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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水？
侯东风怔了一下。
他从来没想过120急救车上会没有盐水。
那东西不是空气里随便长出来的么？
在哪东西不是抬手就有的么？（注）
“侯哥，盐水在哪？”罗浩脸上阳光般笑容消失不见，一脸冷峻。
“在这里。”侯东风收起笑脸，连忙走到罗浩身边放置盐水的柜子前。
随即侯东风赫然看见装盐水的柜子里空荡荡的，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抢救，把盐水消耗一空似的。
“不能够啊，车上备了好几十瓶盐水，怎么没了？”侯东风惊讶中四处寻找。
所有隐蔽的角落都被侯东风找了个遍，但他一无所获。
“你们就是这么准备的？”罗浩板着脸问道。
如果在从前，罗浩遇到类似的事情会叮嘱侯东风以后别犯了，一定要小心等等。
但经历过呕血患者那件事，又去帝都请教前辈，钱光明给罗浩解开了小小心结后，罗浩不知不觉有了转变。
自己是医务处的人，检查临床工作落实是本职。
而且120急救车上没有盐水，这种淡一般人都不敢扯。哪怕是医护人员，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事实。
侯东风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尴尬的沉默了几秒钟，侯东风憋出一句话，“我问问护士。”
说完，他马上逃走。刚下120急救车，侯东风踩在冰面上脚打滑，差点没摔倒。
但他没敢停留，连滚带爬的去找护士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罗浩看着落荒而逃的侯东风的背影没有得意，而是凝神琢磨。
以前自己觉得大舅林语鸣略有点苛刻，但现在看来还真就像侯东风说的那样——各个行业里充斥着大量的糊涂混子，少数明白人在无处不在的敷衍和推诿。
要是没人盯着，120急救车上都会出现没带盐水的荒谬事情。
这事儿要汇报给大舅林语鸣么？罗浩还在琢磨。
“小罗，小罗，不好意思。”
很快护士一溜烟的跑过来。
因为太急，跑到一半脚下一滑摔在冰面上。
罗浩的心一下子软了，算了。
对临床来讲，林语鸣林处长就是凶神恶煞。一旦上纲上线，扣奖金都是小事儿，当班的护士还要被护理部那帮人拎着耳朵骂上两年。
护理部有多小气、多操蛋，罗浩心里一清二楚。
最能折腾女人的就是女人。
“慢着点，没事吧。”罗浩问道。
“没事没事。”护士连滚带爬的从冰面上爬起来，脚下一滑，又一下子摔倒。
罗浩叹了口气，下车把护士扶起来。
这个护士大约30岁左右，也算是老护士了。
“今天分检抢救用药核对有效期，刚干了一半就去吃饭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护士连忙道歉。
“道歉的话最没意义。”罗浩板着脸严肃的训斥道。
演技在这时候起了作用，他把林语鸣学的活灵活现，甚至还有一丝钱光明钱主任的“凶残”。
护士被吓的瑟瑟发抖，侯东风也像是被吓傻了的猴子似的躲在一边，连個屁都不敢放。
虽然罗浩年轻，但他们被一句话差点没说哭喽。
“抓紧查验抢救用药，立刻！马上！！”罗浩沉声道。
“好好好。”
“各种抢救用药多备一点，今天情况不对。别120车在外面回不来，车上要啥没啥。”
“好好好。”
护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逃过一劫，只是忙不迭的不断说好。
罗浩板着脸回到急诊科，开始检查急诊抢救用药。
有关于抢救用药的查验临床有守则，属于重中之重。
120急救车的事儿果然只是个意外，抢救室的用药备的很齐整。
这就好，罗浩又和手术室联系，麻醉医生整装待命，随时随地可以来急诊科插管。
“钉钉钉~”
还没等罗浩准备完毕，急诊科120报警的声音响起。
声音尖锐刺耳，似乎自带一种可以激发肾上腺素分泌的功能，让人听到就浑身充满力量与……焦躁。
负责出诊的内外科医生都探出头，一脸紧张的看着护士。
几秒钟后，护士高声喊道，“内科！”
侯东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回休息室休息，内科医生黑着脸披上一件军大衣狂奔去120急救车。
罗浩微微诧异，按说应该是外科才对，这见了鬼的天气，没想到第一个120出诊竟然是内科患者。
侯东风虽然开心了小下下，但还没等他坐下，“钉钉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是外科出诊，侯东风只好披上军大衣顶风冒雪去接患者。
罗浩没关注侯东风，而是琢磨急诊科还缺点什么。
想着，他拿起电话打给教管中心。
“柳主任，您好，我是医务处罗浩。”罗浩客客气气说道，“想问您借几个学生。”
“借学生干嘛？”
“今天估计急诊科会很忙，想借点劳动力帮着导诊、送患者。”
“……”
“不会让您为难，我这面自己借，先跟您汇报一下。”
“那行，只要在医院就没问题。”
罗浩挂断电话开始“摇人”。
摇人这项技能没有数字化显示，要是有的话怕是得比罗浩的手术等级还要高。
上到院士、国宝级的老医生、老专家，下到规培生、实习生，罗浩都能摇到。
因为有系统任务在，罗浩知道这次可能要面对很极端的情况，所以他尽量做最充分的准备。
只可惜无论怎么用心准备都绝对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就连让罗浩自己满意都做不到。
忙完这些后，罗浩来到门口看着大院里的镜面，心里在琢磨还能做点什么。
大街上、大院里已经看不见人影，就像是有大魔导师施展冰系魔法把整个世界冰冻了似的。
世界荒芜，没有烟火气。
朦朦胧胧中能看见几个踉跄的人影脚步僵硬，一点一点在冰面上挪动。
罗浩注意到他们的膝盖都不能弯，脚掌要平平的落地，只要“走”的稍微快一点就会摔倒。
看那架势，罗浩觉得他们还不如直接来医院的好一些。
忽然间，一道影子出现在医院大门位置，是一台车！
光滑如镜的冰面上，那台车竟然以40迈的速度行驶，在一片银白中堪称风驰电掣。
一个漂移，私家车在冰面上划出弧线，随后里倒歪斜的直奔站在大门口的罗浩冲过来。
“！！！”
这是……真刹不住车。
罗浩看见私家车的四个轮子都不再转动，可车速丝毫不减。
冰面上的摩擦力真心弱到爆，罗浩甚至怀疑这台车能顺着冰面滑出东莲市。
罗浩躲进急诊大厅里，那台车最后径直撞在急诊科门口的大石狮子上。
速度不快，车看着有点惨，人应该没问题，罗浩猜想到。
“医生！救人！！”
一个男人拉开车门下来后狂吼。
下一秒，他一下子摔在冰面上。
右手手肘碰到地面，远远的罗浩就听到“砰”的一声。
骨折，尺骨鹰嘴骨折，罗浩看他摔倒的姿势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来个人！”罗浩大吼。
学生们还没到，担架工推着平车一溜小跑赶过来。
罗浩走出急诊大门，男人趴在地上急吼吼的说道，“医生，我妈不行了！”
“……”
罗浩沉默中拉开后排座的门，一个70左右的老年女性蜷缩在后排座位上。
因为刚刚的撞击惯性，她半边身子落在前后排的夹缝中，姿势怪异。患者一动不动，只有时不时的胸廓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罗浩招呼担架工，两人把患者挪出来。
担架工推着平车甩开膀子要一路狂奔，罗浩察觉哪里不对劲，连忙叫住他。
来到大厅，罗浩掏出蓝色鱼跃听诊器开始听诊并叫担架工去吧患者家属扶过来。
心音低钝、遥远！
诊断辅助ai给出——建议查64排主动脉ct的提示。
“患者怎么回事？”罗浩见担架工扶着男人踉踉跄跄走进来，第一时间询问道。
“不知道，我妈好好的，忽然说胸闷气短，喘不上气。还没等我拨打120，她就晕倒了。”男人手捂着右侧手肘急促说道。
“从前有什么病么？”
“从前就有高血压，别的没事儿。”
罗浩看着诊断辅助ai的提示，还是先送患者去急诊抢救室。
有了刚刚的巡查，急诊科所有人都枕戈待旦，迎来第一个患者，护士立即冲上来用水银血压计测血压，旁边有人按心电监护。
“罗医生，血压测不到！”十几秒后，护士说道。
急诊内科医生下医嘱，给多巴胺、间羟胺，患者血压渐渐回升到可以测量的水平。
罗浩推来急诊b超的机器，给患者做心脏彩色超声。
果然，和听诊的诊断一样，心包中-大量积液并发右侧胸腔积液。
这个患者可以直接甩手交给循环内科，但罗浩知道这么棘手的病人要是没有确定诊断的话相当危险。
诊断辅助ai虽然没给出最终确定诊断，但它还是给了一丝丝的线索——64排主动脉CT。
有可能是主动脉夹层，这个诊断在罗浩的脑海里已经留下痕迹，虽然后面还有问号。
“你。”罗浩看着患者家属，“找外科医生开个x光片，把手机号留下来，有什么事儿我和你沟通。”
“我妈怎么样？还能活么？”患者家属像是没听到罗浩的话似的，直接询问患者的情况。
他紧紧抓住罗浩的衣服，一脸紧张。
罗浩也很紧张，他生怕患者的骨折加重。
“先升压，然后我带她去做检查，再收入院。现在还有点时间，你最好先处置一下骨折。”
罗浩又劝了几句，男人这才去拍片子。
这时候几个年轻、朝气蓬勃的小医生赶过来。
“这里。”罗浩招了招手，“我是医务处的罗浩，林处长找你们来帮忙。”
实习生们连连点头，但罗浩被系统提升的精神力能觉查出来这些孩子们的抗拒。
也是，外面风雪交加，窝在寝室被窝里刷手机多好，谁都不想来急诊科忙叨，包括实习生。
“今天的情况大家也看见了，一会估计有很多外伤急诊，好好干，学分都包我身上。”
听到学分这个词后，几个实习生的眼睛亮了。
“老师，现在再来还行么？”一人很有义气的试探问道。
“行，今天晚上你么帮我，以后我有困难随时找我。”罗浩微微一笑。
几人纷纷去打电话。
因为前些年有个实习生半夜去蹦迪，回来的时候出车祸死了，科教处背了大锅，所以那之后这块就由医务处统管。
只是一点学分而已，罗浩自己就能搞定，根本不用林语鸣出面。
罗浩静静的看着实习生们打电话摇完人，问道，“医院的各科室都知道在哪吧。”
“知道。”
“知道老师。”
“伱。”罗浩指着一个男同学，“送这位患者去做x光，要是有骨折……”
“老师您放心，拍完片后我问放射科的老师结果，有骨折我把人送去骨科，今天是骨4接急诊。”实习生麻利的回答道。
罗浩很满意，点了点头。
年轻人，一听到学分，看起来很有精神！
安排完实习生们的工作，很快第一个真正的患者来到医院。
他捧着右臂，龇牙咧嘴，看样子应该是骨折。
这见鬼的天气导致车只能龟速前行，所以迟迟才到。
罗浩站在一边看着，机灵的实习生已经跑过去导诊。
简单询问后实习生带着患者去了外科诊室，不到三分钟就领着患者出来。
看样子是去x光拍片。
和罗浩擦肩而过的时候，实习生眨了眨眼，让罗浩放心，自己能顺利完成任务。
“叮咚~”
十五分钟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已顺利接诊一名患者，患者得到妥善处置，任务积分+0.2。】
果然可以，罗浩很欣慰。
有实习生的帮助，人手顿时富裕了无数，急诊科变得井井有条起来。至于急诊任务，罗浩关注，却又并不是那么在意。
能顺利把这见鬼的冻雪的夜晚熬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一排实习生站在导诊处，罗浩觉得心里托底、安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急诊抢救室里的患者血压回升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外伤患者被送来。
这场冻雪对东莲市人造成的影响远超往年，刚刚因为地面像镜子一样，所有车都龟速行驶，20迈都算超速，甚至10-15迈都刹不住车，所以产生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延迟。
骨折、骨折、骨折，一个接一个的患者被送走，罗浩又联系林语鸣，让林处长出面通知骨科5病区也接急诊。
不到半个小时时间，两个病区接了26个骨折患者。
虽然大部分打个石膏就能回家，但收入院准备做手术的患者也有8个。
有人导诊，有人看病，两台120急救车都没回来，暂时没有危重患者，一切井井有条。
罗浩把注意力放到急诊抢救室的患者身上。
那位患者经过多巴胺、间羟胺刺激肾上腺髓质释放儿茶酚胺，并直接作用并兴奋α受体，进而促使外周血管收缩，增加心肌收缩力和心输出量。
来的时候血压测不到的患者血压渐渐回升，已经到了60/30毫米汞柱。
一切都在渐渐好起来。
……
……
林语鸣在开车赶奔矿总。
类似的冻雪天气属于灾难气候，平均3-5年会遇到一次。
但这次是林语鸣记忆中最严重的一次。
晚高峰时间段，路上车辆多，速度虽然不快但也不慢。
忽然遇到冻雪，肯定有无数外伤患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罗浩打来电话要慢诊的骨科病区接诊的时候，林语鸣就能想象到医院已经忙成什么样。
这时候在家肯定心绪不宁，数不清的事情要请示自己这个医务处长。平均5分钟接一个电话，林语鸣干脆开车出门赶奔医院。
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车祸超过20起。
这还是林语鸣遇见的，没看见的肯定更多。
林语鸣甚至还遇到了分区医院的救护车出诊。
分区医院是从前的地方小医院，后来被收入医联体中，他们人员、技术水平都相当一般，120急救中心都不愿意派他们出诊，只拿矿总当牛马使唤。
林语鸣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画面，矿总急诊科肯定有数不清的患者。
急诊科的走廊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焦躁不安，甚至会有殴打医护人员的恶性事件发生。
林语鸣想快一点，可车速一旦踩到20迈以上，就无法控制，差点没出事。
没办法，只能用5-10迈的速度一点点挪到医院。
见了鬼的天气。
把车停好，林语鸣直着腿一步步挪到医院大门。
不到10米的路，他走了将近3分钟，累出一身大汗。
脚踩在医院大门外的大理石上，林语鸣这才松了口气，急匆匆走进去。
不对！
潜意识里林语鸣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
在想象中喧哗、吵闹声像是烧开的热水似的咕嘟咕嘟的响声没有出现，转角后的急诊科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吵杂的声音。
不可能啊，难道患者还没到？！
林语鸣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警惕。
普通小骨折的患者耽搁个一两个小时都不算什么，顶多骨折处充血水肿严重一点罢了。
林语鸣还见过小腿胫骨骨折的患者自己骑摩托从省城一路回来看病的患者。
但真要是急诊重症耽搁了几个小时，来医院后又遇到人山人海，再耽搁一会，那可就操蛋了。
这种患者是最容易出医疗纠纷的。
加快脚步，林语鸣走过转角处，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瞳孔急剧收缩。
一排身穿白服的年轻人站在急诊科导诊台前，严肃、认真的等候着。
见自己出现，一个年轻人小跑过来。
“你哪不舒服？还是送患者来的？”年轻医生问道。
虽然询问的并不专业，但却有人管，有人问。外面一片银白，满地是冰，这声问候在这样的环境里很温暖。
“你是谁？”林语鸣问道。
“嗯？！”年轻医生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耐下心，皱眉看着林语鸣，“你哪不舒服我送你去哪，我是谁重要么？能看病么？”
哈！
是实习生，林语鸣一下子明白跑过来的年轻医生是什么来路。
但凡在临床摔打几年，都不会和患者或是患者家属说出这么冲的话。
什么平等之类的根本不存在，现在临床要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待遇还低，全凭一口治病救人的仙气、全凭奉献型人格撑着。
像这么不会说话的医生，早就被投诉到医务处，现在正培训呢。
“实习生吧，我是矿总医务处长林语鸣。”
“你……啊？传说中的林处长？！”实习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但自尊心的作祟下又不好意思奴颜婢膝的说话，讪讪的不知说什么。
“你跟哪个老师，怎么有这么多实习生在。”林语鸣并不在意，直接询问道。
“我在内分泌轮转，医务处的罗医生召集我们来急诊科帮忙，说有学分。”
淦！
林语鸣心里骂道。
就罗浩鬼主意多，拿学分让实习生来帮忙。
还别说，真是个好主意。
实习生住在医院里，属于能来支援的最近的一批人，加上他们对医院熟悉、年轻力壮，还真就属他们最合适。
哪怕林语鸣冷静下来仔细掂量，也没找出罗浩半点问题。
当然，学分是严肃的，怎么能说给就给呢。和实习生这么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林语鸣最后找到罗浩的毛病，在心里训斥了一句。
“接诊多少患者了？”
“五六十了。”实习生道，“我们负责带患者去做检查，然后送去病区，现在还有几个同学没回来。”
五六十！
急诊科一晚上最高峰能看100多号患者，现在才几个小时，就这么多了！
刹那间，林语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自己已经很重视这次冻雪天气，但好像还是低估了它。
幸好罗浩在，林语鸣心里想到。
……
注：某一次出120，遇到重大刑事案件，伤者血压几乎归零。上车后，发现没盐水……当时想骂娘来着，就是不太习惯，吼着120司机一路飞驰，4分钟回到医院。
幸好没出事。
要不说强迫症都是一点点被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