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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笙侧身坐在床沿上,手中端着一只瓷碗,碗中装着半碗黑乎乎的汤液,看着像是中药汤。
身子前倾,用勺将汤液一点一点喂到毛大妈嘴中。
毛大妈每喝一口,脸便皱成了一团,摇着头说不想喝了。
白晓笙便像哄小孩一般说:“那再喝最后一口,就一口。”就这么又给毛大妈喂下去一口汤液。
张大爷看着毛大妈这副样子,笑得更加爽朗起来:“我说小毛你也几十岁的人了,吃个药还和小孩子一样。”
赵大爷也笑着附和:“是啊,就几小口,灌下去不就好了,你看看我,早就喝完了!”说着炫耀似的翻了翻手中白瓷碗。
苏一全见到此状,立时闯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端碗的手腕猛地一拽:“你给他们喝了什么!”
他的突然出现,把病房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晓笙端碗的手在被一拽之下,一个没拿稳,白瓷碗从手上脱落,倒扣在了床上。
毛大妈见到汤液全部撒了,脸上暗暗窃喜,但见苏一全凶巴巴抓着白晓笙的手腕,不满地一巴掌将他手拍开:“小苏,你干嘛凶人家晓笙!”
见碗倒扣在床上,白晓笙连忙将碗翻过来,但为时已晚,剩下那点汤液早就已经渗入被子之中。
“这是治疗大爷爷和大婆婆的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只有一颗,你怎么可以把它打翻!”白晓笙捧着碗,委屈地扁了扁嘴,细声为自己辩解。
苏一全却不管她是何用意,知道对两位两人无害之后,心下也放心了一些,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盯着白晓笙一言不发。
白晓笙知道,他这又是在赶自己走,转头看了毛大妈一眼,从床上跳了下来,朝门口走去。
毛大妈见她被苏一全欺负的这副委屈可怜模样,心中顿生火气,伸手一拳狠狠砸在苏一全的胳膊上,朝白晓笙的背影喊道:“晓笙你去哪啊?”
白晓笙闻声转过头,展颜嬉笑道:“大婆婆,两位大爷爷,我要先回家了,有空的时候再来找你们玩。”
说完,脚步轻盈地跑开了。
啪!
一声巨响,将病房内所有人皆吓了一跳,是张大爷愤怒拍打病床的铁围栏上所造成的。
躺在最靠窗床位的老人,好不容易在张大爷大喇叭般的嗓门下,迷迷糊糊睡着了,被突然的炸响再次惊醒,有些不满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张大爷。
“小苏你怎么回事,欺负人家小闺女做什么?”赵大爷此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目瞪圆,对苏一全呵斥道。
苏一全见他发怒,连忙解释:“大爷,大妈,你们有所不知,她是飞升大世界的人!那个世界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的大哥大姐,就是导致你们受伤,出现在这的元凶。”
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惨案和他与飞升大世界之间的渊源,苏一全曾在老人们面前酒后失言过,所以三位老人对此也有所了解。
毛大妈听闻,叹了口气:“你和那什么世界的仇怨,我们都知道,也理解,可是晓笙她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她大哥大姐,她什么坏事也没做不是吗?”
苏一全没有回答,默默站在原地。
毛大妈当他默认,继续说:“你不能因为某个人做错了事,就将所有人一棒子打死,所有人都不是好人;错不是晓笙犯的,可她却在为我们忙前忙后。”
张大爷接着毛大妈的话,吹胡子瞪眼继续补充:“就是,今天要不是白晓笙那小闺女帮我挡了那一脚,现在那张靠窗的床位就是我的了!”
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靠窗的第三张床位。
那张床位上的老人,对他这种近乎土匪的话有些不满,扭过身看到张大爷魁梧的身形,又默默躺了回去,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
赵大爷这时候也附和着说:“是啊,本来我都快疼得要死了,多亏人家小闺女给我喝的药汤,你看看,我现在好很多了。”
老人们说的事实,苏一全自然清楚,对白晓笙心中也有些许感激,可是她的身份,实在无法让自己信任,更不要提升起好感。
抿了抿嘴,苏一全想要再辩解一下。
张大爷见他这副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眉毛猛地立了起来,又一巴掌拍在床围栏上:“你小子又要狡辩什么?”
这一巴掌,把苏一全到嘴边的话直接拍散了,赶忙紧闭着嘴不说话。
“大爷没读过书,没有文化,但大爷懂道理;晓笙这闺女没做过坏事,那就是个好孩子,你现在就去把人家找回来,给人家道歉!”张大爷知道和他讲道理讲不通,便干脆不讲了,直接下达命令。
看着张大爷怒发冲冠的样子,苏一全心中也是微微打怵,苦笑解释:“张大爷,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啊,等下次遇见了,我再道歉也不迟啊。”
毛大妈这时笑了起来,招了招手将苏一全叫到身边,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轻抚着他的手背:“小苏啊。”
苏一全笑着应了一声。
突然,毛大妈和善的眼神突然转凶,轻抚的手掐住了苏一全的手背,使劲扭转起来,疼得苏一全龇牙咧嘴。
“你和大妈还耍心眼?其他人可都把事情跟我说了,你把晓笙的大哥大姐都送到大牢里了,她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现在哪还有家可回?你待人家不好,她只好在我们这暂时停停脚,趁现在晓笙还没走远,追去。”
说完,毛大妈甩开他的手,不容反驳地瞪着他。
苏一全的心眼被揭穿,只得尴尬一笑,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追了出去。
京门的冬天,黑夜来的总是很早,此时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走出住院部门口,苏一全望着大门,心中猜想着“如果是自己,会往那边走”的时候,左前方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定睛一看,正是白晓笙靠在角落,双手抱着双腿,坐在一块展开的大纸板上,将下巴磕在膝盖上,盯着自己的脚尖愣愣发呆。
她太过出神,以至于苏一全走到了她的面前,也没有察觉到。
苏一全轻咳了一声,将她从呆愣中唤回身来。
白晓笙猛地抬头,便与苏一全的视线对上了。
两人对视了半晌,白晓笙怯声开口:“大前辈,我就在这坐一会,不会等你走了就偷偷回去的。”
苏一全没有理会她的解释,反问:“你这是准备今晚就睡在这里?”
白晓笙被戳穿心思,有些脸红,偏过头去解释:“我就是感觉有点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马上就回家了。”
这种拙劣的谎言,苏一全根本不用去思考便能识破。
又盯着她看了一会,苏一全才开口道:“跟我进来吧,晚上睡在这会被冻死的。”
白晓笙听后一愣,抬头看向苏一全,见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哦了一声,一边撑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裙,一边解释:“其实我比一般修士更耐寒,这点温度是冻不死我的。”
“哦,那你就睡这吧。”苏一全听她的话,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略微不爽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转朝住院部大楼中走去。
白晓笙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大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解释我不怕冷而已,我身体很好的。”
走到病房前,苏一全忽然停步,压低声音对白晓笙道:“一会大爷大妈们问你,我有没有向你道歉,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白晓笙疑惑地看了苏一全一眼,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他俏皮地做了一个了解动作之后,便抢在苏一全之前,蹦蹦跳跳进了病房。
正在交谈中的三位老人,看见门口欢脱蹦跳进来的白晓笙,立马又露出了笑容。
张大爷冲白晓笙招了招手,将她叫到了身边:“小闺女,刚才小苏吓到你了,我让他给你道歉,他道歉了吗?”
听到张大爷的问话,苏一全心头一紧,忐忑紧张起来。
白晓笙转过头看向苏一全,悄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一脸“看我的”表情。
苏一全顿时放下心来,心想:她还蛮懂事的,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同时对她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但她接下来的回答,却是让苏一全完全没有想到。
“没有!大前辈说了,大男儿只跪天地父母,认错只认长辈,其他人想听到他的道歉,那就是上天摘烈日,入海捞皎月一般;但是今天他心地善良,很担心我在外面流浪会被冻坏了,所以出来找我,把我叫回来了。”
说完,白晓笙又摇头晃脑,仿佛在咂摸其中的滋味一般:“率性,明事理,又心地善良,大前辈不愧乃我辈楷模。”猛地朝苏一全竖起了大拇指
张大爷和毛大妈听罢,无声地拉长音地哦着,缓缓点着头转向苏一全,脸上尽是玩味之色,就连赵大爷也是咋舌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这突发状况,打了苏一全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刚要解释,一扭头又瞥见白晓笙偷偷瞥向自己,目光中充满狡黠,还有单边微微上扬的嘴角,心中立马明白:她是故意的!她在报复自己!
“她诽谤我,她诽谤我啊!”苏一全指着白晓笙喊着,想要将她的阴谋给揭穿。
随即又看见两位老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很不情愿地对白晓笙道了个歉。
得到了这声道歉,两位老人冷哼了一声,这才放过他。
白晓笙则收起那副小阴谋得逞的表情,故作疑惑的在打量起三人之间的气氛,捂嘴惊呼:“大前辈,难道你在门口想要我说的不是这个吗?对不起啊大前辈,我不知道。”
苏一全暗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自己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毛大妈一挥手:“坐边上去点,现在不要看见你。”
苏一全哦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起身,端着凳子向角落靠了靠。
白晓笙看得,掩嘴偷笑。
毛大妈也跟着暗自发笑,她自然清楚,这是白晓笙“报复”苏一全的小手段。
转过身从桌子上拿了一包零食,塞到白晓笙的手中:“晓笙啊,婆婆再替小苏给你道个歉,其实他不是有意针对你的,他只是因为以前的过往,所以……”
她想替苏一全解释他过激的缘由,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说,白晓笙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未必能理解这些事情。
而那些事情,她也只是听过苏一全酒后的只言片语,并不知道全貌,不能妄论,并且是他心中最疼痛的事情,当着面也不好拿出来讲。
白晓笙开心地接过零食,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块,脸上却作幽怨模样:“我知道,大前辈只是厌恶我这种人罢了。”
边说,边捏起一块零食塞入口中,低着头轻缓咀嚼着,模样楚楚,令人生怜。
“哪种人!你哪种人!”张大爷听闻她的话,又见到她这副可怜模样,一拍大腿,瞪着苏一全说:“小苏你怎么说话呢,道歉!”
“啊?我说什么了?”
苏一全坐在角落,见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白晓笙身上,自己插不上话,就索性靠在墙上,思索起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莫名躺枪被张大爷吼了一嘴,心中顿时翻涌起委屈和烦躁情绪,冷着脸起身走到床前,对白晓笙威胁道:“你最好适可而止一点,看清楚你大哥大姐的下场。”
见他真的生气,吵闹的氛围瞬间静了下来,张大爷也知道自己有些过火了,忙咧着笑脸安抚苏一全的情绪。
白晓笙打着哈哈:“别生气嘛大前辈,我就是开开玩笑,你不高兴了,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嘛大前辈。”
苏一全没有理会她,目光从三位老人身上走过:“既然你们觉得她讨喜放心,有她照看,我在这也多余了,我回去了。”
说完,扭头干脆地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