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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杰看着冯子轩，一时语塞。
他不确定冯子轩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主任，我在帝都住院的时候，身体刚好点，在院区遛弯，准备看看协和。”冯子轩笑眯眯的说道，“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裴英杰更懵了，这都哪跟哪。
“隔壁医院。”冯子轩一撇嘴，也不卖关子，继续讲道，“一个周边市县的患者因为摔伤，去隔壁医院就诊，交了几万块钱做了关节手术，置换了左侧膝关节。”
“术后左腿强直。”
“强直？”裴英杰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嗯，术后卧床2个月，一直不见好，患者肯定觉得有问题，期间医院一直催他做二期手术。”
“二期手术。”裴英杰喃喃说道。
“呵呵，患者后来去投诉隔壁医院，经过判决医院无过失。”
“后来患者也认了，但不信任咱省城的医疗质量，就去协和看一眼。结果呢，膝关节给装反了。还记得老郭的相声么？磕膝盖朝后，那是狗。”
“……”裴英杰一句废话都说不出口。
“我那时候穿着病号服，患者以为是老乡，哭着跟我说的。”
“挣钱过活是挣钱过活，谁都不是神仙，能喝西北风过日子。但医疗质量该提升也得提升一下，少给我惹点麻烦。”
裴英杰连连点头。
“就拿你们泌尿外科来讲，前些年老主任噶错了腰子，咱院可是没少赔。”
裴英杰汗颜。
“平时多交流，少给我惹点麻烦，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冯子轩安慰道。
没有想象中的声色俱厉，也没有口蜜腹剑，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裴英杰有些晕，回去补了个觉，心里恍惚。
就为了吓唬自己一下？
下午三点，病历研讨会，裴英杰一早就过去坐着。
“裴主任，你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陈岩陈主任凑过来坐在裴英杰身边。
“你怎么来了？”
“小罗告诉我昨天有個古怪的患者，产后忽然大量腹水伴有肾衰竭，说是膀胱破裂，我来看看。”
说着，陈岩晃荡着小腿开始看起病历。
“咦？不像是小罗写的病历啊。”
“……”裴英杰心里一慌，“小罗写的病历什么样？”
他试探着问道。
“我有个哥们家老人做手术，咱院里没有弹簧圈，必须得开刀。”
“小罗仗义，自己找的厂家，第一时间送来了博科的弹簧圈把血给止住。你说咱东北这局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做都少做，对吧。”
裴英杰点头。
“小罗毫不犹豫给做了，我之后怕出事，还看了一眼病历。那病历写的，要是医保的人看了都得哭。”
如果是昨天这时候，裴英杰肯定不理解，就医保那些人的操行，根本没什么事儿能让他们哭。
但现在却不一样，他回想起昨天的门急诊病历，心里透亮。
人家妙笔生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还占据大义。
呲自己一脸，自己还得说呲的好。
“这病历肯定是小罗手底下的医生写的，门急诊的资料一点都不详细。”陈岩撇嘴。
“陈主任，你是不是太看重罗教授了。”裴英杰还是觉得丢了脸，多少有些不服气。
“你猜我今儿来是为什么？”
“？？？”裴英杰疑惑看着陈岩。
“我手头有个患者呕血，消化内转过来的，她们建议剖腹探查。”
“和罗教授有什么关系？”裴英杰问道。
“我总觉得有问题，没那么简单，可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而且吧，患者不太配合，一会找小罗帮我掌一眼。”陈岩说着说着，摇了摇头。
“呕血，有问题？胃肠镜做了么？”
“做了，胃里有血，看不太清，但不是胃的事儿。你说消化内科这不是扯淡么，仗着是我上游科室，看不明白的病人就塞过来。”
裴英杰心中一动，“伱该不会是想找罗浩……罗教授看一眼吧。”
他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岩。
陈岩陈主任可不是那种谦虚的存在，从前叫嚣着胃肠外科的手术他是省内第一，尤其是肠梗阻的游离手术，更是能和帝都的专家一较高低。
怎么到罗浩这儿就变了个人呢？
“等等吧。”
罗浩很快走进来，微微鞠躬，和在场的每个人都打了个招呼。
他整个人客气、礼貌、阳光，看一眼就让人心情大佳。
打完招呼后，罗浩也不啰嗦，开始播放课件，有关于产后突发大量腹水伴有急性肾功能衰竭的诊断的课件。
与会的所有人都凝神“听课”。
大家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罕见病、罕见的情况，可罗浩的课件里，林林总总的数据竟然超百！
病例来源，则是协和的病例库。
从妊娠期子宫对膀胱的压迫开始讲，再到产后的护理，罗浩讲课详略得当，所有人都听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罗浩微微鞠躬。
“各位老师，讲完了。”
有人提问，罗浩做了相应的解答。
不管问题有多刁钻，罗浩似乎都有准备，回答起来没有半分滞涩。
曲终人散，裴英杰还在感叹，陈岩迈着小短腿来到罗浩面前。
“小罗，有个患者，你帮我掌一眼。”陈岩毫不客气。
“陈主任，什么患者？”
“呕血，我总觉得有问题，胃镜……别人做我不放心，你来看一眼。”陈岩大咧咧的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目的，“患者一直禁食水，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急诊做。”
他仿佛是罗浩顶头主任一样，出言安排，完全没有想到罗浩会拒绝或是不高兴之类的事儿。
裴英杰瞪大眼睛看着罗浩，年轻气盛的罗浩不得把陈岩怼到墙角去？
自己就在急诊科说了几句风凉话，罗浩就写了5页的门急诊病历来对付自己。
陈岩这种态度，简直比自己更恶劣百倍。
可下一秒，裴英杰看见罗浩满脸微笑，态度和蔼客气，“陈主任，行，我先看一眼患者然后咱们再商量。真要是开刀，我跟着上去看一眼。”
“！！！”裴英杰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不对，一定是口蜜腹剑，准备背后捅陈岩一刀，就想他捅自己那一刀似的。
虽然刀没落下，可那份门急诊病历裴英杰几乎能背下来。
每一个字都锋利异常，宛如刀剑，带着血腥味儿。
裴英杰也没着急回去，跟在陈岩陈主任身后一起去“会诊”。
呕血，罗浩听到这个诊断后有自己的想法。
来到病区，看见患者，诊断辅助ai闪烁后给出了确定诊断——子宫内膜异位症。
果然！
果然是这样！！
罕见的呕血有一部分来自子宫内膜异位症。
不过患者经期呕血，很容易联想，医大一院的医疗水平不至于误诊。
罗浩有些疑惑，他对陈岩陈主任有一定的了解，不应该啊。
“呕血多久了？”罗浩站在床前问道。
“你谁啊。”患者年纪不大，22、3岁，言语很冲，似乎对罗浩充满了敌意。
“？？？”
罗浩惊讶。
都呕血了，怎么还敌意满满的？她不慌么？
无数疑问在罗浩的脑海里升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是协和的罗浩罗教授。”
罗浩搬出协和的金字招牌。
可平时无往不利的一招也落在空处，女患者对罗浩提到的协和相当不屑，“协和男科？你不是泌尿的么？”
“！！！”
罗浩心里骂了一句。
裴英杰站在后面看的直笑。
协和男科医院是一家田莆系医院，打着协和的旗号坑蒙拐骗。
虽然前些年有文件，不允许做类似的事儿，但并不影响“协和男科医院”打广告。
罗浩叹了口气，转身，看了一眼陈勇。
陈勇点点头。
“来。”罗浩并没着急，而是把陈勇招呼出来。
“陈勇，我考你一件事，要询问什么病史？”
“呕血的次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去哪家……”
陈勇一一道来，表情严肃，没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架势。
“对，尤其是要询问患者的呕血和经期之间的关系。”罗浩补充、叮嘱。
“知道了。”陈勇虽然不理解，但并不影响他的执行。
在医院，罗浩说啥是啥，哪那么多的疑问。
“去吧。”罗浩微笑，拍了拍陈勇的肩膀。
“陈主任，咱先回办公室。”
罗浩和陈岩、裴英杰回到主任办公室。
“患者有病么，怎么能那么说话。”裴英杰疑惑问道。
“特别不配合，胃镜……内镜室的石主任给做的，说是做了一半就开始骂人。镜子还在胃里面，就开始骂人，石主任害怕，没做完就拔出来了。”
“正常。”罗浩笑笑。
正常？
这还叫正常？
罗浩请裴英杰先坐下，随后坐在裴英杰的身边。
“有一年，蓉城有只大熊猫生病了。”罗浩娓娓道来，“请夏老去看一眼，我跟着转了一圈。”
“那只大熊猫的病没什么，另外一只叫小白的大熊猫却有大问题。”
“不是花花？”
“花花还行，小毛病，很快就好。”罗浩微笑，“小白是被惯坏的孩子，每天吃饭前都要管理员爷爷给做一遍全身spa，要不然一口饭都不吃。”
“软萌软萌的小白rua两下是真舒服，我真想领养一只。”
裴英杰有些恍惚，罗浩从前都经历了什么？！
“就因为每天吃饭前都要全身spa，所以管理员爷爷被人恶意投诉，说男性饲养员不能给雌性大熊猫做spa，那是异性按摩。”
“艹！”
“艹！”
陈岩和裴英杰异口同声的骂道。
“所以小白上班很少，管理员爷爷也很苦恼。我的意思是，有毛病的人还真是不少，让陈勇去问吧，一会做检查的时候，陈勇也在。”
“陈主任放心，我能解决。”罗浩说完，感觉哪里不对劲儿，重新说道，“是陈勇能解决，肯定没问题。”
陈岩有些感叹。
“人家是拿着男女对立当买卖，是生意，她们却当了真，真特么的。”陈岩骂道。
“嗯，咪蒙的确很厉害！”罗浩赞道，“前些年的短剧，咪蒙拍一个火一个，挣钱能力max。”
裴英杰竖起耳朵听罗浩闲聊，心里微微不解。
类似的患者裴英杰接的少，泌尿外科很少有年轻女性住院。
但刚刚看那名女患者的样子，一脸不服不忿，说话呛人，换自己的话估计要把她撵出院，谁爱治谁治，老子不伺候。
可罗浩“一点”都没有不高兴。
这人……
很快，敲门声响起。
陈勇和孟良人走进来。
“患者呕血6个月，每月一次，呕血和生理期高度重叠，现在患者还在生理期。”陈勇简单直白的说了自己询问的病史。
“……”陈岩愤怒，出离愤怒。
女性生理期一般不安排做检查，自家医生问了很久，患者都没说在生理期。
妈的！
这都什么事儿！！
关键是不配合的患者等陈勇去，就变了脸，不管啥都说。
“行，做胃镜的事儿说了么？”
“说了。”陈勇扬眉，“随时。”
最不配合的患者变成最配合的患者。
什么狗屁的男性的凝视根本不存在，问题在于凝视的人颜值高不高而已。
陈勇，随便凝视，无所谓。
送患者，陈勇全程陪伴，主打的就是个陪伴。
看陈勇和患者聊天，融洽到了极点，根本没有滞涩感。患者含羞带臊，霞飞双颊，配合的很。
从医从性最差到医从性最好，只用了十分钟。
或许，只需要在人群里看陈勇一眼。
胃镜做完，罗浩很顺利在一片血泊之中找到了疑似子宫内膜异位症的位置并且取了病理送检。
“陈主任，等病理回来吧。要是确诊子宫内膜异位症，转去妇科治疗。”
陈岩笑眯眯的说道，“我就说小罗你行。”
“嘿，碰巧，碰巧。”罗浩笑道，“也是患者不配合，要是她配合的话，咱老早就给出诊断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裴英杰默默的看着，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凭啥！
凭什么罗浩罗教授和陈岩说话的时候那么正常，跟自己说话，一言不合就写上千字的檄文控诉自己。
凭什么！！
这不跟那个医从性不高的女患者一样么，看见陈勇后一下子就提高了医从性。
关键是陈岩五短身材，满身满脸的毛，长得跟猴似的。
裴英杰心中不服，但他是真不敢招惹罗浩，哪怕心中腹诽也哆哆嗦嗦的。
罗浩5页门急诊病历，千字檄文已经给裴英杰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
等罗浩离开，裴英杰拉着陈岩回到办公室。
“老陈，你和罗教授关系这么好？我看他跟你说话温温和和的，一点都不炸毛。”
“炸毛？他干嘛要跟我炸毛？小罗为人多好？！”陈勇捋着络腮胡子，心中得意，但却做出满脸惊讶的表情。
“……”
“害，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小罗可是好人。”陈岩很认真的说道，“老裴，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能栓血管止血，医院没有弹簧圈，你会给厂家打电话么？”
裴英杰摇了摇头。
“对啊！”陈岩道，“小罗就会，厂家销售眨眼就到。弹簧圈走临采，冯处长也没阻挠半点，后来我听说器械科、物价科那面，都是冯处长带着厂家跑的。”
“……”裴英杰疑惑，“你怎么和小罗关系这么好的？”
“哈哈哈，那还得从头说起。”
陈岩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的，捋着护心毛开始给裴英杰讲罗浩“厚着脸皮”来要肠道置管排气的患者手术。
从罗浩上门来要手术，再到腹茧症，又到弹簧圈。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小罗仗义着呢，我们科的老总，要不是我拦着，怕是早都……不对！”
“怎么了？”裴英杰一怔。
“尤老总该不会准备考影像的中级证吧，转年有资格后过去跟小罗一起干吧！”
“……”
裴英杰傻了眼。
胃肠外科虽然大家条看起来都说是掏粪工，但在外科里面属于中上的科室。
比不过骨科、胸外，但也比泌尿外科好很多。
住院老总不琢磨着带组，反而要反水投靠罗浩！
介入，狗都特么不干的科室，有啥好的？
难道罗浩做人的魅力超过了科室壁垒？
“老裴，小罗潜力无限。不说别的，光是腹茧症，他做的就比我好。在小罗来之前，我是省里唯一能做腹茧症的术者。医大二院，切，一群废物。”
“前几年有一次……”
陈岩开始吹牛逼。
裴英杰假装听着，神思却飘到了天的另一边。
……
“陈医生，你真牛逼！”孟良人赞道。
在孟良人看来，那名女患者属于精神有问题，是极容易出现医疗纠纷的那种人，换自己的话别说是做手术、做检查，哪怕说几句话自己都不敢。
下一秒那女患者大喊非礼，然后网暴自己怎么办？
这种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
真要是这样，孟良人觉得自己只能等着社死。
“是吧！我厉害着呢！”陈勇得意。
“的确很厉害。”罗浩笑吟吟的说道，“晚上吃什么？”
“随便。”陈勇想了想，“罗浩，你不要叫着大妮子一起么？”
“叫她干什么？”
陈勇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现在医疗纠纷……真挺头疼的，陈医生的做法我也没想到，聊几句天就能解决问题，厉害！”孟良人诚恳的说道。
“其实也没那么多，卫健委统计，大约是十万分之二。”罗浩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不相信卫健委的数据也正常，我统计过我们矿总的数据，无理取闹的患者大约一年又3-5个，占比万分之一。”
“……”孟良人想起罗浩当过2年医务处干事的事儿。
“不能以偏概全，别琢磨了，患者诊断明确，陈勇厉害，我请客，说吃什么吧。”
“你喊着大妮子，要不然以后我有女朋友都不好带着一起吃饭。”
“？？？”罗浩皱眉，侧头看陈勇。
“喂，你特么是不是傻逼！如花似玉的大妮子看你的时候眼睛都差点镶你身上，你没注意到么？”
“注意到了啊，对我有意思的人又不光她一个，没必要。”
“……”
陈勇抬手，想抽自己俩大逼兜。
干嘛又给罗浩装逼的机会！
但罗浩说完，拿出手机，给王佳妮留了一条信息。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二十年的老梗就别用了。”罗浩道，“吃什么？”
“随便。”
“随便。”
陈勇和孟良人异口同声说道。
“那就火锅吧，我跟大妮子说一声。”罗浩定了位置，发给王佳妮，开车去饭店。
“罗浩！出大事了！！”陈勇拿着手机伸到罗浩眼前。
“开车呢，别闹。”罗浩沉稳目视前方，根本没理会陈勇所谓的什么大事儿。
“爱因斯坦的大脑，销量爆了！”
“嗯？卖了多少份？”
“十多万份了。”
“我就说我不能拍视频，我要是拍视频的话肯定会爆啊。”罗浩坦然的说道。
“你！”陈勇死死盯着罗浩，“你从小就这么自恋的么？”
“实话实说。”罗浩笑笑，“是真的。”
“不信！”
“那今天录制一个小视频，就唱唱戏，你看明天的点赞和相关产品销售。”罗浩笑眯眯的看着前方。
“大妮子干嘛不接广子呢？多挣点不好么。”
“甲方难伺候，张雪峰不是说过么，他接了一个牙膏的广告，刷了一上午的牙。”
……
魔都。
急诊。
郑思远听着监护仪发出的凄厉声音，面色凝重。
患者躺在手术台上，忽然侧身一口暗红色鲜血呕出来。
血落在郑思远面前，他一动没动，眯着眼睛看患者，脑海里已经在琢磨手术的细节。
“郑老师，准备好了。”助手提醒道。
郑思远点了点头，听着机器里传来的【穿林海跨雪原】的声音没着急刷手，而是拿出手机。
下单，买了1块钱的爱因斯坦的大脑。
郑思远随后吁了口气。
“郑老师，真的有用么？”助手疑惑问道。
“最近我遇到难的手术都买一个，手术很顺利。”郑思远道，“既然这样，1块钱也不多，你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