周无楫当真是也快扛不住了。
“成!一定能成!”乘风子大笑。
周无楫猛的一颤,满是诧异道:“你做什么?”
林白忽的心中生出极大凶险之感,忙看向乘风子,只见乘风子已站起了身,望着药臼上旋飞的飞刀,又瞧了眼药臼之内,却不答周无楫的话,只是开怀大笑。
木妖与谢青玄也愣住,直直看向乘风子。
月下蟾却还在茫然。
“他疯了!”谢青玄颤抖着想要起身,却已不得,“人丹是他成道的唯一之机,此刻人丹似已不成,他……”
“云乘风?”木妖满面鲜血,怒道:“你这般做,如何能成道?”
“云乘风!忘了事前你以道心起的誓了?”周无楫怒道。
“哈哈哈!”乘风子毫不在乎,反放肆大笑,道:“某立誓,诸位助我得宝,我再助诸位取宝!如今人丹之宝未成,诸位又伤重,正该请诸位助我!”
“哈哈哈!”周无楫被气笑了,“此番本想探一探道主故居,顺带助人成道,你还真以为你有多大脸面?真以为是敬你能耐?”
说着话,周无楫当即收停术法,却觉竟停不下来,身后虚影竟不散去。
“欲济无舟楫!你的舟搁浅了!”乘风子收敛笑容,眯着眼,血瞳殷红,“你当如何?此间人都化作丹丸,谁知此间事?谁知此间人?”
“你事前已做了准备!可世间之事,任你如何遮掩,也绝瞒不过祖师之眼!日后我师自会寻你!”周无楫道。
“那又如何?我日后成就必在无相道主之上,他能杀无相道主,还能杀得了我?”乘风子张狂之极。
诸人一时不言,分明是都看得明白,这云乘风为求再上一步,已然疯魔了。
“来来来!都已入吾彀中,正该助我成道!周老弟、木老弟,两位道主后人的滋味也让我看一看!”
乘风子当真疯魔一般,伸臂开怀,白发白须张开,望天狂笑,“八方云涌,乾元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