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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宅邸,坐落于旧江户东南方,是一栋有着三百六十多年历史的老宅子。
藤原的姓氏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王公贵族,不过因为中间经历过断代改姓的事,如今的藤原也早已不是当初的藤原,从天皇的近侧,瀛洲的摄政王,变成了普通的武士家族,再到如今刀狩令执行,更是连武士家族的地位也没保住。
幕府当代将军选择直接从平民阶层吸收军队,士官从幕府中直接转换,都需要经过幕府将军的钦定,除了少部分真正具有实力的剑豪供奉之外,武士的古老阶层并没有能直接转换成军方,而参政内阁也没机会,自然逐渐落后于时代,从这点来说,除了更长久的历史之外,藤原家族和普通的极道组织并没有根本性质的区别。
落草为寇的武士,也好过下地耕作的农民。
今日的藤原宅子里氛围沉闷,如同一潭死水。
十几名藤原家中子弟骨干皆围绕在桌子旁边,或沉稳喝茶,或把玩茶杯,或抬头看向首座。
气氛压抑着,直至房门打开后,一阵冷风吹进来,才令死水活络起来。
左右两行人都起身行礼,看着一名中年人走到首座位置,安稳入座。
藤原家主,藤原周作,武士会七本刀之一。
他穿着和服,身上有着汗味,似乎刚刚在剑道场里痛快的流完汗水,精神奕奕,但也慵懒着。
“人都齐了吧。”
“是。”
“行,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藤原周作淡淡道:“我的养子,藤原松平死了,今天掉了头的尸体刚刚从医院里的太平间里领回来,脑袋上还没缝上去。”
话音落下,当即很多人都露出愤慨的表情。
藤原家有五把杀人刀,除了藤原周作之外,还有四个养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快刀,突然折了一把,已经很大的损失,不说伤筋动骨,但肯定疼的很。
“你们怎么说?”
当即就有人站起来。
“当然是报复,岂有不杀回去的理!”
也有人开口。
“报复也要看情况,目前什么都不清楚,你怎么报复?”
“那就查清楚!”
“查了,但是没结果,那边人都咬定是妖猫作乱!”
“关东联合的二流组织,几个流氓的话你也信!什么妖猫,你以为是在看百物语么!”
“便是众口铄金,松平死在巷道里,没人看见没人注意,你去哪里找凶手!”
“肯定跟真田组脱不了干系,把他的头儿抓过来拷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真田组的那个谁……一大早就过来了,现在就跪在门外面呢,他是一口咬定是妖猫作乱,自己不知情。”
“不知情?可笑!就算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了?”
“你想怎么样,提着刀去杀个血流成河?不怕幕府找上门吗!”
“我看你是被幕府吓破了胆,吾等武士,什么时候畏惧过幕府养的猎犬!”
“我怕的可不是幕府,而是你这条被打了都不知道回头的疯狗,出去也丢了藤原家的脸面。”
“笑死人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藤原家折了一把刀?三百多年的武士荣耀都被你的狼心狗肺吃干净了!”
“武士荣耀长存,但和你的行为完全没关联,藤原家还有四把刀在,怕别的家族说什么大话!”
“你……”
“哼!”
在场之人分为两派,一派主张高调报仇,一派主张暗中查清。
就在争吵和争论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啧啧啧……”
藤原周作正在美滋滋的喝着汤。
声音不大,但令现场的子弟骨干们都纷纷闭上了嘴,就像是一群吵闹的猴子,不敢直视打哈欠的猛虎。
“这喝汤多是一件美事啊。”藤原周作砸着嘴:“不咸不淡,人参鸡汤味道真是好极了。”
他顿了顿。
“你们,不吵了?”
“接着吵啊,继续吵啊。”
无人应答,避开视线,低头不语。
“既然都没话说了,那就散了吧,这事在藤原家之前,也是我的家事,我会看着办的。”
人群们唯唯诺诺,应声着退去。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
“阿信,你怎么看?”藤原家主问。
“妖猫的事,大概不是假的。”一袭蓝衣的青年,藤原信开口:“我去问了问店铺里的艺伎,口径十分统一,但并不像是刻意被封了口,真田组大抵也没本事做这么细腻的事。”
“那你认为……”
“三弟不是被妖猫杀的。”青年肯定:“他手里的那把刀,是藤原家收藏的古刀,斩过妖猫,我在大明留学时,曾在野外郊游时,用它喝退过虓虎,它不是普通的古刀,能震慑猫科猛兽。”
“可这把刀也断了。”
“正是,所以它绝不可能是被妖猫折断的,三弟脖子上的伤口也证明了,他极有可能是死于……”
青年默然一弹指,自己跟前的杯子骤然间被斩成两断,茶水中缝隙中溢出。
“剑气么。”藤原周作面沉如水:“是一位剑豪。”
“普通的剑气也无法轻易斩钢断铁,走入这个境界后才觉得天高地远……我们必须做好防范,至于报仇的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你颇有大将之风了。”藤原周作夸赞了一句,但并未露出好脸色。
“多谢父亲夸奖,但我还有很多不足。”藤原信不敢居功。
“松平的葬礼低调点执行,他本就活的不太见得了光。”
“是。”
“还有,你也别忘了做好准备。”藤原周作神色一肃:“这个周六,是你和北辰家女儿的订婚仪式,这件事比其他任何事都要重要,放在最优先级!”
藤原信微微沉吟。
“回答呢?”
“……是。”
藤原周作见到唯唯诺诺的藤原信,反而看着顺眼了不少。
“北辰家的女儿绝对配得上你,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我……”藤原信迟疑道:“毕竟,我们连见都没见过。”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想成就大事,婚姻也不过是筹码罢了。”藤原周作呵斥道:“北辰家出过几代剑豪,如今的后台可是幕府,这件事对藤原家至关重要!决不允许你私自决定,明白了么!”
“是。”藤原信起身鞠躬,弯腰低头,直至父亲离开了会议室,他才直立起腰板,深深叹了口气。
……
真田凶一跪坐在藤原家的门外。
藤原松平死了。
他的麻烦大了,他其实根本想不透,连妖都能斩伤的藤原松平为何会悄无声息的死在巷子里。
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认,仍然只能祭出最老一套最有用的的做法。
——土下座。
就这么茫然且悔恨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逐渐侵蚀着他的内心。
他跪了很久。
终于,像是祈求得到了验证,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门打开。
那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如同凝视着将死之人或者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什么都没说,丢下一碗鸡汤。
“喝了它。”
真田凶一喉咙滚动,他怀疑这里面是不是下了毒,但他不敢问,额头渗出冷汗,可一想到回头离开也是死,他硬着头皮仰头喝下这碗鸡汤。
等他喝完了这碗鸡汤,藤原周作的眼神才稍稍有了点变化。
“不错……有点素质。”
“想活命就跟我进来,我赐给你一道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