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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叹道:山儿,我自小传你些蜜宗内修和防身的粗浅功夫,但并未让你入教,只因我觉得……我觉得——,唉,或是人愈老迈愈是……愈是不忍,不忍见那些人世代为贱民,世代卑微,世代不如牛羊。我辈修法,常常去找所谓奇珍异宝、灵根仙草,其实天地间第一灵根就是人啊!
人是万物灵长,智慧如海无边,毅力不动如山,有谁能比?人之初,虽然秉性各异,天资不同,或有圣人不学而知,然我辈凡人都是学而知之。
中土有位古圣贤叫做子思,相传是儒教教宗孔丘的子孙,他写了部书叫做《中庸》,我很喜欢。其中有一句话说: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注:有的人生来就知道,有的人学了才知道,有的人遇到挫折才知道,只要都知道了,最终都是一样的)
中土人说生而知之为圣人,学而知之为贤者,困而知之为凡人,他们那里没有贱民,奴隶也能成将军,但如果都通晓了大道,那就都是一样的。
这番话当年于我而言,真是石破天惊,醍醐灌顶啊!在天竺、身毒、锡兰等地,身在婆罗门治下,纵你有释迦摩尼的智慧,若是生在吠舍(平民)已然是难有作为,若是生在首陀罗(贱民)家中也基本永世为奴,但这都还是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若是生在贱民之家,那就是与牲畜无异,或许连畜生都不如。
你生存且还艰难无比,怎么还会有余力修行?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说的就是他们啊!
但,说句心里话,谁说佛陀的智慧,只有佛陀才有,谁又能保证千万年来死去的那些贱民中不是早有佛陀的智慧?我想一定是有的,只是被这无情的岁月湮灭而已。
我当此大限之际,才参透妙谛,人生而平等,都只是刹那火花,不必执着,亦不能不有所追求……我这些徒子徒孙们,修为尚浅,受婆罗门荼毒深入骨髓,成见难除,我不再指望,唯有你师兄提婆、马鸣禅师和云光和尚等人,有慈悲心,若有事,可以托付。
我已吩咐他们涅槃之后,将我在恒河边火葬,你取我一捧骨灰,埋在泰山之旁,让我日日沐浴在儒家的温暖仁义光辉下,或是埋在楼观台下,让我聆听老聃《道德经》的妙谛真言。
婆罗门太冷酷了,太专横了,佛门弃绝众生又太虚无了,我累了,想多些温暖和理性。
龙树说完这一番肺腑之言后,掏出那两朵鬼脸水晶兰,递给巨山低声道:“还记得当年给你喝的隐身药水么,这东西若是起效,或许能救你性命。不过一次最多能维持一个昼夜,你也不要冀望过深,若能隐身一两次,已是难得了。”
说完这许多话,龙树已是十分疲惫,胸口起伏不定,闭目不语。巨山已是泪如雨下,身后那盏灯忽明忽暗,师父脸上愈发晦暗不明。
半晌之后,龙树忽然睁眼,神光一闪,轻声问道:“你难道不问你的身世么?”
巨山哽咽道:“弟子想问,但师父如此虚弱,弟子不敢……”
龙树虚弱的脸上忽然露出温暖的笑容:“果然是秉性难移,此地无人教你中土的孝道仁义,你倒是不学而知。嗯——,非我不言,实在是我也所知甚少,无从交代。我虽将你从大鹏爪下救出,除了那只玉镯,还有你襁褓上绣了个山字,你父母为谁?家住哪里?
“我实在一无所知。多年来我也曾设法打听,但我们与中土远隔万里,音信难通。
“后来,无意间得知大鹏金翅鸟,在那时曾去过中土的文通寺——那是旃檀功德佛的道场。不过,那大鹏运起神通振翅一飞能去九万里,无所不至,若细说他去过哪里,又从哪里将你们母子掳来,旁人无从知晓,就是他……嘿嘿,他吃人无数,未必能记得清楚什么地方将你们母子掳来!
“咳咳——,山儿,那日救你之时,大雪山上——不过此事过于……悲惨,为师真是不知如何与你纾解,我以为你记不得那些最好。但我看你独处时,有时咬牙切齿,有时真气蹿逆,有时恶意伤人,想必不曾忘记,你若忘不掉也罢,他日想要寻仇也罢。
“但需听我一语,你要答应我!我命在旦夕,行将涅槃……咳咳……你要答应我!”
巨山膝行而前,扑倒在地,哭道:“师父!师父!孩儿答应!孩儿什么都答应!”
巨山虽然还不知答应什么,但忽然遭逢至亲离别,方寸大乱,只觉得,管他什么东西,若有什么能换回师父,哪怕多一天,多一个时辰,就是让他杀佛祖灭玉皇,他也在所不惜。
但回到眼下,他能做的只能是,呜咽着喊着:“我都答应!”
“你十年之内不得寻他报仇。”龙树说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双目如同晚霞落幕,已然失去神采,幽幽的望着巨山。
巨山听到寻仇二字,心中一凛。一霎时,咬牙切齿目露狰狞,母亲那温柔的笑脸,忽然化作大块的血肉仿佛又在脸上坠落……转头过来看见师父神光暗淡,虚弱到无力开口,眼里满是那种深深的悲悯和殷殷的期盼。
昨夜屋檐上的积雨,落在地上,滴滴答答,滴了一夜,这会儿似是愈滴愈慢……
是啊,师父并非怕我寻仇,只是他知道那大鹏神通广大,觉得我力有未逮,去了不过是白白送了性命。他命在顷刻,还挂念着我的安危……黄豆大的泪水,“扑簌扑簌”的落下,与那雨声和师父的心跳声化为一处,仿佛砸在自己耳膜上:“嘭——,嘭——,嘭——”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忽然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扑上去,用力抱住师父枯瘦的身体,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他心里只是呼喊着:只要你活着,我都答应,我什么都答应!那紧绷的身体忽然在他怀里软倒,残存的体温就像滴在火炉上的水,顷刻间便化作一缕青烟,都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时间凝固了,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什么都已是过眼烟云。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些无声的泪还是流淌不息……
这一日是大寒,那是一年最冷的日子。龙树大师眼见已是:神灯寂灭,溘然长逝。
所谓“大寒小寒,无风自寒”,这也是巨山一生中最寒冷的日子,他知道自此以后,便没有了家,没有依靠,没有回去的路了。
巨山哭晕过去,醒来木然不语,接着又昏睡过去,如此半睡半醒之间,过了七天,也错过了师父的葬礼。他自此以后,每当大寒前后,都有气无力,仿佛冬眠的熊一般,睡半日,浑噩半日。
龙树大师在佛门中德望之高,仅在释迦摩尼之下,而佛法之渊博深厚,更无人能比,加之善行无数,广受爱戴。他圆寂三日后,恒河边架起三丈高的木架,婆罗门、佛门、耆那教等各门各派数十万信徒围拢河边,只为送大师最后一程。
后来,巨山去问神医拉维才知道,师父上次重伤之后,伤了心脉五脏,已是绝症,再加上已具半神之体,三月之内,若无玉液服用,更会大损元气,恢复成人族身体,但人族又如何应付这数百年的衰老之躯。他回来见到龙树的日渐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何况,那日你师父嘱托之后,行将坐化,却并未圆寂。”拉维道。
“啊——,我摸着他已……”巨山惊道。
“不错,他三魂七魄将要离身,只是最后一刻,你晕倒被人抬走之后,有人问他布施一样东西……”拉维叹道。
当天夜里,巨山在师父房中辗转反侧,子时过了才缓缓睡去。梦中却见龙树的头颅凌空飞来,悲悯的叹道:孩子啊,我一生求法,最后却为法所困。
我明知他布施头颅之愿荒诞,但不违我所学法理,让我无所辩驳,只得将头布施与他。但我头落下那一刹那,竟然还是不舍?究竟为何呢?
别人说我已是穷极佛法,为何还会如此?我不知,希望你能有所悟。生命是贵重的,生命之所以高贵,其中的缘由之一就是可以选择去死,而死去之后,却未必能活。所以生的高贵来自于自由的选择,源自自由。
庄子的《逍遥游》里那位“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神仙,那是对自由的向往。而道门的张道陵曾在中土蜀地做了二十四个治所,后来演化成了他们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这些东西是什么呢?我猜不过是他们的桃花源——心中的自由乐土罢了。
巨山梦中豁然惊醒,满头大汗。这才知道原来师父与舍卫国的老国王同命同根,他活了多久,那国王也活多久,这才是国王资助大龙寺的原因吧。
数百年来,龙树和国王不死,而王子们还没等到继承王位,都纷纷死去……后来,有一位王子向他母后请教,在魔王波旬的指点之下,以慈悲为名,竟然直接要求龙树布施给他头颅。
龙树曾发宏愿追随大悲世尊的一切难行,而这位世尊以“慈悲”之名无所不可,他就曾将自己的头颅布施给人。龙树脖颈刀剑不能断,为了尊守誓言,以勇气慑服魔王波旬,最后指点那王子从屋外的庭院里取来吉祥草,这才取了龙树的头颅而去。
当然,那位聪明的王子也终于踩着父亲的尸体继承了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