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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子，许多农妇在田地里耕作。
村子偏僻的一个角落，有一间破旧的房屋，没有一丝生机与活力。它就这么静静地伫立着。很少人来问津这间破屋，只知道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与他孩子的住所。
一个酗酒的男人，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坐在屋旁的一块石上。他的头顶上有一棵龙眼树，不多的叶子勉强替他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这棵龙眼树，也有些历史：据说是男人的父亲在他小时候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当时这男人可不像今日这般颓废。
当初的他，有着远大的理想：要走出这个坐落在山沟沟里的村子，走向高楼林立，四通八达的城市。
他也是争气，凭借自己的努力，硬生生地考上城里一所大学。
他忘不了自己考上大学后父亲是多么地骄傲。试想一下，村里出了一个大学生，一个有文化的人，而那个人是他的儿子，能不激动吗？
进了大学，他看见有一个男生再欺负一个女生，他很生气，再加上他是农村出生，心思单纯无二，便将那名男生教训了一顿。谁知那男生的父亲是当地的一位高官，轻轻松松就联合学校校长将他撵出了学校。
他不敢告诉父亲，便在学校旁的一个工地里当杂工，供给生活。每当父亲书信问他的生活状况，就随随便便塘塞过去。他不敢说太多，怕细心的父亲看出破绽。
有一天，他在工地被空中的一块飞石击中头部，进了医院。他知道，他再也瞒不住父亲了。
父亲从村里连夜去到城中，看望儿子。不大的医院无法掩盖父亲心中的怒火。仅仅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男人不知道他的父亲去了哪里，他的父亲也没再来看望他。但是当他快出院时，有人告诉他：
你的父亲死了，是被人打死的。
男人当时就懵了。
男人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因饥饿而死，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只有父亲。尽管父亲对他十分严厉，却始终爱着他，被同学欺负，也是父亲去找同学家长评理。如今，他的父亲也走了，只剩他一个人。
男人感到十分孤独，相依为命的父亲离开了，世上没有再会关照他的人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被人打死了，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好没用，他不想再活了。自杀前一刻，却想到父亲离去的真相自己还不知道。
他将村里的牲畜都出售给了别人。他看着曾经住过的屋子，屋子还在，父亲与他一起种的龙眼树，也还在，而父亲却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物是人非。
他也知道恐怕很久后才会回来，但是他不得不离去。
他要找出父亲死亡的真相。
他回到了半开放的大学校园，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内心想法。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凭借图书馆中的书来麻痹自己。日复一日，他竟也看了许多书籍，故事集，他看；杂志，他看；悬疑、侦探小说，他看；手工类书籍，他看；阅人术之类的书，他也看。他甚至用自己不多的钱，在一些偏僻的书店中买来一些另类书籍，如偷窃手段、作案方式、拳术之类的书。
只不过他将自己买的书藏的妥妥帖帖，很是爱惜，毕竟那是他自己买的书，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些书。
他偶尔也会躲在一些教室外，偷听老师讲课。即使他上不了大学，但他始终是一个文化人，学来的知识经过消化还是可以明白的。
他也开始写一些文章发表在杂志上，赚得一些稿费。
再后来，他找到了他的另一半。那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尽管男人很贫穷，但是他所爱的那个女生并不在意这些。
他们结了婚，并在不久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男人从未放弃他的目标，却也没将自己想找到父亲死因的事情告诉给他的爱人。他隐藏得很好，没有一丝破绽。
三年过去了，男人的儿子也有两岁了。就在这一年，女人家里破产，他的父亲承受不住破产的打击，跳楼自杀了。女人的母亲也因丈夫的离世而过度悲伤，在眼泪中死去。当初那名活泼的女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忧郁的女子。
城中的房子因抵债而出售，他们只好被迫回到多年前的小村子。
小村子也没什么变化，鳞次栉比的房屋，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田地也都还在。当初的小屋子，因多年没人打理而显得有些落寞孤独，龙眼树长得更挺拔了，树叶十分茂盛。
男人又住回了这个家。
女人之前的家境也不算差，所以女人有一些文化素养，教导儿子学习也有一些方法。他们的儿子还没到三岁，已经会认许多汉字了。
尽管作为一名母亲的女人，应该给她的孩子做榜样，事实上她也在不断地引导自己的儿子，但是她还是无法忘却由天堂跌入地狱的痛苦。
转眼间，又是四年过去。
男人的儿子就要上小学了。
一大早，村长提醒男人这件事时，男人突然变得严肃：“我儿子就不去学校了，他空出来的那个学位就让给隔壁老李家的那个孩子吧！”
村长十分不解，因为在他们村子里，就只有这么一所小学，学位也就只有那么几十个，能让自己的孩子上学，是当地村民最为自豪兴奋的事之一，而男人却拒绝了，村长劝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我们就只有那么多个上学的位置，这次能给你们家是十分幸运的，你真的要让给……”
村长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直接打断了：“村长，我知道您的好心，但是我这孩子就不送去学校了，还是给其他孩子多一个机会吧。”
“嗯，我知道了，但你要知道，以后你再想让你的孩子去学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你决定的路，我也不阻拦你了。”村长说罢，便是离去。
……
第二天一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男人起身前去开门，是隔壁的老李。老李的双手掐在两只鹅的脖子上，一见男人开了门，便感激地快要跪下。
“诶诶，老李你这是在干嘛呢？快起来，快起来，我又不是你爹娘，更不是天地老祖。男人，只跪天跪地跪父母。”男人硬是将老李扶住了。
“不说别的啊，老莫，你这人情可太大了。”老李可激动了，脸上的肌肉几乎都扭成一个团状物体。
“啥人情？”男人十分不解。
“哎呀，这么大的事情，你咋就忘了？你昨天不是将村里小学的一个学位让给了俺儿子李大牛吗？你不知道，俺们家原本都将以后的希望寄托在大牛身上了，但是村里抽学号时没抽到俺们家。当初俺可就急了，跑到村长那去，想要争取一个学位，村长却说学位就只有这么几十个，没轮到俺们家，只能说俺们家运气太差了。”
“原本俺也就想放弃了，可是昨天大晚上的，村长跑到俺家说你将学位让给了大牛。老莫啊，你可是活菩萨啊，你帮了俺大牛这么大的忙，俺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将俺家这两只最肥的鹅给你挑过来感谢你。”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不就是一个学位吗？我让给你了，你收下就是了，怎么就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你的感谢，我收下了，但是这鹅，我不能收。”男人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可别不收下，你如果不收下，俺李大贵也没脸混了。”老李佯怒道。
原本想推辞的男人，听到这句话也就有些为难地将鹅收下了。老李看到男人收下了他的鹅，顿时眉开眼笑。“这才对嘛！”
老李又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
村里的小学与城中的小学一样，九月份开学。
小学一开学，村中接送小孩的父母络绎不绝。男人，也就是老莫，他的儿子经常一大早就坐在自家屋前的石头上，看着来来往往上学的学生，眼中尽是羡慕。通常而言，早上七点半之前是老莫儿子的自由时间，他在这段时间中要完成洗漱、吃完早饭，剩下的时间随他活动。但是或许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他很沉默，在生人面前不爱讲话，所以他经常在早饭后的空闲时间看其他小朋友去学校。而七点半之后，他就必须回到家中，跟自己的父亲学习古文以及其他学科知识，而认字、拼音之类的启蒙教学，早就在他很小的时候随母亲学过了。
四年后。
老莫的儿子也有十岁了，老莫在这个小村子里又呆了八年了。这八年来，除了每天早上七点半至中午教儿子古文，培养文化素养，教儿子数学、英语，甚至教他物理、化学等知识，因为他学习能力实在是强；下午四点阳光没那么强烈的时候，领着儿子去山上体能训练，而这段时间也是莫儿子觉得最难熬的时刻，但他却觉得父亲给他的魔鬼训练能让他的体能进步，也赞同父亲的做法；太阳离去之后，老莫与儿子回到家吃晚饭，晚饭后莫儿子需要在屋外院中的泥地上练字，老莫认为，在僵硬的泥地上练字还可以使儿子的手更稳更有劲，而在儿子练字的这段时间，他会将妻子支开，在房间内钻研他以前买来书籍，还时不时得跳起来演练。
这天早晨，老莫将儿子叫到一旁，“儿子，你今年也十岁了，我却一直没给你起名字，你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十年了没有提过你的名字。”
他的儿子满脸的不解与激动，因为他心中的谜团将要被解开了。
“那是因为……”老莫故作停顿。
“爸，你快说吧！”莫儿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嗯，你的心还不够冷静，太浮躁了……”
“我……嗯……”
“好吧，我告诉你。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是因为我不想去给你想名字。”
“什么，这是真的吗？爸，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莫儿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父亲不给他取名字的原因竟然是这么简单：他懒得去想。
“孩子，这是真的。你现在有十岁了，也有一些文化素养，你的名字，你自己想吧，我也不掺合了，要不然我也就想得出个什么莫富贵、莫大贵，这些名字太难听了。名字，你自己取。但是，你是我莫赟的儿子，你就一定得姓莫！”老莫说道。
“嗯，”莫儿子对可以自己取名，也是有些惊讶的，但更多的是喜悦，因为他可以想一个自己你最喜欢的名字，“每到冬天都很冷，所以我喜欢烤火，而火又是在木头上面烧的，嗯，那我就叫……就叫莫燊。”
“莫燊？这字可有些复杂啊，太多笔画，你以后考试时写名字时很吃亏的。但既然是你自己想的，也比富贵、福贵好听，那你就叫莫燊好了。”莫赟显得很随意的样子。
儿子也因为终于有名字了而显得兴奋。
“小燊啊，今天你给自己想了一个名字，也算完成了我的一个任务。嗯，今天就给你放一天假，自己去玩吧！”老莫说道。
“好耶！爸，那我上山去了！”莫燊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听到可以不用学习，也很是兴奋。
转眼间，莫燊就离开了屋子。
“这孩子……”莫赟看到眼前一幕，也是有些汗颜，“还是我管得太紧了。但是不管紧些又怕他以后只能呆在这个小地方，不能去到外面的世界绽放他的光彩。哎，不管了，这也就一天，又能发生什么事呢？明天就继续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莫燊沿着村里的小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山脚。
他光着脚丫子，踩着泥地上的枯叶跑到了山上。他早就想去山的另一边了，每天与父亲都只能在村子这边的山上活动，几年来都已觉得枯燥无味。伟大的父亲给他放了一天的假，令他再也无法遏制住心中对山另一头的向往。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往一条他从未走过的路，这条路可以通向山的另一边，这是第一次上山时他的父亲告诉他的，他一直记在心里。
这边的路不能算是路。
泥巴上的草杂乱的长着，将原本一条若隐若现的路更严实地盖着。莫燊往远处望去，只有一地黄叶枯草。“唉！”莫燊叹了一口气，平时走的那条路上鲜花遍地，蝴蝶频飞;而这边却是如此的荒凉。
莫燊转头，再看了一眼分岔路口，便再也不回头地往前走去。
他用手拨开齐身高的枯草，即使前路再迷茫，他都无所顾忌地在这条路上走着。
不知走到几时，他发现太阳已经完全的展现在地平线之上，而他出发时太阳仅仅只是露出了一丝光影。隐隐约约，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小屋子。屋子旁没有一个遮阳物，阳光直直地射在屋子周围。再走近些，已经能确定那就是一间屋子，只不过早就腐败多时。
莫燊走到屋子前，看到一个半埋在土里的小盒子，尽管上面布满了尘土，但丝毫不能掩盖它的精美。他将小盒子挖了出来，轻轻地拂去表面的尘土，打开了这只盒子。也许是他被阳光照射得太久，在打开精致盒子的一瞬，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所幸很快他又看得见这个世界。但就在这一瞬，他不知道他的后脑勺处多了一个小小的灰色火焰形印记，他只看见手中的盒子中空无一物。仔细的他却发现盒子很厚，像是之前装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呃……尽管这个盒子很漂亮，但我还是丢了吧，要不然让爸爸知道了我私自跑来了山的这边，定是少不了一顿藤条焖猪肉。”莫燊心中暗暗说道。
他又抬起头望望前方，“怎么还是一样的枯寂？这是无趣。”说罢，他转身离开。
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他却已经回到了家中。
“哟，小燊这么早就回来了？”莫赟笑着问道。
“外面没啥好玩的，就回来了，”莫燊一副无奈的表情，“还是家里舒服。”
“哈哈，早些回来也好，等会儿吃晚饭就去睡会儿吧。”莫赟说道。
“也好，玩了一早上，也是有些困了。”莫燊径直走入屋内。
“小燊回来啦？也好，午饭我也刚准备好。准备一下就吃饭吧！”莫燊的母亲程曦说道。
“好嘞！妈，你做了什么呀？这么香。”莫燊好奇地问道。
“看你今天放假，你爸给你杀了一只鸡。喏，就这只鸡。”程曦用手指指一碟被酱油覆盖的鸡肉。
午饭后，莫燊很快就睡下了。直到晚饭，在莫赟的催促下才顶着半醒的双眼，来到饭桌前。
“你今天怎么这么能睡，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你现在还没睡醒？”莫赟看到睡眼朦胧的儿子，惊诧地问道。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躺下就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莫燊回答道，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
“也不奇怪，你现在正在长身体，睡多些也很正常。”程曦在一旁说道。
“唉，要不你吃完晚饭就去睡吧，明天也睡到七点再起床吧。”莫赟对儿子说道。
“嗯。”莫燊点点头。
晚饭后，莫燊拖着疲惫的双腿趴在了床上。晚些，莫夫妇也睡了。
夜间，在莫燊平稳的呼吸声中，他脑后的火焰印记的焰尖颜色开始变得深邃，逐渐变成淡黑。
……
“喂，起床了。这都七点半了。”莫赟在床旁很不满地说。
“嗯？”莫燊坐起身来，揉揉眼，“啥？都七点半了？”
莫燊不再磨蹭，离开床，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洗漱与早餐。
“好了，看你累成这样，今天就轻松些，理解这些内容就行了，”莫赟指指书上的一些模块，“下午你也不用做太剧烈的运动，在山上动动筋骨就好了。”
“是的，爸爸。”莫燊应道。
……
晚上。
“你以后都七点半再起床吧，知道你修养好、可以自己起床为止。”莫赟道。
“嗯嗯。”莫燊简便地回答。
……
后面的三个多月中，莫燊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直到有一天。
“啊！”莫燊在半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头有一种刺痛感。而就在这时，他脑后的灰色火焰已经变成了浅黑色了。逐渐的，他感觉不到头痛，又睡下了。
“这孩子怎么了？”程曦被儿子的声音惊醒。
“应该是做了噩梦吧。”莫赟应道。
“……或许吧……”程曦也不知道为什么。
……
很快，平静的两年过去了，莫燊已经十二岁了。
这一年，疼爱莫燊的母亲病故了。
“啊，为什么？谁……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莫赟疯狂地咆哮，“呃啊，贼老天，你曾经夺我父亲，抢我妻子的父母，现在……现在连我挚爱的妻子也掠走了。我莫赟做错了什么事，犯了什么罪？你为何如此待我？”
一旁，莫燊也以泪洗面，跪在程曦的遗体前痛苦。他、其他人都没发现，随着他的哭声越悲痛，那丑陋的印记也越深邃。
从那天以后，莫赟整天都十分忧郁地坐在自家屋旁的石头上，仔细的人会发现，他望向远方的双目没有一丝精神。郁郁寡欢的他，以酒度日；他常坐在他父亲的龙眼树底下发呆，呆上一天。龙眼树也有些老了，叶子相比年轻时少了许多。但一个沧桑的人，一棵沧桑的树，就彼此依偎着，或许也会有些安慰吧。
父亲开始酗酒后，莫燊便只能独自打理生活。但是父亲曾经教过他的东西，他从未忘记。他的聪慧帮助他提高精神素质；每天的体育锻炼也使他拥有强大的体魄。最为奇怪的一点是，他的印记没有任何动作了。
有一天，他整理书籍时，在父亲的房间中发现了莫赟当年买的书。他虽然没有停止文学的培养，但在进行以前习惯的同时，他也在学习书上的技能，尽管他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因为他感到孤单，只能通过书籍来麻痹自己。
他知道，自己原本拥有的幸福生活没了，根本原因只是自己母亲的去世。而这不但使他失去了母爱，也使父亲开始变得颓废。
莫燊感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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