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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宾客们玩乐过后,被仆从们引着入席。
晚宴是设的流水席,石砌的水渠旁架起了莲花灯,香风阵阵,弦音鸟鸟,水流捧着羽觞佳肴缓缓而来,很是风雅清净。
原本按照规矩,是应该由盛羽驰和赵娘子出来说场面话作为开场白的,但是那两位似乎被某些事情绊住了脚,只有盛总管匆匆露面,令诸位贵客自便。
周小渡有点好奇盛羽驰和赵氏是否在吵架,吵架的内容又是什么,纠结了一下,还是想过去偷听两耳朵墙角。
谁知就在这时,面前忽然被一人挡住了。
啊,是卢家的傻瓜一号啊。
卢仁溢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杜娘子,好久不见。”
周小渡:“也没有很久吧?”我们白天才刚刚见过的,你当时骂我我还听到了。
“今夜月色正好,凉风喜人,卢某想邀娘子一道赏月,不知娘子可否赏脸?”
周小渡心说这墙角怕是听不成了,接着便回绝道:“卢公子,小女子腹中饥饿,只想过来吃两口饭。”
都说灯下看美人,更添颜色,可惜美人也是人,也是要吃饭喝水的,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卢仁溢没有放弃,“是卢某考虑不周了,那不若我们一起用餐吧?”
这不禁令周小渡回想起她初入盛府那一夜,也是在晚宴上,也是这位卢大公子打断了她的干饭。
她说道:“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人。”
卢仁溢笑了笑,“你是不习惯有人,还是不喜欢我啊?”
“你说呢?”
卢仁溢自认潇洒地开了扇,扇了扇风,“杜娘子,你真的很有意思。”这姑娘有胆识、有个性,说话句句是软刀子,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实在难得。
最关键的是,长得还漂亮。
周小渡皮笑肉不笑,“郎君过誉了。”
“我观娘子,处处都好,唯有一个缺点……”卢仁溢道。
周小渡面不改色,“那郎君就别观了。”
卢仁溢梗了一下,还是强行把后一句接上了,“……缺点我。”
周小渡:“……”什么鬼?
卢仁溢很尴尬地干笑两声,“呵呵,娘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周小渡皱起脸,“意”了一声,不想和他说话了,万分嫌弃地走开了。
旁观的卢二见大哥吃瘪,上来拍了拍大哥的肩膀,“都说了姑娘家不爱听这些,你非不信。”
“她为什么不喜欢啊?这,这设计得多巧妙啊?”卢仁溢纳闷道,“缺点,缺点我,先抑后扬,由她及我,这多新奇、多精妙啊!”
卢二:“哥,闭嘴吧你。”
“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可能是因为我刚刚接的不够自然。”
卢二叹了口气,斜眼说:“那你再去试试吧,我不拦着。”真是没救了。
“好嘞!”
“嘿,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这人?”
周小渡端了几碟吃食到僻静处吃,那厮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娘子,可喜欢花儿?过两日我家府上也要办宴会,还有几株珍稀昙花到了花期,‘月下美人’,正如娘子,娘子可感兴趣?”
周小渡直接说道:“我喜欢花,但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呀杜娘子?卢某相貌堂堂、武艺不凡,你要是过了这个村……”
周小渡打断道:“那就过了吧!”
卢仁溢嘿嘿一笑,“那我就在下一个村等你!”
周小渡:“……”她的拳头有点蠢蠢欲动。
“娘子,你喜欢什么花儿呀?”
周小渡深吸一口气,“我喜欢把你揍得脑袋开花儿。”
“呵呵,娘子幽默!”卢仁溢不知死活地回道,“那你知道卢某喜欢什么花儿吗?”
周小渡:“我不想知道。”
“我喜欢——把钱都给你花。”卢仁溢再度出击。
周小渡咽下一口恶气:能不能来个人管管他啊?!
许是她身上杀气太重,卢仁溢也不敢再逗她,临走前留下一句,“杜娘子,你既喜欢花儿,卢某改日选好香花以赠佳人!”
周小渡反胃得没吃几口,便退了席,回去的时候,正好遇见盛余庆在花园里遛狗。
自打进了盛家,周小渡和剂子相聚的时间便大大减少,小家伙见到她格外兴奋,吠叫着要和她亲近。
周小渡蹲下身去摸了摸它,“啊,有阵子没见,又长大不少。”
盛余庆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对她说:“有件事情,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周小渡略略抬头,“哦?说来听听?”
“我刚刚在假山那里,遇见涂子律了。”盛余庆说,“我撞见他在角落里抹眼泪,就上去询问他是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只是触景生情罢了’,我就问他,‘是不是想起盛风刃,觉得伤心了?’
“涂子律点了点头,我就顺手给他递了块帕子,让他节哀。他说‘多谢,二少爷你是个好人,大少爷如果在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觉得这话没道理,便回‘他怎么会喜欢我?你待他这般真心,应也是讨厌我的吧?就像盛风袖一样,我都理解,不会怪罪,你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涂子律却是摇了摇头,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无辜的,我只恨该恨的人’。”
周小渡重复了一遍,“该恨的人?”
“对。”盛余庆道,“依他这句话的意思,盛风刃的死似乎并非完全意外。我不确定地问他,‘该恨的人,是指暗算家主的贼人吗?’他却是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笑,没再说其他的,跟我告退了。”
周小渡稍作思索,“那这么看,涂子律应该是当时那队人马的其中之一,他很可能知道一些内情。”
盛余庆问她,“要查他么?”
周小渡道:“先别打草惊蛇,暗中查探……你知道盛风刃被葬到哪里了吗?”
“知道啊,落葬那天,我就在旁边看着。”盛余庆道,“盛羽驰还告诉我,我以后也要被葬在那一片……你不会是想?”
“挖坟掘棺。”周小渡肯定了他的猜想。
盛余庆有些不赞同,“这也太缺德了点儿。”
周小渡翻了个白眼,“我带上两盅酒,给他赔礼,行了吧?”
“这……”
“你要是害怕,你就别去。”
盛余庆挺直腰杆,说:“我才不怕!”
于是,两个人三更半夜潜了出去,来到盛家的祖坟山。
周小渡往守坟人的屋子里放了支迷烟,留下盛余庆在前头望风,自己一个人拎着酒、扛着铁锹,就大喇喇地去了。
来到盛风刃的墓前,她将酒水一撒而尽,“喝了我的酒,咱俩就是好朋友,我尽量温柔,你也尽量宽容,有怪莫怪。”
说完便开始掘坟。
盛余庆一个人在前头,面对阵阵阴风,一边握紧了刀,一边默念“我有刀,我会武功,该怕的不是我……”。
许久之后,周小渡拍着手上的土,腰上系着空酒盅,走了出来。
她一贯是走路悄没声儿的,所以在盛余庆身后拍他肩膀时,很是把他吓了一大跳,蹦得像只兔子似的。
周小渡无奈地看着他,“完事了,走吧。”
盛余庆定了定神,“你有什么发现吗?”
“里面的人,根本不是盛风刃,盛羽驰带回来的,是一具冒名顶替的假尸体。”周小渡两手叉胸,一边走,一边说。
“何以见得?你又没有见过盛风刃,何况那具尸体据说已经面目全非了。”
周小渡道:“我看了尸体的牙口,磨损得不轻,还有两颗龋齿……盛风刃出身优握,有钱人家都是饭后漱口、卧前洁齿,日常吃食都是精细粮食,不可能有这么一口牙,除非他打小就遭盛家虐待。”
盛余庆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舔了舔自己的牙,“可是我的牙不会诶。”他也没吃过多少好东西,而且小时候也没条件讲究护理牙齿。
周小渡道:“因为你天赋异禀吧。”总不能让男主角一口烂牙吧,那读者得多出戏?
“那想来我的牙很坚强啊。”盛余庆道,“那盛羽驰知道这具尸体是假的吗?”
“那条老狐狸……我猜他知道,如果没有他从中遮掩,这些细节很可能就暴露了。”
盛余庆又问:“那他为什么这么做?真正的盛风刃又去哪里了?活着还是死了?”虽然他一开始对盛风刃的事情不太关心,但眼下发现疑点,还是不由自主地好奇起来。
“这个需要慢慢查了……”周小渡伸了个懒腰。
她的影子在地上活动得像一只摇摆的树精,盛余庆看了看森白的月光和满地黑影,感叹了一句:“墓地赏月,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