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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一月，再过几天就是春节，按照温雪娅所说，边关战事应当告捷，马上就可以回乡。
可今年却与以前不同，边关迟迟没有传来消息，温雪娅也不由担心起来。
她每天都在等边关消息，可每天希望都落空。
“听闻天鹰国此次来犯，准备齐全，极难对付。”周颂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整日呆在这深闺之中，消息倒是灵通。”叶行川坐在她面前，说道。
周颂笑笑：“我都这样活了这么多年，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实际情况并没有她说的这么高深，不过是叫苏姨平日里留点心，这类国家大事，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周颂怎么可能不知道。
“难对付是难对付，不过想要打败温家军，应当还是差点。”
“我看可不一定。”
这次天鹰国来犯实属异常，除了枪兵壮马，一定还有其他能让他们胜券在握的东西，比如一个里应外合的奸细。
对比之前叶行川送来的情报，这种情况极有可能。
云归国当朝皇帝上位不久，但也是天之骄子，没有几年就把云归国治理地风调雨顺，不过上位时间不长，皇位还没坐得多稳当，觊觎皇位的人比比皆是。
周家联合各路想要争夺皇位的皇亲贵族，再与天鹰国里应外合，除掉温家，占领温家军，之后再倒打一耙，反杀天鹰国，兵力大增，还能获取当朝皇帝的信任。
至于温家军，只要伪造出温家父子是战死沙场的假象就行，毕竟战场上生死无常，无人会怪罪起疑。
若是温家父子一同战死，那么大将军与副将之位会落于谁手，实在难以推测，周颂想不出来谁能代替他们；若是只有温大将军战死，那么继位的必定是他的儿子之一，结合之前叶行川所说的情报，温家两兄弟可能在谋划杀害温大将军。
就算知道这些，周颂也没有能力去告发，更何况这只是她的推测。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所谓国家战事，她不过从书上读到过，要是推测出现错误，可就麻烦了，而且凭她一人，绝对无法与周家以及其他势力抗衡。
她实在不应该被关在这里，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都自身难保，还想其他的干什么？
马上就要春节了，今年周家办得十分热闹，比往年都要盛大许多，像是又什么好事要庆祝。
而温家就不一样了，温家往年春节，都热闹非凡，但今年没了温家父子，整个府上都忧心忡忡，根本没有置办春节事宜，冷清至极。
温雪娅来找周颂的频率也更高了，每次都愁眉苦脸的，实在不像以前的她。
“周颂，你说，若是我爹他们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温雪娅无论做什么，只要出门，必定打扮地艳丽繁华，但这几日，却是随便披件披风，就连脸上都有些消瘦，面色苍白，像是生过一场病。
看来这件事对她影响极大，恐怕都已经有了心病。
周颂心里觉得温家军确实凶多吉少，不过总不可能对温雪娅说实话，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周颂只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温大将军福大命大，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温雪娅回握住她的手，无力地勾勾唇角，温雪娅不是傻子，心里大概有个谱。
往日打仗，温大将军都会不定期叫人回来报喜，而这次却不一样，一点关于战事的消息都没有，绝对有异常。
就在年三十当天，整个京城都在放鞭炮、吃团圆饭，周府上下更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叶行川却跑到周颂那里，告诉她一个消息：
“边关战事加急，温大将军战死，温家嫡子温和忠继位，请求朝廷援兵。”
死的只有温大将军，温家嫡子继位，这一切都顺应了周颂之前的猜测之一。再加上周府今年庆祝春节的氛围过于盛大，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在庆祝什么。
国家的大将军战死，只有他们有心情庆祝，这已经坐实了他们与天鹰国相勾结的事实。
周颂嗤笑一声，她原本以为残害百姓已经是周家的下限，没想到，他们真的可以无耻到出卖自己的国家，还有心情把酒言欢，实在是可耻可恨。
“周”这个姓，注定是她一辈子的罪孽。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叶行川问道。
“怎么办？能怎么办？我连这个小小府邸都跑不出去，难道还能跑到战场上杀敌？”周颂激动地说道。
她闭了闭眼，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她的胸口因气愤剧烈起伏着。
这种有违家国道义的事情，普通人听了都会生气，更别说做这件事的人与自己一个姓氏，甚至这些人还在外面庆祝。
周颂知道，他们庆祝的不是新年，而是温大将军的死，是他们的谋划成功了一大步。
她明明知晓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你别激动……”
叶行川开口想要安慰她，却被她厉声打断：“我怎么能不激动，你的家人若是为了权位，当了叛国贼，你能不激动么？！”
叶行川不说话了，周颂似乎也想到自己的态度有几分迁怒于叶行川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很快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你回去吧，今日是年三十，回去陪你母亲吃一顿团圆饭。”
说完，她唤来了苏姨，她也该去吃自己的团圆饭了。
叶行川也知道如今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只是摇摇头，果断地离开了。
年三十周家不会宴请他人，都是自家人吃团圆饭，他们已经习惯忽略周颂，只有之后宴请宾客时，周颂才会出席。
而一般年三十，周颂都会去找与自己一样被软禁在这里的母亲，简简单单吃顿饭。
实际上，她的母亲常年都是昏迷不醒，周颂和她说不上几句话，便自己安静地在一旁吃点东西，就算是一顿“团圆饭”。
可今年，卧床不起的母亲却奇迹般地下床了，站在门口迎接周颂。
“娘，你怎么起来了？外面冷，你快进去躺好。”周颂急忙迎上去搀扶着她。
“二夫人说想下床走走，小姐来了，二夫人当然高兴。”苏姨在一旁开心地说道。
二夫人有气无力地笑笑，任由周颂把她搀扶到里面坐好。
“好不容易过年，我起来和你吃顿饭。”
桌上是苏姨拜托后厨多做的一些饭食，比平日丰盛一些，还是比不上周府其他人吃的，但周颂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的目的并不是吃饭。
“娘，你的身体可感觉好些了？”周颂轻声问道。
二夫人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发了许久的呆，才说道：“好久都没人喊过我‘娘’了。”
周颂听了这话，也有些疑惑，这话实在是有些别扭，不过周颂只当是她睡了太久，有些发蒙，有些胡言乱语也正常。
“娘，你吃吧。”周颂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在她的碗里。
她夹起来，轻轻咬了一口便放下了：“好吃，不过你吃吧，我有些吃不下。”
周颂低着头，只连连点头，默默埋头吃饭，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母亲，怕看到她眼中的疏离。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自己生母对自己的冷漠，可她不愿意承认，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这样她就可以骗自己，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亲人是爱她的。
“现在边关还在打仗？”
她们吃了一会儿，二夫人才对周颂说话。
“嗯。”周颂简单地应了一声。
听到在打仗，二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截，继续问道：“那是谁占上风啊？”
周颂不知道她问这个是出于何意，只简短地回答：“温家军战无不胜，应该不会输。”
二夫人听了之后，眼睛又暗了下去，没多久就说自己累了，躺回床上休息，像往年一样，留周颂一个人吃完饭，苏姨收拾完，两人就一起走了。
周颂不知道二夫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母并不待见自己，也不自找没趣。
“苏姨，你之前和我说，我娘就是从天鹰国来的？”
周颂和苏姨一起撑着伞，在周府中踱步，周颂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是，二夫人此前样貌沉鱼落雁，当年老爷对二夫人一见钟情，我到府上的时候，二夫人已经怀有身孕了。”
难怪二夫人那么在乎这场战事的输赢，她在云归国过得那般凄惨，肯定很想故土吧。
可自古红颜多薄命，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会不久于世，就像这片雪花，转瞬即逝。
周颂注视着雪花的消融，然后攥紧了拳。
“我究竟是怎么来的，才会让她如此抗拒我？”
周颂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她的父亲是云归国的叛徒，她的母亲是敌国天鹰国的子民，那她是什么？
她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是让她看透真相，最后只能无能为力地扼腕叹息，然后永远活在痛苦之中吗？
她若对这一切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又何尝不是一种默许？她像是在清醒地堕落，明知周家现在的行径大错特错，但她还是愿意为了所谓亲情守口如瓶。
但她不愿意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麻木愚昧的人，也许还有另一种办法，能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