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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节奏的马蹄声自远及近响起,听着让人赏心悦目。
在行近汝水时,遭到一队头裹黄币的军士拦截。
黄头军只有五十人,站在拒马后面,仔细检查文之后,又派人回去通报。
骑兵充塞了道路,一眼望不到头。
道路两旁是平整的农田,一些已经长得老高,那是麦子,一些才长了些苗出来,那是春粟。
马儿喷着响鼻,低头啃食青苗,不过很快被骑兵拉住了。
不是他们军纪好,实在是不敢。
在淮南的时候,他们可是撒着欢劫掠的。
甚至到了豫州的汝阴等地,有时候奔马中不慎践踏了禾苗,也不以为意。
但越靠近洛阳,他们就越收敛。
洛阳在河南郡,广成泽也在河南郡,这已是天下中枢了,造次不得。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过来了。
拒马被拉开,几名文吏又检查了下文书,这才引着他们前行一一大部队转向新城、陆浑一带屯驻,代国镇北大将军达奚贺若率亲随至宿羽宫面圣。
第二天(三月初一)晨,他们抵达了山下的一处村落外,下马等待通传。
一路行来,越往里兵越多、越密集、越精锐。
外围多头裹黄巾的兵卒,往里就多器械五花八门的府兵,及至山脚下,铁铠武士密密麻麻,随处可见。
不过即便屯驻了大军,山脚下的村落、农庄依旧秩序井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一村落内多为放散的庄户,农庄内基本都是在此服役的职田、禄田、恤田力役。
达奚贺若褪了戎袍,换上一身士人常穿的袍服。
想了想后,又把金耳环摘下,只不过发型却没法变了,只能戴个帽子遮掩一下。
由诸部氏族头领子弟充当的亲随见了,目瞪口呆。
你这是要当梁人啊?
有人跟着学了。
有人心里不痛快,不愿改,甚至还穿着皮裘。
倒不是他们对梁人有什么意见,只是下意识不喜罢了。鲜卑有自己的风俗,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骤然去改,心里总是膈应的,也容易反感。
这种微妙的心理说不清道不明,但又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一切都敌不过时间,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变化,不光他们的风俗会变,甚至连梁人自己的风俗也会变。
行走在村落中时,达奚贺若一行人仔细看着。
作为镇北大将军,他一生中待在东木根山的时间比较长。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山麓河畔有些檫田之外,到处都是荒草、沙地,景色乏善可陈,西山落日之时,孤独悲凉涌上心头,几乎让人落泪。
来到中原后,景色一下子变得多姿多彩,山脉、平原、河流、森林、草场、
村庄、城池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他们的文化,都让这个前半生精神世界空虚无比的人非常着迷。
戎马傻之余,他曾经很喜欢平城、盛乐的热闹,但这两座城市放在中原,
泯然众人矣。甚至于,平城、盛乐的人口足够多了,但那种单调的生活、匮乏的商品以及不够多彩的文化,总让人觉得缺了几分味道。
这大概就是落后地区吧。
一行人很快穿过村落,登上了山道。
晨起的鸟儿叽叽喳喳,亭台楼阁之外张贴着「宜春」字帖,已在春风细雨之中有些褪色。
山道两侧的缓坡之上,开辟了些许菜,水灵灵的园蔬茁壮地生长着。
不远处传来一阵斧之声,看样子是宫中侍卫、仆役在修剪树枝。
达奚贺若在桑干水一带见过,那叫桑树,长得很高,能结桑葚,很好吃。
树木可制弓,可作车材,树叶还能养蚕。只可惜桑干水一带的桑树不多,绢帛也非常差劲,渐渐都没几个人用了,反正中原的绢帛也不贵。
及近山腰之时,一群侍卫正在山坡上开挖沟渠,将山泉引入一片缓坡之上的池塘中。
燕子低空飞过,尾巴几乎擦着池塘,欢快地奔向远方。
几头懒洋洋的黄牛徜祥在水塘边,悠闲地吃着草。
更远处,则隐有奔雷之声。
数目庞大的马群在水草之间驰过,一群又一群,铺天盖地。
这么好的地方,难怪大梁天子住得都不愿回洛阳了。
「达奚将军。」青灰色的门阙之下,鸿胪寺主簿荀序行了一礼,道:「随从可在厢堂休憩,将军一人随我入内。」
达奚贺若回了一礼,然后用鲜卑语吩咐一番。
随从们想说些什么,又被高大的门阙及密布的甲士震,于是乖乖前往两侧的厢堂。
达奚贺若解下兵器交给守卫,待搜检完毕后,深吸一口气,在荀序身后亦步亦趋,脸上的神色也更肃穆了。
过了门阙之后,入目所见便是占地广阔的庭院及错落有致分布着的殿舍。
殿舍外有兵士值守,殿内人头赞动,摆放着许多桌案。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前往另一座小院,片刻之后,又步履匆匆地回返,手里往往捧着装满公函的木盒。
这都是紧张办公的随驾官员,大概分属各部,什么人都有。
一连走了三进院落,几乎都是办公的衙署。
偶尔见得几位气度非凡的老者,或闲坐于树下,或在竹林旁的石桌前谈笑,
却不知都是什么人,反正荀序不停地行礼,达奚贺若也被迫跟着行礼。
这个宿羽宫,大概是此时大梁朝最有权势的所在了,比洛阳宫还要更胜一筹。
「黄将军。」
「荀主簿。」
前方又出现一道院墙。
达奚贺若抬头看了看,通体用石头砌成的墙体外,早年敷设的泥粉已多有剥蚀,渐渐爬满了藤蔓,墙头甚至还开着几朵小花,煞是好看。
门楼之下,黄正和荀序见礼完毕,简略寒暄了几句。
「黄将军还未启程?」荀序问道。
「等童瞎子给陛下做完早膳,我再与他交割印信。」黄正说道。
荀序笑了,感慨道:「童千斤算是出头了。」
「是啊。」黄正亦感慨道:「其实我亦不想离去。」
荀序笑了笑,没多说,转而招呼达奚贺若入内。
门阙后同样是一个庭院。
院中甚至有一片小竹林,摆着石桌石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往桌上摆放饭菜、餐碟、碗筷。
荀序低声介绍了一番:「此乃陛下养子邵贞。」
达奚贺若了然。
「坐下吧,一起用点。」不远处响起了浑厚的声音。
达奚贺若一惊,立刻跪拜于地,道:「拜见陛下。」”
「代国难道都行跪拜?」邵勋笑道:「起来吧。」
中原也有跪拜之礼,但不是任何场合都跪拜。平日里君臣见面,简单行个礼就行了。
邵勋刚上完厕所回来。,胃口大开。
童千斤最近研究了新菜谱,将春笋切成细丝,与新收的菘菜一起炖煮,味道还不错,此刻石桌上就摆了几盘。
邵勋坐了下来,道:「春笋在广成泽价甚廉,数钱即可买一篮子。置于瓦罐之中,与饭同蒸,最是可口。」
他的鞋靴上沾了点泥,似乎早上出过门。
荀序知道,昨晚皇后说要吃春笋,于是陛下一大早就起来了,瞒着皇后,亲手采挖嫩笋,然后亲自生火、煮饭,不借手他人。
皇后起来后,大长秋禀报此事,多日未露笑容的皇后终于展颜。
当时荀序就暗暗感慨:陛下能有今日,不是没有原因的,哄女人是有一手。
邵勋此时也让众人分食春笋蒸饭。
吃完之后,照例端上带货意味极浓的义阳茶漱口。
待所有餐碟都撤下后,他才看向达奚贺若,问道:「去淮南数月,可有所感?」
达奚贺若闻言,立刻说道:「陛下若想得淮南之地,须得水陆、步骑并进单靠骑兵千难万难。」
说白了,要兵种配合,还要有相当规模的兵力,光靠骑兵那是送人头。
「你部遇到了什么难处?」邵勋问道。
「河溪太多了。」说这话时,达奚贺若眉头紧锁,道:「刚刚上马没走数里,便是一条河拦路。河上只有一条狭窄的木桥,若有人据桥而守,便要下马斯杀。幸那会吴人未敢出战,故得顺利通行。」
邵勋想了想。
他记得后世二十一世纪江北、淮南已经开发得非常成熟了,但乡村之中,依然河流遍地。
一南一北两个村只隔数百米,往往每个村前后都有一条东西向的小河。
村子两侧甚至还有稍大一些的南北走向的河流。
村中整不好还有几个池塘。
这是开发过的,如果没充分开发过,可想而知那是什么景象。
其实这会徐州南部诸郡就很典型了。沼泽遍地,百姓挖河底淤泥垫高一部分土地,形成一个个岛屿状的高地。高地上种满了粮食,人来往各处高地全靠小木船。
或者通过长围圈出一部分水域,然后将水排干,开辟成农田。
一辈辈人经营下来,洼地慢慢变高,沼泽渐渐消失,环境就是这么改造过来的。
所以后世江北、淮南那片地方,出现了无数以「圩」、「埭」、「皖」为后缀的地名一一这三个字,都是堤岸的意思。
在这样的环境中打仗,说实话步兵比骑兵好使,哪怕是冬天。
如果有敢战的步兵,完全可以利用地势围困住一部分骑兵,主动出击,将其消灭。
即便不敢战,先据城而守,任你来打,拼着地方损失严重,在撤退的时候追击,也能斩杀一大部分骑兵一一甚至是马匹已经大面积病死,全靠徒步撤退的「骑兵」。
说实话,邵勋以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基本信了。
历史上南朝能守住半壁江山,一次次击退规模庞大、兵力是他们几倍的北朝入侵,不是没有原因的。
南朝最后其实是死于消耗战,叠加内乱之后,扛不住了。
「吴兵战力如何?」邵勋又问道。
「守城尚可,野战不行。」达奚贺若说道:「若阵列而战,末将纵骑围射,
定能令其全军大溃。」
邵勋对他自称「末将」十分满意,笑道:「那看来还是要围城。拔掉他们的城池,吴人就只能一步步退守。」
「陛下还是要治水军。」荀序在一旁说道:「昔年曹孟德下荆州,第一件事就是治水军。陛下若得江夏、江陵,需得招募土人,大治水军方可。」
也就是说,要把战线推到长江边上,然后组建水师,如此才有可能攻取吴地邵勋点了点头,又看向达奚贺若,问道:「吴人将帅如何?」
达奚贺若有些无奈地说道:「只会耍阴谋诡计,诱我部军士上当。都是穷惯了的人,见不得那许多财货,一上来就吃了亏。」
邵勋哈哈大笑。
自古以来,这一招屡试不爽,敌人越穷越有效。
有人还往战场上扔金银呢,然后敌人真就去捡了,最后被人反杀,捡到的金银也没了,还奉上人头。
两军阵列厮杀,真不知道扔金银是怎么回事吗?但将领知道没用,土兵忍不住啊。
「山遐此人如何?」邵勋继续问道。
「没见过。」达奚贺若摇了摇头,道:「这人一开始不知道龟缩于何处,任我部驰骋。最后忍不住了,有部大禀报看到了‘山’字大旗,他应是来了。”
「你部最远到达何处?」
「一部往巢湖走,远远看到了东关城。巢湖结了几天冰,但也只有岸边结了,湖中未结冰。」达奚贺若说道:「一部向东南跑,冲到历阳城外,吴人惊慌失措,城门紧闭,并未出战。还有一部突入庐江,深入到寻阳、庐江二郡交界处。」
「跑得真远。」邵勋赞叹道:「后来都回来了吗?」
「没有。」达奚贺若摇头道:「万骑出击,收兵回寿春时,只有七千骑了。
没了的那三千人,或死或降或病,如此而已。」
「还敢再去吗?」邵勋问道。
达奚贺若迟疑了一下,道:「陛下有命,末将愿往。」
其实就是不愿意了。
「听闻你们还俘虏了几百吴兵?」邵勋问道。
达奚贺若一惊。
「你俘虏的,就是你的人,朕还没那么小气。」邵勋说道:「怎么俘虏的?
「突袭冲散了一队吴人。」达奚贺若说道:「末将打算带回东木根山,以其为守卒。那边现在不是很太平。」
邵勋惊了,不过也不觉得奇怪。
吴兵肯定比鲜卑人、乌桓人擅长守城,只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没太奇怪。
拓跋焘的御用南方菜大厨师毛修之不就是么?他还统领吴兵俘虏攻河陇、征辽东,北伐草原打柔然。达奚贺若这么做,属实先行者了。
「征战数月,辛苦了。」邵勋说道:「前日太夫人王氏求请,言鲜卑壮士南下辛苦,请厚赐之,朕准了。令拨绢帛五万,发放抚恤及赏赐。为朕征战,不能流血又流泪。」
「末将谢陛下厚赏。」达奚贺若一听,拜倒于地。
「起来。」邵勋亲自将他扶起,道:「此王夫人之功也。今后你要尊奉号令,富贵无忧也。」
达奚贺若闻言,顿时指天发誓:「末将只奉陛下血脉为主。」
邵勋微微有些尴尬。怎么都知道了?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道:「卿若有得力子侄,可遣其来中原,朕量才授用。」
「谢陛下隆恩。」达奚贺若大喜。
「再说说东木根山。」邵勋又道:「听闻人心有些离散,何也?」
达奚贺若愣了下,又看了眼邵勋,道:「多为拓跋槐所诱。」
邵勋听完,不置可否。
当然,他知道达奚贺若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当初不许王氏对拓跋槐、贺兰蔼头追杀,乃存着制衡的心思,现在看来,
有些失策了。
在不少比较传统的部落看来,拓跋槐的正统性已慢慢超过了拓跋什翼键。
毕竟槐是真正当家作主,而什翼犍已沦落为傀儡。
这件事,王氏也说过,邵勋当时没给出回答。
王氏是聪明人,她看出了自己的纠结心理,于是就没多说。
「回去之后,多多宣扬见闻。」邵勋说道:「今秋朕要发一万代骑。许有一些人不识天数,滋生怨言,你要谨遵王夫人及代公号令。」
「遵命。」达奚贺若应道。
三月中的时候,王银铃带着鲜卑骑兵返程回代国。
邵勋于回洛阳的路上传令:河州、凉州、沙州,令秃发、乞伏、乙弗、折掘、卢水胡等数十部落出兵二万,五月中出发,前来洛南。
又令雍秦二州杂胡出兵万人,六月出发,前来洛南。
关东地区的氏羌、幽州杂胡、并州诸胡合兵一万,六月底出发,前来洛南。
算上代国的鲜卑、乌桓人,合计五万胡兵,八月秋收之际大会洛南。待到深秋天寒之际,便会同征调的汉兵,一起南下襄阳。
当然,命令是下发了,各部可不一定都能来,整不好还会有叛乱。
有些人嫌麻烦,但邵勋不怕,镇压就是了。
尤其是河陇那些山高路远的土皇帝,他倒要看看谁不听号令。
张骏可刚刚被整垮,谁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服,那就下令周围诸部落分食之。
就不信他们互相猜疑之下,敢冒这个风险。
而且,他都不能让这些部落听令的话,等到儿孙辈的时候,没那份威望,岂不更难?
有些刺,或许可趁此良机,提前为子孙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