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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黄启明心里一叹,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本来如果他们快刀斩乱麻,把云琪处决了,云雷宗绝不敢找道门麻烦,但问题是云琪还没死,这就给了他们周旋的余地。
他看了眼神色沉郁中带有疑惑之色的谢青云,传音解释道:“天山盟约是道门为了诸天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与超级大宗们共同订立的协议。其中确有一条,道门不得插手宗派内政;云雷宗是那些超级大宗其中之一的附属宗门,按照协议,是必须要执行盟约的。”
他解释得很无奈,也很详细,他希望谢青云听了之后,不要冲动行事。
谢青云默然。
孙剑皱了皱眉,道:“你一个小小的执事,也配来道院领人?”
周纵也不怒,笑着取出一圆形令牌:“不知吾宗宗主令够不够资格?”
孙剑看到令牌,已想不出托辞,只得冷哼一声:“按照协议,你可以把他们带走,但这二人要是再敢出现,本座必定亲手诛杀。”
段玉楼惊呆了,又悲愤又无助;这一刻林虎原非常同情他,但因为孙剑发话了,便只能解开云、许二人的束缚。
许彝一身轻松落回地面,也已惊呆了。他不敢相信情况会急转之上,天山盟约他是听过,但却不知道这能救他的性命。当然,他知道能得救,全是因为云琪的爹,也就是他的老丈人。
“琪儿,我……”他羞愧地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琪。
云琪忽然抓起他的手,感触万分道:“夫君,琪儿从不知晓你心里这样委屈,是我不好,让我们不计前嫌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许彝万分羞愧,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妻子。
周纵拿出绳子,象征性地绑在二人身上。
“贵宗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逆徒?”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尖锐质问忽然响起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发声者。
谢青云面无表情道:“此二人所犯罪恶,俱已招供陈表,我想知道,贵宗对这类恶徒的处置方法是什么。”
周纵看了他一眼,神识探出是个灵息第六层的小修士,且看穿着,亦非道门中人,顿时轻蔑地一笑:“此事我宗自会重罚,至于怎么罚,跟你有关系?小子,云雷宗的事少打听,小心祸从天降。”
好一个重罚,你们关起门来,把面壁思过当成重罚,谁知道?谢青云胸中郁结,但黄启明频频的眼色让他知道这件事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许彝突然冲着林虎原大声道:“为什么要停下来,快点执行啊,这厉鬼身上背了多少罪孽,你看不见吗?”
云琪也兴奋地尖叫道:“杀了他,快杀了他!”
林虎原怔了怔,看向师父孙剑,后者微微点头。他叹了口气,继续处决的程序,待陈述了段玉楼的罪状,他捏一个诀,阴阳图大亮,段玉楼身上的黑色细丝一点一点被剥离。
整个过程里,段玉楼都发着无声的哀嚎,其心里的怨愤要比正在遭受的痛苦更甚。
云琪夫妇两个,也不断朝谢青云发出冷笑。
许彝甚至直接开口嘲讽:“为一个厉鬼强出头,现在还不是自取其辱?”
谢青云恍惚失神,这一切都太离谱了,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执法机构,竟连一个凶犯都处决不了;受害者得不到公道,凶手则在旁边喝彩叫好,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随着段玉楼的魂体恢复成透明状,他的神智也逐渐被剥离,阴魂本来就是无智无识的状态。他用仅剩的意识,最后深深看了眼谢青云。
谢青云心里一震,天机伞也微微地震动着,一幅一幅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一个在妓院“呱呱”坠地的男孩,一切的源头。
这孩子生下来就很不幸,因为他的手是畸形的六指,民间传说,六指是寄生了恶鬼,所以被视为厄运的象征,人人厌恶,就连她的母亲都恨不得把他掐死在襁褓里。
多年之后,母亲年老色衰,恩客不再上门,她养不起孩子了,就想把他送去离园。但离园园主嫌弃他六指症不收,母亲就用石头硬生生砸碎了他第六根手指。
断指之痛,绝非石子砸在身上所能比较。那一场痛苦,血淋淋地撕碎了他幼小的心灵,他的世界从此只剩训练、吊嗓。
这个男孩就是段玉楼。
有一天,离园来了个还未成年却已有成年男子体魄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是陈羽衣。
两个孤独的灵魂一经交汇,就绽放了难以言述的芳华。二人由相识到相知,由相知到相爱。
他们有相似的经历和身世,他们都因为身体的“缺陷”而遭受了许多的磨难,他们是一对孤独却又幸运的灵魂。他们的孤独在于不幸,在于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们;他们幸运,是因为遇到了彼此。
他们唱得越来越卖座,俨然是离园炽手可热的新星。
男孩的世界慢慢恢复了色彩,重新有了四季的轮转。所有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对自己的明天充满了希望。他们用辛勤的汗水,解开了自己的命运之困,闪亮而且美好。
可是,许彝、云琪夫妇的突然出现,毁掉了这一切。
丑陋的欲望。
……
“我让他相信我,我劝他付出信任……我还答应过他,要给他一个公道……”
谢青云失神喃喃,“我答应过他的,怎么给忘了……”
“道友?”黄启明心中一惊,暗暗传音道,“此事非你我能改变,千万别魔怔了!”
“真的改变不了?”谢青云突然转头炯炯注视着他。
黄启明叹气摇头不语。
谢青云默然片刻,突然动了,在林虎原即将结印完成处决的最后刹那,他冲上祭坛,用天机伞收走了段玉楼的阴魂。
众皆目瞪口呆。
虽说段玉楼身上的恶业已被完全超度,已只是一具普通阴魂,但这是在道院天台,如此行为不啻于藐视道门。
但是连谢青云都没有发现,段玉楼身上的恶业被完全净化后,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按照天机伞的气数排位,比方希直还要更高一层。
林虎原深知个中利害,忧急道:“道友快下去,这不是你该上来的地方!”
孙剑目中寒光一闪:“谢青云,你要干什么?”
谢青云满面嘲讽:“关于此鬼的罪状,我有所疑义,让我来重新陈述。”
“段玉楼之罪者有三:一则不该成就离园名角,不该艺动京华,此汝大罪之一也;二则不该心怀怨怼,云雷宗子何等尊贵,辱尔身心,饲尔养鬼丸,非但不薄,岂有恩重如此山?此汝大罪之二也;汝险坏宗、道之盟,较诸天之平稳,汝命犹蝼虫也,此汝大罪之三。汝犯此三大罪,使暨人绝唱,使宗子陷不义,使宗、道相龃龉,汝之罪无可恕,今由道门处决,重入轮回,判不可再做人,盖汝做人亦为大罪也!”
做不做人的,道门根本说了不算,至此谁还听不出是反话?
孙剑脸都气绿了,身上气机隐隐勃发。
谢青云不仅讥讽了宗派巨阀包庇弟子的丑陋行径,还嘲讽道门律令就是形同虚设的空文一张。
林虎原羞愧地低下头。
“简直放肆!”周纵勃然道,“孙院主,贵道院堂堂天台之法坛,是什么人都可以登上去主祭的?”
谢青云道:“周执事,你好好听着我的名字,我叫谢青云,现在我站在这里,只为了告诉你几句话。”
“哦?”周纵道。
谢青云淡淡道:“段为戏子,鄙也,然其罪有原可恕,其情可矜可悯。今其一介白身,公道不在,余同布衣,心有戚戚。”
周纵听了冷笑起来:“你待怎么?”
谢青云的嗓音陡然拔高,厉声道:“余欲诛云雷宗子,还公道以肃宇内。”
全场皆惊,云琪吃惊地看着他。
周纵愕然一瞬,心想此子莫不是疯了?旋即森然道:“我云雷宗尽享虢国宗派上供,主宗更是纵横诸天万界,小小散修焉敢口出狂言。”
谢青云深吸口气,但听声震长空:“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