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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往往会迸发非常离谱的潜力。
明军如是,蒙古人也是。
事已至此,必须搏命。
已经折损过半的朱麒一部还没崩掉,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跑不掉。蒙古人马更多,而他们本就更疲、更少。
因此他们知道唯一活命的机会来了:和严春生带来的六百猛男一起,把蒙古人打崩溃。
对蒙古人来说也是如此。
“不要害怕他们!最快速度打败他们,我们才能走,不能等他们西边的援军过来!”
严春生和他带来的人的本事令人胆寒,他说他是箭毙了博迪的人,蒙古人信了。之前追赶的那支骑兵忽然以严春生他们为核心,更证实了严春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而他们自西而来,鄂尔多斯万户黄河北面的族人都聚集在那边呢,他们凭什么轻轻松松到这里来?
所以严春生说的另一句话似乎也是可信的:在最西面阻截明军的、在中间接应济农主力的,都已经完了。现在,轮到他们这支理应迁到东面河边阻截东边明军的联军。
就算只能逃走了,也不能任由人吊着尾巴。除了歼灭他们之外,没有能让部族老弱妇孺仍能安然北徙、慢一点被追上的办法。
“不要节省箭矢!”
任凭他们身手再好,总没有盾牌吧?
叮嘱一番之后,另一个骑兵头目就准备带领部族骑兵冲过去,抛射一轮箭雨。
而后只觉得眼前一点寒芒飞至,随后便脸门剧痛、最后人事无知。
严春生无可匹敌的强弓在手,再次撘箭,嘴里喊道:“抚宁侯,不用护着我们兄弟,提防他们老幼妇孺一哄而散逃掉了!”
朱麒听得头皮发麻:你认真的吗?
这么大的部族迁徙队伍,真要一哄而散地话,怎么拦得住。
而且败逃不好吗?败逃就是赢了!
可现在朱麒选择了听严春生的话,扭头见他专找发号施令的头目出箭,觉得他简直是魔神。
特战营的“特”,就在于他们既有足够的体力、本领打底,还能保证很大成功率贯彻战术。
眼下的战术,就是攻心。
仅有的五门炮不打骑兵,剩下的好手优先挑头目出箭,还有严春生让朱麒做出拦截他们逃窜的姿态。
再加上严春生的嘴炮:“愚蠢的你们,被衮必里克出卖了都不知道吗?西边的近十万人早就迁徙到了地方扎好了营帐,为什么只有你们还慢悠悠地在路上?若是以前,数千骑兵、三四万的大部族,对大明来说也足够有吸引力了。可他没想到的是,大明这回要彻底拿回河套!现在投降,将来还能为大明放牧,继续生活在这更肥美的牧场!”
学得的蒙古语被他喊出来,严春生手里却根本没有停歇。
可他的声音回荡在附近,也被不少人听到。
追击了朱麒近两个时辰后,这里的套虏骑兵其实还有超过四千。
但现在,这四千多骑兵中的头目正在不断被点杀。特战营到场后,两边的战损比迅速往离谱的程度发展。
特战营都知道,现在就是老大所说的“关键时候”了。除了弓箭,火器也不要节省。
他们三五配合,一两人持弓箭点远处的,一两人持鸟铳杀近处的。若遇到有聚集的,每人随身携带的仅仅几颗手榴弹也会扔出去。
严春生再次大喊:“俺答能跑第一次,就只能继续跑!跟着他去喀尔喀的地盘,伱们能有牧场吗?去兀良哈的地盘,你们能忍受那里的寒冷吗?大明容得下朵颜三部,就能容得下你们!降不降?”
此时此刻,当真有了千余人包围三万人的架势。
人在最惊惧惶恐的情况下,也往往会做出盲目的举动。
也许是整个鄂尔多斯万户基本已经覆灭的假消息太过于震撼,也许是严春生来后他们的将领们就不断坠马的情形过于离谱,剩余的骑兵只是盲目地追随着战斗本能,却没了锐气和方向。
挤作一大团的老幼妇孺犹如羊羔,而朱麒他们竟成了牧羊的马队一般,就这么逼迫着他们往圈中心挤。
而事实上,规模庞大的迁徙队伍里,本来就还有许多牛羊牲畜。
虎蹲炮换了方向和角度,仍没下马的特战营将卒人均掉转马头组成一支冲锋的箭矢,却先往西北的方向奔驰,然后开始拐着弯要往西。
严春生旁边,只留了三百人,并且百余人下了马,不会再移动。
严春生提着弓往前走,望着对面里余外三千多正在重整的蒙古骑兵。
他的脚步不停,他的五个卫兵跟在了身后。
随着他脚步的迫近,蒙古骑兵有了些骚动。但现在,他们阵中已经没有能够再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原先地位足够高的统帅了。所以这种骚动,显得很盲目,不知是应该冲过去,还是应该逃。
严春生觉得他们大概能听到了,再次开口:“你们可以逃,你们的族人能逃吗?你们逃走了,在冰天雪地的草原上,没有部族里积攒的牛羊牲畜,你们能活下去吗?选出新的族长,像朵颜部一样选出族中最美丽的少女,从此臣服于大明,你们才能在没了汗庭的草原上活下去!”
他举臂、张弓、射箭,一气呵成,而一支箭十分准确地坠落在蒙古骑兵最外围一员的马蹄前仅仅两步远,惊得附近的马嘶鸣不已,又往后面和旁边挤开了几步。
“降者不杀!”
严春生喊完,他身后的五人,还有更后面的两百余人,以及已经绕了个弯有了加速距离冲过来的特战营骑兵,都齐声吼了起来。
“降者不杀!”
那边的朱麒感觉到不同了,因为他们都不会说蒙古语。现在见严春生先不断地喊话,现在他们又气势如虹地喊着什么,朱麒能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
因此他只喊道:“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会外语就能交流,物理的交流再加上言语的交流,终于让严春生取得了不可思议的战果,真的立下了难以想象的奇功。
在能战的青壮头目损失大半之后,无头苍蝇一般的剩余三千多骑感受到彻骨的绝望。
鄂尔多斯没有了,俺答反叛了,中央万户那边现在一定血流成河,草原已经不是往昔的草原。
去年冬天,汉人能占了俺答的城池。
今年,他们这么多人来到河套,逼得济农不得不调遣整个黄河以北的部族分东、中、西三路先接应他们北逃。而仅剩的几个头目,他们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济农带着主力来到黄河北之后,所有部族的牛羊都聚集在这一带,那怎么可能?
接下来,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继续往北走,先越过阴山吞并掉喀尔喀,再斥责俺答,趁土默特、察哈尔等大战之后成为汗庭新的大汗。
河套呆不了了。
可是他们这两三代,都是在河套长大的啊。这里的水草,确实比阴山北面要好得多。
特战营骑兵终于迫近了,终于有人率先扔下了手里的弓和身上背着的箭袋。
严春生举起手臂大声喊道:“止步!不要出箭!”
于是特战营骑兵训练精良地停在了他们三百余步之外,从冲锋的阵势转为警戒。
朱麒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千余骑陆陆续续地丢掉了武器,下了马。
这一刻,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质疑。如果不是因为祖上有这个爵位传下来,在唐顺之、俞大猷、严春生、李瑾这样的人物面前,自己算是个什么垃圾?
许久之后,当特战营接收了那么多的战马,让那三千余青壮回到了他们的族人之间,严春生拉着他走到远一点的地方之后,朱麒才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垃圾。
严春生严肃地说:“我诈他们的!西南边大概八十里,套虏有至少七八万人在那,大部分是老幼妇孺。我只带了六百人,吃不下!”
朱麒这才知道他是有勇有谋。
“眼下不能让这里的鞑子知道,我们也不能下杀手屠干净了。杀不绝,走掉了人,走漏了风声,下一步便不好办了。侯爷,先把他们都赶到凉城那边,在城外扎营。现在又有马、有牛羊了,带上兄弟,吃饱喝足,我们去把那七八万人拿下!”
朱麒的心怦怦乱跳:“我分了两千人,正在往那边摸,都是骑兵,前天才分开,我让他们走慢点。大同那边的消息断掉了,还没过来。”
“许是这一带还有些鞑子哨骑,我派人去。”严春生略一思索,又说道,“侯爷,你分的那两千兵,先找到他们,让他们往北。我们得吃饱喝足,再带些干粮,多备一些弓矢了。”
“好!我这就派人去找。现在这里的鞑子降了,这一带就不危险了。”朱麒劫后余生,重新找回了宣府那边抱王守仁大腿的快乐,“就是他们人多,让他们去凉城,不会出岔子吧?”
“这件事我来,侯爷防着还有人生事就好!”
严春生和他交流完了最新情况,转身就往那里去了。
此时此刻,形势变化。既然已经解除了兵器,他们尽管人多,却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杀了博迪的汉人将军信守诺言了。真不守诺言要屠戮他们的话,那也只好一哄而散,各自逃命。人这么多,总能逃出去不少。
严春生就没打算真的杀了他们,眼下只是第一步。
到了他们的勒勒车阵组成的临时营盘外面,严春生静静等着他们的长者出来。
许久之后,几个老头和三个年轻人一起出来了,在明军的注视下先行跪倒在雪地上。
“你们不是同一个部族。”严春生开了口,“喀喇沁的领主,本将军也已经杀了。”
又是一个新的消息,他们只感觉到心颤。喀喇沁在永谢布那边,这个将军为什么从西面出现?
“从开平附近,本将军沿着阴山北面一路清扫到西面,又来到阴山南面。”严春生一边吹着半真半假的牛逼,一边制造压力,“在草原活命,多少年来你们杀汉人,现在我们为当年汗庭大举进犯而复仇,你们如果仍旧怀恨于心,已经彻底消失的永谢布就是榜样!”
“英勇的哲别将军,我们不敢……”
严春生喜获称号,面不改色:“放心,本将军说到做到。朵颜三部进献的女子,现在是陛下的妃子。从此成为大明的子民,对你们来说是天大的喜讯。现在,首先要让本将军相信你们的真心臣服。接下来,本将军不需要驱使你们族中的青壮为大明卖命,所以先把你们的战马、弓矢、弯刀都收上来。以后,你们不需要这些了!”
他顿了一下,寒声道:“如果不愿意,那么本将军不介意彻底屠戮你们。如果打算仗着人多,侥幸能从这里逃脱,大可以试试。”
“……我们不敢。”蒙古长者苦笑道。
这位箭术非凡的哲别将军和他麾下那数百几乎人均哲别的部下,可能确实无法杀尽所有人,但拥有选择先射死谁的能力。
至少已经被推举出来与汉人商谈的他们,是绝对活不了的。
当严春生凭着自己的威压从他们那里牵出了所有战马之后,这一队蒙古部族就彻底丧失了快速逃脱的可能。
当他们存留于部族之中的武器也都被收缴过来之后,连像样的反抗都无法组织了。
一定还保留了一点,这些严春生也知道。
但随后,他只是先留在这里,吃他们的羊,住他们分出来的营帐。
三天后,才终于有第一批来到这里的明军。
看到人是从东面来的,有些蒙古人大概反应过来了,鄂尔多斯万户大概并没有覆灭。按那位汉人将军说的话,汉人的大军应该从西面来得更快。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特战营当侦察兵和传令兵用,能耐也比别人强。既然已经很清楚这一带的安全,大同方向、朱麒统帅的步卒都加速行军,陆续赶到。
也不需要太担心粮食,这么大一支蒙古部族,他们携带过来的牛羊也够补充一阵了。
接下来,明军在这里重新整军。
特战营的六百人,当日里终究有中流矢战死的七人,还有大几十号伤兵。
严春生嫡系五百,朱麒带着五百骑和后面赶来的八千步卒,再加上大同方向赶来这里的人,还得留下五千人押着这些鞑子去凉城。
重新挑选骑术好的,用鞑子的战马,现在又出现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加上五千步卒,开拔往西。
看到这情况,显然西边的仗都没打完。
蒙古人是不是后悔,严春生不用管了。错过最开始的几日,如今被早知消息的明军赶到,还有更多的人在后面赶来,他们已经没法再逃脱。
马没了,弓箭弯刀也没了。
大同那边的一个副将负责统帅这里的一切,他敬畏又羡慕地看着严春生、朱麒率大军离去,知道自己没法子和主将一起去挣那份大功了。
不过镇安伯交待了,陛下要收服草原,这支第一个臣服的数族联军是绝好的榜样。为了让他们甘于臣服,镇安伯已经许了让他们进献美丽少女、效仿朵颜三部的恩典,把这件事做好,他同样有功。
西边,严春生拿了朱麒交给他的兵符,郑重说道:“侯爷,那里的鞑子可就太多了,必定只能先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我带着两千人,会同你先派过去的两千,必须堵住他们往北逃散。东边就交给侯爷了,此去只数十里,必须一鼓作气。杀散他们,那里还有牛羊,还有肉干,无需担忧粮草!可能从东面踏兵渡河的鞑子,交给后面移防的兄弟。衮必里克本人,不可能行险从东边过河。”
“严将军放心!两日后天一亮,我这边必定开战!”
“好!黄河边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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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