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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巨横山脉,西域更北一些的地方,一场仿佛要覆盖整个世界的暴风雪才刚刚结束,寒冷的北风依旧是无情的鞭挞着这片雪白一片的大地。
下过雪后的天空,反而显得特别明净,好像真的已经洗干净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洁。
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的明珠镶嵌在幽蓝近黑的天幕之上,犹如一尊尊遥远的神祇,正在俯瞰这片雪白的人间。
远处雪山冰峰,矗立在这荒寂的夜空下,在星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别样的奇异之光。
绚烂的极光,徘徊在天际,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犹如奇异之角的形状。
一片辽阔的西域草原秘境之中,荒人们围着野火,围着他们的部落首领,也围着被抓出来的一众叛徒。
今夜,他们将公审叛徒,以震慑所有企图背叛荒人部落者。
一望无际的帐篷堆中央的广场上,已然搭起了一座全由黑曜石组成的高台。
高台上放着一尊黑曜石神像,神像面目狰狞,额头的一根独角耸入天穹一般,好似还在从天空之中,萃取着幽蓝。
五名荒人祭司,跪在神像之前,默默祈祷。
台下鸦雀无声,空气十分肃穆。
然而时不时的,还是会有人,用目光扫向高台下方,前列桌前一侧的某個人影。
在所有人都头生独角,只是颜色、形状、大小有所不同的荒人部落。
这个人的额头上,却只是绑着一条藏蓝色的发带,好似是将额头遮了起来,以此来掩饰他的与众不同。
但即便是这样,所有人依旧都知道,他确实是不同的。
角,是荒人的象征,也是他们的骄傲。
没有人会遮起来。
他越是如此,越显得刻意,越是引人瞩目。
祭司们祈祷完后,默默地站了起来。
黑瀚部落的头人木坤,将一堆被锁链捆住手脚的荒人,押上了黑曜石搭建的高台。
一名披着黑袍,头上的独角呈现螺旋花纹整体黝黑的祭司,伸开双手说道:“背叛了祖神的罪人们,站在祖神的雕像前,你们知罪么?”
一众被押上台的荒人,大多是面如死灰,默不作声,只有少数几个,面露不忿,却也不言。
祭司冷哼了一声,然后又说道:“在祖神的面前,将你们知道的一切,全都坦白,如果族人们选择宽恕你们的罪行,或许你们的灵魂,依旧还有机会,通过天之角的考验,抵达永恒的乐园。”
一众被羁押跪在高台上的荒人,纷纷面露一丝欣喜之色。
其中一人,便立刻高声说道:“我是纳江部落的阿特尔,曾经参加过与魔鬼军的阿丹城之战,那场战斗打了七天七夜,我们纳江部落死亡很重,我的父亲、兄弟、叔叔、全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中,我们的部落也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成年男丁,我被魔鬼军俘虏,为了活下来,我选择成为魔鬼军的暗探,向他们汇报咱们荒人的动向。”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活下来照顾我的妻子,子女,还有我的母亲,叔叔、兄弟们的家人。”
“这是很大的负担,我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收入,战败后我们失去了太多,包括祖神赐予的草场···。”
“但是,我向祖神发誓,我只是在欺骗那些魔鬼军的乾人,从未给他们任何关键的情报。”
这名荒人说的很着急,话语中的调理,也不算清晰。
不过意思表达的也还算明确。
没有什么不好理解之处。
台下一片的议论纷纷,虽然这名被囚的荒人,看起来像是在辩解。
然而此刻,却也并没有人被他的言语打动。
对于他们而言,背叛就是背叛,无分轻重。
“那么,做出决定吧!他死后,灵魂有没有资格,穿过天之角?”祭司大声的对人群问道。
人群立刻高喊:“不能!不能!不能!”
声音连成一片,以至于黑曜石搭建的高台上,那尊独角的神像,都好似在嗡嗡颤动作响。
犹如神在发怒。
方才还在辩解的荒人,面色立刻白的毫无血色。
而那祭司,则是已经挥动手中的法杖,重重的敲击在黑曜石地面上。
一道乌黑的烟气落在那名辩解的荒人身上,他被抽干了全部的精气神,化作了焦黑的尸体,倒在地上。
身后的神像,则是明显的更为明亮几分。
此刻,跪在神像前的另一名荒人囚犯,猛地喊道:“黑瀚部落夺走了我们世代居住的草场,夺走了我们的牛羊,杀死了我们的兄弟手足,还抢走了我们的孩子和妻子。”
“他们并没遵守金帐篷下的约定,拿走了我们最后的一粒稞子,让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让我们还没有出襁褓的孩子,在寒冷和饥饿中死去。”
“我们只是为了生存,才会选择和魔鬼军合作,即便灵魂永远无法安息,始终徘徊在天之角下的裂缝之中,我也不会为我做过的事情后悔。”
咆哮的声音,就像一只利箭,穿过了原本高涨的氛围。
围在高台周围,本就出身小部落的荒人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伴随着黑瀚部落的壮大,他们也同样几乎是失去了一切。
如今的他们,既是黑瀚部落的奴隶,也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炮灰。
对于高台上,那名同胞的怒吼,他们的内心充满了认同。
“住口,你侮辱了祖神的荣光,让你的先祖也在天之角后的永恒乐园里蒙羞。”
“哈雅!去!杀死他,亲手摘出他的心脏,只有他的血,才能洗清你身上沾染的污秽。”祭司开口喊出了一个女性荒人的名字。
而那名方才还在怒目呵斥的荒人囚犯,此刻却更加激动起来。
他看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奴走到高台之下,一把匕首丢到了这名女奴的脚边。
她双手微微颤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一步步走上台阶。
“哈雅,族人都看着你!让我们见证伱的决心,如果你证明了你自己,那你将不再是奴隶。”祭司说道。
少女女奴哈雅原本游移的目光,开始变得坚定。
而台下,也顿时鸦雀无声,空气死寂。
原本不少人以为,这只是一场对叛徒的公审。
但现在看来,这同样也是对敢于反抗者的威胁。
如果有谁敢于对抗黑瀚部落的统治,那么他们的下场,也会是一样。
被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亲手划破胸膛。
一些知道点内情的荒人首领,又都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上,唯一的那名乾人。
这个歹毒的威慑动员,就是他提出来的。
黑瀚部落想要打破白玉关,对大乾用兵,直攻南下。
就必须要先将内部整合好,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
荒人野蛮,畏威不畏德,这样的手段残忍,却一定有效。
少女手持匕首,走到父亲身边哭道:“父亲啊!我想要像一个人一样活下去,您能帮帮我吗?”
之前还满身愤慨的荒人汉子,整个都蜷缩佝偻起来。
他发出凄厉的惨笑,然后点了点头,虎目含泪。
在众人注视下,少女倏地起身,抹干眼泪,匕首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哗啦!
伴随着一声铁器破开人肉躯壳的声响。
鲜红的血液,混合着内脏,掉落出来。
荒人死亡后,身体会在短时间内,就立刻消散,仿佛他们的灵魂,也跟着一道,回归了祖神的乐园。
但是死在黑曜石上的荒人,他们的尸体不会消失,灵魂也不会安宁。
匕首尖上,刺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心!
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高台。
此刻人心寒凉,所有出身小部落的荒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往台上看一眼。
少数几个可以和黑瀚部落掰掰手腕的部落首领,也都纷纷面露凝重。
如果真的让黑瀚部落,就此将那些小部落彻底的掌控整合,那他们就再难是黑瀚部落的对手了。
台下的程诩,亲手导演了这一出子杀父的人间惨剧,表情却连一丝变化都没有,而是幽深的望着远方,蜡黄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潮红,随后他咳嗽了两声,一双狐儿眼也眯了起来。
“先生!先生可是受了寒气?”
“快去请巫医!”黑瀚部落的首领扎木立刻喊道。
扎木有着近乎三米的身高,额头的独角呈现赤金色,带着神秘的花纹,粗壮且笔挺,单单从角的长度和花纹、颜色上看,他就是荒人中的大贵族。
而扎木的实力,放在整个西域,也同样是名列前茅。
荒人同样习武。
但他们无法修炼任何一种寿功,与之相对的是,荒人的天生寿命比较长,而且他们的神通获取,并不是通过天授获得,而是直接的掠夺。
任何掌握了神通的其它生灵,只要被他们的独角抵住额头,就会被夺走神通。
走捷径的神通获取方式,让荒人中的强者,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就积蓄起寻常修行者难以想象的实力。
沈星海那种正面战斗中,近乎完全抛弃了神通辅助的打法,可以说就是为了针对荒人强者。
比神通数量,他永远都比不过荒人。
沈星海就将战斗节奏拉快,以最直观的技巧、暴力、真气,进行速猛的冲击。
在对手还未施展出多少神通之前,就将其立刻斩于马下。
面对扎木表现出来的关心,程诩摆摆手:“多谢大汗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便好。”
扎木道:“先生!你我大业未成,还请一定保重身体。”
“今夜,你就住在我的营帐之中,我的营帐里有最好的皮毛,最美的美人,还有最好的药,你都可以随便取用。”
程诩闻言,没有拒绝,微微眯眼点头。
好像很享受这种重视。
······
胡人图兰部落,连开了多天的酒宴,关于楚伦上师要于贡嘎圣山上打造一座圣城之事,也早已经传扬了出去。
大大小小胡人部落的首领以及使者,都络绎不绝的想要见一见这位楚伦上师。
如今很多人都认为,楚伦上师一定是掌握了昔日胡人国渡幽夜国的宝藏。
而不仅仅只是大日寺藏起来的财富。
西域之地,历来有千国之说。
无论是国,还是部落,其实都只是翻译的一种说法。
如楼兰,它其实就是一座西域小城,只相当于中原的一座镇大小。
起到的是一个商队枢纽休息中转区的作用。
说它是国也可,是城镇也罢,是部落也行。
而真正意义上来说,统治过西域大片土地的‘王朝’其实不太多。
其中胡人王朝,有且仅有一夜之间被黄沙掩埋的登临,以及与金帐王庭前后脚覆灭的幽夜。
前大楚的公主,即是嫁给了一位幽夜王做侧妃。
而那位幽夜王的正妃,则是金帐王庭的公主。
李浪没有说他有幽夜王朝的宝藏,但人们自行脑补的力量很强。
眼皮子浅一些的,想的都是怎么弄到这个宝藏。
而如图兰首领努尔阿部这样有野心的,想的则是夺走李浪正在谋划建造的这座城。
幽夜王朝也曾建城,却毁于战火。
自那之后,胡人再无真正的雄城,可以抵御草原、戈壁、沙漠上的天灾以及人祸。
“没钱了啊!”
“这个努尔阿部倒是沉得住气,还没有入股的想法?难不成真的想白女票?”
“这个时代的投资人,都这么没有素质的吗?”
“那看来,我得再出门转转了。”李浪坐在山坡上正想着,身后一阵幽香传来。
轻盈的脚步声中,阿达兰蒂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依旧是扎着红丝巾向他走来。
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再蒙着脸,将那张天生好像娇嗔含情的脸颊,彻彻底底的暴露出来。
月光下,美丽的草原明珠,就像黑夜里走过来的精灵公主。
轮廓分明的脸庞,好似天地之间最完美的雕塑,红色丝巾下的黑发,细看其实还带着墨蓝色的光晕,与此间夜空颜色类似,高挺的鼻梁放在她的脸上,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感。
正是这种骄傲感,反而会激发人无穷无尽的征服欲。
“果然是个美人!”李浪感叹一声。
阿达兰蒂没有半点羞涩,而是很自然的回应道:“谢谢!”
然后抚着裙角,坐在了李浪的身边。
李浪侧看了一眼,暗道一声,好一轮硕大的圆月,果然是骑马打猎的草原女子。
“上师在看什么?”阿达兰蒂无视了李浪逐渐坦诚的视线,开口问道。
李浪道:“当然是看草原上,最明亮的明珠。”
阿达兰蒂被废话文学打的有些沉默,迟疑之后继续说道:“可能不再是了!”
“如果你喜欢我,那今晚就可以去我的营帐。”
李浪闻言一笑:“你父亲让你来招待我?”
阿达兰蒂道:“是的!他想知道你藏起来的一切。”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李浪问道。
阿达兰蒂愕然的看着李浪,表情逐渐古怪。
李浪道:“他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回答他的疑问。”
阿达兰蒂脸颊微红,表情有了变化:“我以为上师你是不愿说的。”
“为了让草原的明珠依旧璀璨,我知无不言!”
面对李浪始终淡然的微笑,阿达兰蒂的脸颊飞过红霞,随后她急忙起身。
“既然这样,那我去喊父亲过来。”
说罢之后,如山中小鹿一般,飞似的逃跑。
李浪则是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美人计!
不是这么用嘀!
不多时,努尔阿部来了。
在无有第三人的山坡上,李浪和他聊了很久。
而阿部首领的笑声,从和李浪开始聊天起,就没有停止下来过。
显然是李浪给出的‘答复’,让他十分的满意。
真的是以为美人计,起到了奇效。
第二天,李浪欠缺的资金,又充盈了起来。
大日圣城的一砖一瓦都没有见到,更多的钱财,便再如流水一般的撒了出去。
其中大半,都做了打点、宣传之用。
落到了虚处,却好似一块巨大的山石,砸进了西域这片混乱的池塘,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从而也更进一步的证明了那个传言。
伴随着消息的传播,不止是各个大小的胡人部落安排人来接触李浪,想要分一杯羹。
就连巨横山脉以北的荒人们,也听到了风声,开始安排人过来接触。
虽然夜幽王朝的宝藏,理论上和他们荒人没有关系。
但只要想抓理由,总是会有很多办法。
而等到聚拢的各部落首领、贵族来的差不多之后,李浪拿出了更加细致的大日圣城细构图,同时向众人不断的描绘着这座城屹立起来之后的盛况。
“我们长时间注意到的,只是白玉城的要塞属性,没有注意到的是,它的商业性。”
“实际上,白玉城的商业性,更重于它的要塞性。”
“取代白玉城的商业性,我们才能从根本上瓦解它们的雄兵。”
“没有钱,他们根本养不起那么多的战马和士兵,无法发放抚恤和奖励,即便我们不打过去,他们也会内部分裂崩溃。”
“而且,我们胡人有着天然的优势,对于大乾来说,我们并不算难以接受,同时我们与荒人之间的关系,也比乾人更加的友善。”
“一旦大日圣城取代白玉城,作为南北沟通的互市之处,那么这座城就是立足在金山之上。”
“为了它永远掌握在我们手中,巍峨、高大、易守难攻的贡嘎圣山,就是最佳的选择。”李浪口若悬河的说着,其中少量的词汇,大量的胡人贵族们并不是很懂,但可以结合前后文理解。
伴随着李浪的层层推动,他们自然也都浮想联翩,幻想真的有了那样一座城,会得到多大的好处。
“这座城,我规划了三十六个城区,一百零八条主要街道,我打算进行分包承建。”
“在座的各位,都可以认投一部分,等到大日圣城建成之后,你们就会主动获取认投的那部分区域的管理权。”李浪开始抛网捞鱼。
原本是冲着宝藏来的不少人,经过李浪一段时间的‘洗礼’,逐渐开始有了全新的认知。
有阿部打配合,讨论和期盼的氛围,很容易拉起来。
再加上酒精和美色的催化,效果更佳。
个体的清醒,总是容易被群体的迷茫绑架。
······
白龙寺,观音禅院。
幽幽古刹千年钟。
云雪曾经静坐的那座大殿内,两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僧人,正跪坐佛前,聆听法旨。
“西域之地,有邪魔假借佛名传法,实为佛敌。”
“定波、定觉,你们此去,可接触那雪浪,借他之名,清扫西域邪魔,插手西域之事,为我佛门在西域开辟佛土。”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两名身材高大的僧人,同时称是。
其中一僧问道:“敢问祖师!可是只有我二人前往?”
“此去十万里,一路你们可借宿诸寺,收拢志同道合之僧,同往西域,开辟佛土。诸多寺庙僧人,无有可阻碍尔等者。”那个声音回答道。
二僧闻言,心中顿时大定。
另外一僧问道:“对那雪浪和尚,我们是敌是友?”
“可近、可用、可杀!”三个词,一个词比一个词重。
同时也代表了三重含义和三个阶段。
“记住!你们此去,乃是降魔。”
“既是降魔,当存果决。”
二僧齐齐点头,随后安静等候,再无传音。
二僧分别清理了家当,便悠悠下了白龙寺所在的五龙山。
“师兄!我听说那秀和尚雪浪,虽不羁于行,却是个有德行的僧人,我们近他,用他便也罢了,为何还要杀他?”年轻一些的定觉,对年长些的定波问道。
定波道:“他可有破戒?”
定觉道:“据传言,他未曾守戒。”
“为僧者不守佛戒,便是玷污佛法,除之如除魔。”
“师弟万不可有轻慢之心。”定波说道。
定觉再无多言,只是与师兄一道赶路,只是望着山下风景,遥想十万里之外的西域之地,便有了几分心潮澎湃之感。
远赴西域,开辟佛土,若是成功,他们二人将会是一脉祖师,说不得还有成佛之日。
“师兄!我还是不太懂,近他好理解。”
“我们如何用他?怎么用他?”赶路一会后,定觉又对师兄问道。
定波解释道:“他虽是破戒僧,却也是我中土佛门在籍的和尚,若是被那西域的佛敌给害了,岂不是给予我等最佳的发难之机?”
“以他只能,料想在西域,也能挣得诺大名声,若是再赢得一些瞩目和向往,我们为他平反,定得拥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