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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阳光是灿烂的。
风是轻柔的。
云朵轻盈而飘渺。
就是这样一幅美景，让这一刻仿佛成为了永恒。
袁天罡走的很慢，他就像是游历天下的闲人一般，不急不缓的朝着城门走来。
如果说这一刻谁是最落寞，那绝对是他。
他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天下，如同一轮烈日，照亮了整个天下。
他是骄傲、狂妄、霸道的，如今的他却是低调、落寞、沉寂的。
一种悲凉油然而生。
纵使相逢应不识，满颔白髭须，蓬头垢面衣。
昔日风华已逝去，唯余布衣青衫，孤苦萧索。
裴淳安静静的注视着袁天罡。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人。
上一次是李淳风牵引下匆匆一见，只是一晃而逝。
这一次在这里，两人相隔数丈。
袁天罡抬眼望了他一眼，脸色平淡，眼眸深邃，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裴淳安与他相顾无言，默默的站在原地。
袁天罡也在看着他，不过目光中除了平静之外，更多的还是一种淡漠的常态。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足足三息之后。
袁天罡缓缓移开了目光，继续朝着城内走来。
步伐缓慢，一步一个脚印，踏着青石板铺垫而成的小路，朝着城内走去。
他的每一个脚印都显得格外扎实。
长安。
他似乎很久没有回来了一样。
但是，当他跨入城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景物，依旧浮现在眼帘之中。
这座古城依然繁荣。
……
天立星悄然而至，恭敬的出现在袁天罡身边，低声说道：“大帅……”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袁天罡给打断。
袁天罡淡淡说道：“帮我把追风看好。”
他将手中牵着毛驴的缰绳扔给天立星，便是独自一人朝着城楼方向走去。
天立星赶忙接过缰绳，拉着追风退到了一边，目送着袁天罡朝着城墙上方走去。
裴淳安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望着远处，仿佛没有听见袁天罡走到身边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城楼上遥遥看向远方。
片刻之后，袁天罡先开口道：“我以前和李兄也时常站在这里，他曾经告诉我，我们是站在同一个高度俯瞰天下。”
“现在我站在这里，俯瞰着脚底下这万家灯火，心中有愧疚，有悔恨，有欢喜。”
“或许天下本就不需要一个长生的人……”
裴淳安依然没有说话。
他依然在看着远方，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袁天罡的话一样。
袁天罡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李兄死后，我就觉得我做错了。”
或许这一刻，他将裴淳安当做了李淳风。
也或者是他将自己和裴淳安重叠了。
裴淳安忽然扭过头，望着袁天罡问道：“你觉得他临死前有没有留下遗愿？”
袁天罡沉默了，良久后才摇头说道：“他没说。”
说没说，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裴淳安明白，李淳风肯定说过一些话。
只是这些话，他猜不到而已。
“我觉得他唯一的遗憾可能是你。”
裴淳安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
袁天罡依旧没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裴淳安忽然笑了，笑容灿烂，宛如百花齐放。
“其实，他放下了世间所有，但是唯独放不下你。”
他停顿了一下，轻叹一声，道：“或许他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当初没有阻止你吃下那颗不死药。”
袁天罡听到这里，忽然伸出自己右手，指尖微颤，似乎是想要握拳，但是最终还是颓丧的垂下。
裴淳安转过身，眺望东方，自顾自的念叨：“南去北来徒自老，故人稀，人事空空别……”
“人事空空别……空空别……”
袁天罡听见这句诗，神色迷茫，嘴角喃喃自语：“空空别……”
裴淳安单手一抓，脚边的一坛老酒飞起，他直接将酒塞拔掉，仰首喝了一大口。
醇香的酒液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带着丝丝辣味。
裴淳安幽幽说道：“袁大帅，你的遗憾又是什么呢？”
听见这句话，袁天罡看淡红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一个月以前，李淳风弥留之际，也曾说过这样一番话。
袁天罡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年的点滴。
那时候的自己，意气风发，雄姿英发，何等潇洒？
那时候的自己，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落寞的时候，豪迈无比，哪怕是遇到再艰难的困境都能够迎刃而解。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和李兄一起为太宗皇帝创造辉煌，开启千秋盛世。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以为，天下再也找不到任何敌手。
可惜，这个梦醒来的很快，就如昙花一现。
直到太宗皇帝寿终正寝，李淳风仙逝。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庸碌之辈，一文不值。
天下依旧是那般无趣。
“袁兄，我到时候了……”
李淳风放下手中的酒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老道我只想问你最后一句话……”
这一瞬间，仿佛他浑身的精气神都在消散。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李兄，你……”
袁天罡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老道没事！”
李淳风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一抹微笑，缓缓问道：“袁兄，你有什么遗憾吗？”
袁天罡深吸一口气，沉吟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有。”
李淳风的眼睛一亮，盯着袁天罡说道：“说来听听。”
袁天罡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我应该炼制一枚不死药，强行塞进你肚子里。”
李淳风怔住了，旋即失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但依然没有止住。
他喘着粗气，说道：“这种话，你怎么也说的出口？”
袁天罡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敢，也舍不得……”
李淳风摇了摇头，满是遗憾道：“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你，从未变过……”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袁天罡强压心头复杂，平静道：“没了。”
李淳风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酒瓶，狠狠往嘴巴灌了几口烈酒。
他用衣袖擦干净嘴角残余的酒渍，然后看着袁天罡，说道：“老道不求名利富贵，只希望在死后你能帮老道一个忙。”
“什么忙？”
袁天罡语气颤抖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遗憾和落寞。
李淳风轻声说道：“老道带来的木盒子里面有四个锦囊，三个是留给你的，另外一个是留给那小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