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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袁绍早年间先是守孝,后来暗自结交天下名士,一直做到西园校尉为止,和袁杏父女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袁绍举家逃离长安,来到冀州落脚后,和家人见面的次数才多了点,但也只是比之前好上一点而已。
期间几年戎马征战,连邺城都不能幸免于战火,这种情况下,天下无论士族还是百姓,人人自危,即使刺史州牧,也很难保全自己家眷。
谁都不知道这个乱世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知道今日还平安的家族,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袁绍自然也不例外。
在这种心理下,其实袁绍对于袁杏的婚事已经不抱什么期望,至于家族联姻,单凭一个女子也不会对如今的袁氏,起到什么力挽狂澜的作用。
毕竟想要投靠袁绍的士族,看重的是袁氏本身的实力,而不是袁氏女子。
所以随着袁杏的年纪见长,袁绍对于袁杏婚事的期望,也在慢慢降低,两年前他对袁熙的提议嗤之以鼻,两年后却发现自己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些变化。
袁绍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的缘故?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五十有一了。
这些日子,袁绍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他过继的给早就去世的袁成后,先后给袁成夫妇守了六年孝,所以导致生育后面的几个儿女时,年龄已经偏大。
算来如今自己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要是袁杏再不出嫁,怕是也说不过去了。
所以他召袁杏过来时,发现袁杏颇为惴惴不安,便安慰了几句,问了袁杏对婚事的看法,袁杏低头道:“女儿愿随侍阿父左右,以尽孝道。”
袁绍摇头失笑道:“别说这种虚的,你嫁人也是孝道。”
袁杏只得道:“但凭阿父吩咐。”
袁绍直截了当道:“你觉得新任幽州牧赵子龙如何?”
袁杏心中一跳,“曾见过一面,但并未说话,实不了解。”
袁绍知道这样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换了个话头道:“你和显弈显甫,谁更亲近?”
袁杏低声道:“显弈和女儿自小一起长大。”
袁绍听了,微微点头,说道:“你退下吧。”
嫁女也算是家事,他本来还想分别召袁熙袁尚询问,但袁熙已经见过面了,袁尚却还在黑山打仗,一时脱不开身。
袁绍有些怀疑,袁熙是不是故意趁着这个机会提亲的?
不过说来袁尚也是让自己失望,虽然黑山军难打,但先前袁熙带着几千人,也不是打得有声有色,怎么轮到袁尚带的兵多出数倍,反而不行了?
想到这里,袁绍不禁有些焦躁,再过两个月,秋种就要开始了,要是兵士辎重还在黑山中耽搁着,冀州来年的形势也不容乐观,还怎么图谋并州?
他心里叹了口气,袁熙说的没错,黑山问题是一连串的问题的口子,只有一步步将每个问题解决,才能解开这个僵局。
此时在邺城南面,相隔二百里的陈留治所濮阳,在曹军士兵的环伺下,孔融坐上了一艘小船,由两个护卫操桨,向濮阳城内而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曹军决河,淹了濮阳,如今水深逾丈,能靠近城墙的法子,也只有坐船了。
小船足足驶了一刻钟,才渐渐靠近濮阳城墙,快到一射之地时,城头发一身喊,冒出十几个兵士来,张弓搭箭,对着孔融叫道:“贼子大胆,竟然挑衅!”
孔融见这些兵士面黄肌瘦,高高举起手中诏书,喝道:“我不是曹军!”
“奉天子之命,向陈留太守张孟卓(张邈)传诏!”
城头上的兵士见了,面面相觑,一人喝道:“谁知道你的真假!”
“怕不是用计来骗我们的?”
孔融拍了了身上,叫道:“我乃朝廷亲封匠作大将孔融,天子亲封使节,何来欺骗之说?”
“你们看到了,我如今手无寸铁,你们连我都怕吗?”
兵士们对望一会,找了个偏将上来,那偏将道:“上官是来作什么的?”
孔融沉声道:“奉天子之命,调节陈留争端,止戈息兵!”
那偏将听了,露出一丝喜色,毕竟濮阳已经是岌岌可危,如今乍听到事情有所转机,怎能不喜?
他当即喝道:“上官可靠近来!”
孔融令两个侍卫划船靠近,到了墙边,见城门早已经被水淹没,水面之下被淤泥砂石堵住,而小船离墙头还有一丈多,便道:“如何进去?”
那偏将命人抛下一根绳子,说道:“绑在腰上,再拉你上来。”
孔融摇了摇头,只得让两个侍卫给自己绑紧,城头兵士一起用力,将孔融拉了上去。
孔融被勒的腰差点闪了,趴在墙头好一会,才站起身来埋怨了一句,说道:“孟卓何在?”
偏将说道:“太守在府里,等我调艘船来,送上官过去。”
孔融不由道:“城里也进水了?多深?”
他不自觉望城墙对面走了两步,望城内看去,还未走到,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孔融连忙掩住袖子,往下看去,发现城内已经被水尽数淹没,污浊的浑水深达数尺,覆盖了整个濮阳城。
水面上零零散散漂浮着人和动物的尸体,都已经肿胀溃烂,恶臭的气味,便是由此发出。
孔融见尸体之中,还夹杂着不少婴儿,不禁一阵恶心,差点就要干呕出来。
那偏将叹道:“天使再晚来几日,只怕我们也会变成这样。”
“这一个月,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城内已经没干净水井,我们喝的便都是这些水。”
孔融又是一阵恶心,他临行前,华佗说过水淹城内的情况,说若是有水浸泡过腐烂死人牲畜,喝了极为容易引发疫病,让孔融一定小心。
孔融面色沉重,对偏将说道:“速速带我去见孟卓。”
不多时,有小船过来,接上孔融,往张邈官邸而去,一路上,他看到兵士们都躺在房顶上休息,不由对偏将道:“这样还如何打仗?”
“你们没想着放弃陈留逃走吗?”
那偏将苦笑道:“天使应该明白,这放水攻城,摆明了是不留活口啊。”
“我们就是逃出城去,对面也在等着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我们出不去,对面也进不来,最后城里人慢慢死光,对面也就赢了。”
孔融听了,颇为不是滋味,叹道:“早知如此,孟卓当日要是不反抗曹公,何来这等惨状?”
那偏将听了,面露讥讽之色,“说句天使不爱听的,如今留在城里的,都是和曹军不死不休的。”
“当日曹贼入住兖州,我们还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结果他带来了几十万流民和青州兵。”
“我们本身就吃不饱了,曹军还纵容这些人抢掠我们,活都活不下去了,自然跟着太守反了!”
孔融渐渐明白兖州当日拥立吕布,对抗曹操的起因,并不仅仅是士族之争,不仅喟然叹息,有今日之果,绝非偶然啊。
不多时,船就到了张邈官邸,只见大门洞开,张邈官邸虽然地势较高,但里面也有一尺来深的水,小船直接驶了进去,在台阶边靠岸,上面有两个兵士把守。
偏将对台阶上的兵士说道:“此乃天子使节,有诏带给太守。”
兵士听了,便进去禀报,没一会,孔融就见张邈穿着木屐,提着衣服下摆,蹚水艰难走来。
孔融见张邈脸颊身陷,印堂发黑,气色极差,不由叹道:“孟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邈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失声道:“文举,你怎么来了?”
张邈乃是八厨之一,少有名气,和袁绍曹操都同为友人,自然和孔融也有交情,但相距孔融数年前见到意气风发的张邈相比,如今的张邈却是穷途末路,垂垂待死。
孔融说道:“如今天子落脚怀城,我为使节,带诏给孟卓和孟高(张超)。”
“孟高何在?”
张邈叹道:“他染病在床,进去说吧。”
孔融入内,让张邈看了诏书,说道:“曹操奉迎天子,已经得势,如今天子调节两方争端,让孟卓让出陈留,面见天子。”
张邈听了,皱眉道:“这不是拉偏架?”
“我去了不会被处死?”
孔融忙道:“绝无可能,汉廷如今有温侯等人,曹操也不能一家独大。”
“何况有我在,到时我在天子面前,必然陈情曹操在陈留罪行,力保孟卓孟高无事。”
张邈又仔细看了遍诏书,叹道:“反正再过几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我相信文举,也罢,我这就出城投降,跟着文举去见天子。”
不出半日,怀城里面的兵士百姓都听到要开城投降的消息,不禁也是松了口气,毕竟城里是真撑不住了。
张邈和孔融上了小船,后面是生病躺着的张超,几艘小船从某处倒塌的城墙缺口放下,往岸边划去,张府的家眷,也扶老携幼,跟在后面几艘船上。
怀城兵士和百姓见了,也拿出门板竹席,凫水跟上,一瞬间城里闹哄哄的,虽然是投降,但好歹能活下来,所以人人都面带喜色。
孔融几人上了岸,早有曹纯带着兵士等在上面,孔融见了,便道:“孟卓几人已经奉诏,随我去面见天子,尔等可让开,让家眷百姓通行。”
却没想到曹纯一声令下,曹军纷纷拔出刀来,孔融见了大惊,喝道:“怎么,你们要抗旨不成?”
曹纯冷笑道:“天子是给张邈张超下的诏,但别人可不是!”
“剩下的人,包括两人家眷,都要处死!”
他一声令下,曹军顿时扑向还在上岸的兵士百姓,顿时血花四溅,惨叫声响彻河岸。
今日还是四更,明日恢复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