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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端午,天气热得人发烫。
偏偏前两天下了一场暴雨,天牢进了雨水,值房里面生了霉,长出了蘑菇,一进去就闻到一股令人恶心欲吐的潮湿霉味。
牢里面更不得了,墙角长蘑菇这是基操,各种臭虫张狂肆虐,属于常规。霉味久久不散,牢门栅栏上都长出了霉斑。好多犯人身上起了红斑,痒得不行,痒起来恨不得将皮肉抠烂。
陈观楼担心爆发疫病,赶紧让医官配药,给犯人们治疗。若是谁感冒发烧咳嗽,统统搬到最里面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面隔离,能活就活,活不了只当命不好。
趁着出太阳的好日子,他命人将值房内的家伙事,全都搬到院子里暴晒。
刘道闻也要暴晒,不是他这个人暴晒,尽管他很想暴晒。而是要求狱卒将他的被褥衣服都拿出去暴晒。
看在他出了五千两的份上,陈观楼同意了。
想了想,干脆让杂役将所有牢房里面的被褥都拿出来暴晒,能减少一个病患也是好的。医官治病,也是要给钱的啊,都是走公账。
公账开销得多,大家的奖金就少。
少一个病人,少花点钱,就等于是给自己节省钱。
隔壁乙字号和丙字号见状,也都纷纷跟进,转眼间整个衙门院落,铺满了臭不可闻的被褥,将范狱丞熏得大热天,将公事房门窗紧闭。
他倒是没有责骂下面的人。
乙字号和丙字号的条件比甲字号更差,上次的暴雨,进水更厉害。已经出现了死人的情况。
他也怕出现疫病,怕大批量死人。能减轻点情况也是好的。
刑部那边来了人,通知天牢去领米粮。刚走进大门,就被熏吐了,说什么也不肯进来。捂着口鼻说道:“去年三季度的米粮发下来了,赶紧派人去领回来。”
过年期间,天牢搞的饥饿逼迫法,真的起了作用。
在孙道宁的督促下,过完正月,先补了去年上半年的米粮。如今又通知领取去年第三季度的米粮,仓库里终于不用跑耗子。
范狱丞安排陈观楼带人去领米粮。
陈观楼有些意外,“我吗?”
天牢有专管后勤的狱吏,不止一个,是好几个。毕竟后勤油水丰厚,大家都惦记。多安排几个狱吏,也能多照顾几方利益。
“对,就你去。”
“大人,这合适吗?”
“本官说合适就合适。”
陈观楼听命行事。
但他不放心,私下里问李师爷,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李师爷看在他平日里多有孝敬的份上,透露了实情,“大人要升了。”
“啊!”陈观楼大感意外,紧接着又说道:“恭喜李师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知范大人将升任何处?”
李师爷捋着胡须,面色颇为自得,“刑部那边空出来一个照磨,大人走了孙侍郎的关系,孙侍郎见大人在天牢当差很是用心,于是推荐了大人。”
从九品到正八品,这是连升三级啊!
范狱丞究竟干了什么事,莫非是给孙道宁生了儿子吗,竟然一口气被提拔到照磨的位置,直接越过了司狱检校。
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他真的大感意外。
他眨巴眼睛,很想问一句,范狱丞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李师爷一眼瞧出他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很好奇大人如何升迁如此快速?”
陈观楼重重点头,是啊,是啊。太意外了!
“看在我们交情颇深的份上,老夫给你透露一句实话。孙侍郎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说罢,李师爷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笑得意味深长。
陈观楼懵逼,他不懂啊,孙道宁有个私生子跟范狱丞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范狱丞代劳吧。
再说了,孙道宁有私生子一事,知道的人肯定不止一个范狱丞。为啥其他人没走通这条路,偏偏就让范狱丞给走通了。
只能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孙道宁的私生子,或许是因为身世缘故,从小愤世嫉俗,长大后就成了叛逆青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
范狱丞经常逛窑子,还是比较高级的那种。巧遇了这位私生子,正好看见私生子惹是生非被人群殴。范狱丞当时也不知道他是孙道宁的私生子,只是出于同为嫖客的心态,出手帮忙,又替对方付钱了结祸事。
后来这事被孙道宁知道,但他没声张,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得知刑部有空缺,范狱丞动了心思,思来想去老东家的路子估计不太行,于是厚着脸皮找上孙道宁,奉上重金,试图走孙道宁的路子。
原本只是试一试,碰个运气。没想到,人家孙道宁一直记着他的人情,收了钱,顺水推舟就举荐了他。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连范狱丞本人一开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竟然能脱颖而出。
小小照磨,竞争者不下十个,但是没有人能比孙道宁更硬茬,说话更管用。堂堂刑部左侍郎,举荐一个八品照磨,就是一句话的事。任谁来,也不能和左侍郎抢这个位置。
于是,这天大的馅饼就砸在了范狱丞的头上。
范狱丞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也很感慨,无意间一个善举,竟然真的给自己结下这么大一个善缘。没有孙道宁帮忙,他就是再忙活三五年,也不可能从狱丞升任照磨。
官场规矩,升官得一级一级升。除非你爸爸是相爷,是尚书,你家族是天下数得着的豪门,你老师是天下数得着的大儒名师……
“范大人要升官,这是大喜事。只是,这跟我去刑部领米粮有什么关系?”
陈观楼询问关窍。
李师爷先是卖关子,神秘一笑,之后才说道:“后勤那几个狱吏,大人一直看不顺眼。碍于他们背后的人,一直忍着。所以,你懂的。”
陈观楼恍然大悟。
范狱丞别看是天牢一把手,其实天牢这一亩三分地,并非人人都会听他号令。他真正能管的也就是甲乙丙三个大牢,油水最为丰厚的后勤,从始至终他都插不上手。那里早就是某些人的自留地,任谁来都别想动弹。除非,背景足够硬茬。
但是,背景足够硬的人,何须来天牢当狱丞受罪?
所以嘛,后勤这一块,这么多年就没人敢动。
如今,范大人要升了,也就无所畏惧。临走之前,非得恶心恶心后勤那帮龟孙子不可。
陈观楼:……
范狱丞要走了,可他还要在天牢做事啊!
这事搞的,搞不好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