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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熙对并州商族印象一直很不好,毕竟后世从明朝中期开始,他们就违背法令,暗地勾结女真,买卖明朝严令禁止的商品货物。
其实最初的时候,明朝对女真非常警惕,所以最初的禁卖兵甲,到成化年间禁卖包括铁锅锄头在内的所有铁器,已经算是严防死守了。
但是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以八大商人为首的晋商,不断将包括粮食铁器,药材工匠等在内的大量的战略物资和技术卖往关外,女真因此科技攀升,成为边疆大患,最终凭借明朝末期战乱一举入关。
在这个长达上百年的过程中,并州商族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女真的输血,成为了导致明朝崩溃的重要因素之一,之后清朝也是对并州商族投桃报李,封八大皇商,宠耀天下。
之后在清朝末期,晋商也是闻风而动,虽远在中原,但嗅觉之灵敏程度,丝毫不亚于广州十三行,两大集团一南一北,先是勾结荷兰商人,后暗通英国商人,私自将大量鸦片贩入国内,由此聚敛了巨额财富。
据山西通志记载,山西大商人曹家男女老少皆食鸦片,家中平日存储鸦片达万两以上,家中佣人有三百多人,每年家用开支在十万元以上,可以说在那个时代,过得不比皇帝差多少。
讽刺的是,鸦片贸易引发的鸦片战争,成了清朝覆灭的重要诱因,可以说是晋商又当了一次王朝掘墓人,只不过自始至终,其动机和手段都极其不光彩。
这也是为什么袁熙对于商业贸易严防死守,将主动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的缘故,中国人古人早在资本论出现之前的几千年里,就看到了商人失控后对国家造成的危害。
华夏之所以这么数千年屹立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华夏祖先并不固步自封,而是尝试过不同的路线,将所有能踩的坑都踩了个遍,见识到了所有人心丑恶,直到最后,才会选择那条能带上所有人一起前进的道路。
袁熙想到这里,对去卑道:“我记得并州商路的货物和利润,并州商族占了大概四分,晋国国家控制的甄家糜家商路占了四分,剩下一二分,是匈奴和零散商户的吧?”
“我听说并州商族对此不太满意?”
去卑出声道:“臣也听说过。”
“他们之中,有人觉得外来的商队不负责当地安全,却能拿走过半的利润,并州商族雇佣武人保护贸易路线,却拿不动更多,确实不太公平。”
这个外来商户,自然也包括糜家甄家商队,其实去卑说的还是隐晦了,并州商族内部,颇有些声音,认为天子不该和民间争利,这种培植妻族商族势力的做法,实不是明君所为。
去卑不敢说,是怕惹袁熙发怒,但以检事府探子之能,这种传言自然是瞒不过袁熙,他手指在桌上轻敲几下,冷笑道:“我还太仁慈了,商人这种被金钱驱使的动物本能,是不可能消除的,不逐利就不叫商人了。”
“光明正大做生意也就罢了,但选择性算账就不对了,我倒要好好拉拉清单了。”
“没有兵士戍边,平定边地,谈什么保护商路,就凭他们的家奴,能打得过谁?”
“是鲜卑还是匈奴骑兵?”
“之前他们还是交着保护费以求平安,现在鲜卑匈奴都老实了,他们便觉得这种情况是理所应当的?”
“晋阳之战死伤上万兵士的抚恤费,我可曾向他们要过?”
“我还是太善了,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考虑收些税了。”
“戍边税,车马税,行船税,道路税,有多少算多少,一个不落都加上。”
“这几日我会让市曹司的官员和你一起,好好算算纳税比例,听说他们有些家族家宅花费比我宫里还要奢华得多,那么多钱,不如分给对国家更有贡献的工匠。”
去卑低着头,心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这些不长眼惹到了陛下,真是活该啊。
他出声道:“陛下英明,但若是行事太过仓促生硬,会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做出对晋朝不利的事情来?”
袁熙悠然道:“商人获利,所危害大者,不外乎通敌而已。”
“并州商路沿途的势力,匈奴已经归化,羌人没有形成统一势力,所以并州商族要找,也只能找西鲜卑,正好丝绸之路重开,这个机会自然不会被他们轻易放过。”
“我倒要看看,有几个看不清楚形势的。”
去卑心中一紧,心道陛下怕是什么都料到了,就等着被钱财冲昏头的跳进这坑里去啊。
他出声道:“光靠税收的话,会不会被这些人转嫁到其他地方?”
袁熙点了点头,去卑问到点子上了,甄家糜家毕竟是外来户,要论把持当地资源,是不能和并州商族这些地头蛇比的,也就是甄家糜家背后站的是袁熙,所以并州商族才有顾忌,不然两成都拿不到。
袁熙出声道:“你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但我心里已经知晓了,身为天子,也不能强买强卖,行事显失公允。”
“我要是把他们都杀了,自然也可以,但晋朝的名声就坏了,上行下效,法令崩溃,便有秦朝二世覆亡之祸。”
“这样好了,你之后赶回去,和高干一起,邀请各羌人首领谈判,让他们也介入到商路里来,若是其组建联合商队,我会给与相当的支持。”
“江淮司隶的各大士族,我也会让给他们在并州行商的许可。”
“有钱大家一起赚,才能盘活局面,是吧?”
“不过到时候局面会比以前复杂数倍,便要劳烦你和高干居中策应,调和矛盾了。”
去卑连忙答应下来,出去和市曹司官员见面去了。
袁熙站起身来,长长叹了口气,一旁的曹节已经写满了整卷竹简,这才停下笔下来说道:“陛下,有没有要删减之处?”
袁熙笑道:“没有,都是光明正大的话,没有必要给后世隐瞒。”
曹节担心道:“但是要是被外面的人尤其是商人知道了,会不会对陛下,乃至晋国……”
袁熙出声道:“都说商人是最精于算计的,但有些时候,他们也是最不会算的。”
“他们计算商品贸易成本的时候,只计算人力物力,以及收货的花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项。”
曹节下意识道:“哪一项?”
袁熙沉声道:“他们自出生起,国家赋予给他们的权利,也是有价的。”
“王朝建立,是无数军士鲜血奋战,无数百姓努力耕耘得来,他们为后人创造了和平的道路,汇聚成国家的力量,这才是最初的本钱。”
“无数人的努力,形成了国家的力量,保障后人生活安定,国家富强,才有了安定行商的局面。”
“所以说从事各行各业,从立国之初,就欠着国家,欠着所有前人的债了。”
“想要还上这份债,便要交税,然后帝王代表国家行使税收的分配权,让所有人都能从中得益,这才是君王社稷之道,这不是君王一人得利,而是返还给全天下人的。”
“没有全天下人的努力,没有工农的生产,商业便无从谈起,所以商人忘了这一点,想要凌驾于百姓取得不属于他的那一份,甚至因此叛变国家百姓,那就是取死之道。”
“我将商队尽可能掌握在王朝手里,尤其是引导权决不能放给民间,便是为此,当然,如果王朝腐化,也会出现恶果,那就是另有一番应对了。”
曹节不自觉提笔写着,突然反应过来,“这些话也记下来?”
袁熙出声道:“当然,不止要记下来,还要编入义学教材。”
“以后每个行商的人,都要知道并且牢记,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真正生产货物的是百姓,而不是他们,商人要做的是重新合理分配财富,让社会运转的更快更好,各司其职而已。”
之后随着晋国官方对于商业论的重新修订,以及并州商业的重新洗盘,不出意料地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并州商族之中,有些人嗅觉灵敏,很快便老实配合行事,但有些人却是很不甘心,想要谋划计策,反击晋朝的政策。
几十个家族族老暗暗聚在一起,他们对于晋朝的行动极为激愤,有人站起来道:“陛下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我们家族上下家小上千口子人,每日花费甚巨,这还要要我们让利,这不是断人活路吗?”
当即有人附和道:“没错!”
“明明我们掌控着当地粮食布匹等必需之物,陛下以为光凭盐铁,就能拿捏住我们的软肋吗?”
有人冷冷道:“别的不行,控制下粮价还是可以的。”
“咱们要不要把粮价提一提?”
有人问:“多少?”
前者道:“五成。”
众人一惊,有人皱眉道:“二成就要出人命了,是不是高了?”
“我们只是借此向陛下谏言,不是鱼死网破的!”
最后商量之下,众人决定将粮食布匹等物,齐齐提升到三成,毕竟并州十之七八的货,都掌控在他们手中,百姓吃不上饭,朝廷也怕再度生乱吧?
不久并州物价上涨,消息很快传到了蓟城,袁熙听到后冷笑起来,打贸易战?
我现在是缺金银货币,还是缺物资了?
他对曹节道:“叫鲁肃张昭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