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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僻静的屋子内没什么人在,也就是黑发青年搬着个凳子坐在床边,床铺上躺着的是呼吸平缓的人类女性。
坐在床边的黑发青年也没有好好坐着,他仗着房间里没有其他醒着的人类,自身往椅背上一靠,椅腿翘起,整张椅子连带着上面坐着的人都呈现半悬空的状态,仅有一条椅子腿在那支撑着。
看着晃晃悠悠,十分不平稳的样子,实际上在椅子的底部,其余三个离地的支撑腿上都有细密得肉眼快看不见的白线与地面连接。
坐于其上的黑发青年头仰着,面上扣了一本勉强能盖住脸的书。
随着座椅的摇晃,听着窗外雨声的白噪音,他仿佛在打瞌睡。
其余三名人类都出去了。
下着雨他们就穿了雨披,没有打伞是因为会导致行动不变且扎眼。
距离晚上草草解决了晚饭……好吧只有其他三名人类比较草率,白僳仍旧是吃下了四人份的自热火锅,并表示没有吃饱。
距离吃完晚饭过去了一两个小时。
夏成荫同局里面的联络堪堪赶在村子里的信号中断前拨完了电话,他刚按下中断通话的红色按键,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栏一秒变成了叉。
寸头警员扭头看其他人,举着手机示意了一下,发现大家的情况都一样的。
昨天的信号没有消失得这么早,两天之间的区别是……下雨了。
人类一转头,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深灰色的一片,没有云却下起了雨。
有关无云下雨这一点先放到一片,气象学的问题回头可以找专人研究。
眼前的天色比天黑还要可怖一些,灰压压的天看着距离地面近了几分,恍然间能看到天幕倾斜,然后视线从恍惚变为清晰,眼前只有潮湿的湿气。
“下雨会没有信号?”夏成荫做出了这样的推论。
判断依据太少,暂且只能这样认为。
没了信号就不能把更多的消息发出去,但好在比较关键的消息已经问到了。
寸头警员走了回来,他找唐诺一挥手,后者了然地站了起来,双方没过多交流,很自然地挤开了在床边有点跳大神迹象的未成年人,开始就着手头仅有的医疗用品做检查。
被挤开的少年人坐回了桌子边,他悄咪咪地问白僳:“你和唐哥说了什么?”
正打算看人跳大神最后却没看到的白僳有些失望,他收回视线说道:“讲了温桃的牌位。”
人类少年咦了一声:“咦,你说了啊,但不是还不确定吗?”
他们看的牌位只有名字没有照片,还没写出生年月,万一只是同名呢?
“不哦。”黑发青年摆了摆手,“是同一个人。”
人类少年惊讶到发出了音似嘎的一声,白僳不紧不慢地摸出手机。
手机失去信号导致网断了,但其他功能还能用。
不得不说人类现代许多发明是个好文明,就比如手机的拍照功能,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把线索拍摄下来。
白僳向高天逸所展示的,是温家村的族谱。
高天逸:“……”
高天逸:“不是,白哥你这哪里拍的?”
少年人苦思冥想,他记忆里白僳在下午一直同他待在一起,也没去过其他地方。
总不能是上午找到的,那为什么中午没有拿出来?
黑发青年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
他把长而冗杂的族谱信息翻了个遍,手写的蝇头小字中,只出现了一遍温桃的名字,从出生年月看,就是祁竹月所用身份的“温桃”。
面对人类的疑问,白僳简洁地回答道:“供品下面。”
因为他去偷吃供品了,在拿起几枚水果后,就看到了底下被压着被盖着的册子。
蓝色线状封皮的册子看着有些古旧,上手一翻确实,页边卷起泛黄,粗糙的质地,纸张被翻阅过很多遍,文字还是竖着书写的。
白僳当时边吃边拍了几张,人类既然说拍牌位怕带回来脏东西,那么他就拍拍族谱。
高天逸:“……”
高天逸:“不是,我的意思是……啊啊啊啊算了!”
少年人折腾了一通自己的头发,放弃般趴到了桌子上。
有线索就很好了,不要再纠结线索是如何获得的了。
木已成舟,又没有时光机器倒流回去让人按住白僳偷吃供品的手。
而且——人类少年不知道为何有种预感,因为他们队伍里某个人的存在,他们所探求的目标最终会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达成。
卦象……是怎么昭示的。
白僳出示了族谱后,人类调查的方向再度转了弯,几个人一合计,决定把夜晚的时间也利用起来。
作为特殊部门的成员,一两天不睡其实无伤大雅,最多就是精神会有些萎靡,在事态紧急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最后决定由昨天晚上睡了觉的三人出门,把一直没休息好的白僳留下来看着仍没醒来的祁竹月。
据说一直没休息好的白僳配合地打了个呵欠。
“她的体征很正常,没醒不知道因为什么。”人类是这么说的,“我们……我们下去看一下车子,伱们之前提及的祭祀环节改变也令人在意……实在不行就把她带出去。”
人类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离开的。
趁着夜色和雨的掩映,两大一小穿着雨披就出了门,只留下白僳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上。
闭目养神的黑发青年仍晃悠在那,而外界随着雨声渐响,有什么东西靠近的动静被盖了下去。
它摸到了门边,它爬上了墙面,它撬起了窗户。
即将循着透出气息的窗口缝隙窜入时,它朝里一跃,还没飞多远就落到了“网”中。
网,所有可开关的类门且有孔洞及缝隙存在的地方都被白色的织网笼罩住,就算飞进一只虫子都只会被捕获,没办法飞出五厘米远。
更何况,这山里没有昆虫也没有其他动物。
被书盖住脸的黑发青年嘴巴咀嚼了两下,连带着房间中所有的白色织网都颤动了。
等把闯入的黑色淤泥消化掉,织网分出一道白色分叉,搭着窗沿边往下一拉,重新将窗户关上了。
雨仍在下着,并有越下越大,越来越密的趋势。
怪物的注意力并不在本体这,咀嚼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村子中不起眼的位置下,像蛛网般黏连在砖瓦、草皮、墙缝间的白丝一点点织了起来,拢成一团絮状物,然后向上生长,如同花一般,绽开的几瓣间夹着一枚眼球。
眼球打探着周围的环境,再发现没有其在意的东西后,就焉哒哒地颓败下去,垂下合起“花苞”,等待着本体的再次降临。
白僳一处又一处查看过去,最后停在了海拔比较高的一处位置。
他从屋顶处向下张望着,弯曲的眼球蜿蜒下行,扭出一个合适的角度去探听下方的消息。
他在祠堂上方的衡量上。
不得不说,这种构造传统的房屋真的很适合藏东西,又有谁会时时刻刻朝上看呢?再说了,要爬上高处也不容易。
就比如……眼球微微上挑着,在他斜前方的横梁上就摆着个积了很多灰的盒子,正源源不断流露着怪异的气息。
白僳没有去动。
盒子贴着封条,一看就不同寻常。
他往下看,夜晚的祠堂不同于白天空荡荡的样子,现在里面坐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有点无聊到打瞌睡的迹象,却还强撑着。
正想着,下方的其中一人打了个呵欠,声音略响,连忙被另一人制止了。
“嘘……要保持安静。”
“也不用吧,这里除了我们两人又没其他人。”
“喂,这里可是祠堂,要尊重一点。”
“唉……拜托啦,我真的很困了。”
年少的那位喊了一声年长的那位叔叔,听起来二人有比较近的血缘关系。
年轻人总是比年长的人对一些传统之物少一些敬畏,就像现在,年轻人困得眼皮直打架,不如年长的那位坐得挺直。
他们言语之间的交流透露出,他们是因为下午的事由村长的命令守着在,谨防还有其他外人闯入。
村长?那么说明他和人类少年下午见到的两人之一,很可能就是村长了。
“啊……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和村长讲的一样吗?”
“什么?”
“就是……就是闯入者。”年轻人小声地问道,“村长一开始不是很生气,说什么要彻查,大家都收到了消息。”
村子下午一开始的喧嚣就是因为这通消息,还没等他们对村子里的外来者虎视眈眈,村长就改了口,发了新的通知。
村长说,是那个人来过了。
“那个人……温那个什么轩,真的是他吗?”
年轻人小声耳语,年长的人拉开距离瞥了前者一眼。
“不知道。”年长者回答道,“我们又没有跟过来,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而且……说不定人真的来过这里。
粗看祠堂,除了牌位和供品好像没什么变动,但年长者还是从村长口中得知了,有人翻过被压在下面的族谱。
这个村子里对族谱很在意的,思来想去也只有温荣轩了。
你说外来者?外来者没事怎么会对他们村子的族谱感兴趣。
年长者想着,就与自己的小辈透露了一些:“温荣轩那小子,之前闯过祠堂。”
年轻人一惊,他裹起带来避寒的毯子,跟自己的长辈坐了近了些:“还有这回事?”
年长者斜睨了一眼,说:“也就今年的事,年初那会儿他不是闹了点事吗。”
年轻人说他略有耳闻,不过那时他不在村子里,去了附近的城镇办事,刚好错过了最高潮的部分。
“就那时候,他被赶到村子边缘后,大抵是心有不甘吧,有一天趁着雨夜就摸上了山——”年长者说着,朝祠堂外看了眼,“就像今天的雨一样。”
年轻人一抖,忍不住吐槽道:“我们这山天天下雨,有什么区别啊……”
“不不不,是氛围。”年长者摆了摆手指,“大雨倾盆、浓雾弥漫、视野受阻,等村里人发现时,他已经把祠堂翻了大半。”
牌位被翻得横七竖八地倒伏一地,更不要说上面的供品了,也被掀了下去,整个地面都显得乱糟糟的。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被人制止并赶了出去,听说还打了起来。”
年轻人砸着嘴,觉得故事听了一半,被吊起了胃口。
年长者见自己的小辈还想追问,最后叹着气说:“要说那事前后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对温荣轩的盯梢更加严格了,最近可能是大家都在忙,所以松懈了。”
“还有……”
“还有什么?”
“那小子的脸。”
冒闯祠堂之后,温荣轩在村子边缘销声匿迹了一阵,村里人都以为他躲起来过日子了,谁知道他再次出现时,脸上趴了一大块阴影。
大家都说那是不祥之兆,说温荣轩被诅咒了。
然后,顶着半张脸的阴影的青年看着他们,嘴唇翕动。
年轻人吃到了瓜,终于是伴着睡意进入浅眠,他的长辈也没摇醒他,而是给人调整了一个不会落枕的姿势。
接着年长者双手合十朝着牌位拜了拜,回到原位坐下。
雨夜还很漫长,他们村子的每个雨夜都很漫长。
温家村似乎从大伙印象深刻起就一直伴随着浓浓的雨雾。
白天不怎么下,雨多半落在人都睡着的夜晚。
说起来……他的脸有点痒。
时间慢慢靠近午夜,还醒着的年长者在面部的越发瘙痒中挠起了脸。
一下,又一下。
力道之大,仿佛要抠破脸皮,划下一道又一道抓痕。
悬在横梁上的眼球没有观察到人类疼痛的表现,于是就换了个方向。
从横梁的这一头爬到另一头,靠近了那藏在上方的小盒子后,他看到了年长者的正脸。
他的脸确实没有被抠出血,而是呈现出数片的鱼鳞,黏腻的鱼鳞碎片粘在手指上,伴着反复的动作,时不时被甩到地面几片。
白僳正想着要不要去下面看看情况。
忽然,他操控着眼球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小节露出横梁外。
祠堂外台阶上,有黑色的阴影在涌动。
很快,它们抵达了祠堂门口。
哒哒哒的脚步声踩过,白日见过的青年浑身淋湿的模样,出现在了那。
他的眼睛扫过祠堂内的两人,用讽刺的语气说道:“真可悲啊。”
“连自身的意识都要保持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