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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轮回路,是通的,但因为九洲天道,所以进来是偷渡,出去是意外。故而李湖生,属于那个意外了。
的确有些巧合,但只要能顺利转世就好,日后就还见得着。
有些事想都不用想,一旦白寒知道她师父具体转世之处,必然会去找寻的。问题是白寒日后会是素女,还是仍旧只是白寒?
那道功德碑由刘景浊亲手刻字,日后会是戍边人轮回“插队”地方。但如面馆老廖那种的,魂魄当场涣散,是没有机会轮回的。
暂时还没能回去的迹象,人家都要忙,也就那位季先生抽空陪着刘景浊去逛酆都六城。因为都看得出,刘景浊对这位季先生最有善意。
酆都罗山倒悬于海上,山巅处,其实在海面。
此时二人正往那边去,那处地方曾有一名,叫做阴景天国,有洞天六宫,各自有万里疆域。只不过酆都罗山脱离地府之后,这六宫不全,成了六城。
与刘景浊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季先生说道:“从前的洞天六宫,失了地府为根基,就成了六座城池。分别是绝阴城、谅事城、犯武城、照罪城、七非城、连审城。”
刘景浊好奇问道:“魂魄入酆都罗山,先入连审再去照罪?如我拒妖岛戍边人,两城之后,要依照功德进谅事城?”
季先生点了点头,解释道:“这三城类似于中书省,其余三城类似于尚书省。”
前者拟事,后者执行。
刘景浊问道:“照罪城主,姓包?特黑是不?”
季先生笑着说道:“民间美好愿望罢了,凡俗王朝封禅,至多是一国城隍。现如今想要新封城主,除非是你或者日后地母封正。”
刘景浊诧异道:“我还能封正六城城主?难不成城主尚有空缺?”
季先生点了点头,轻声道:“谅事城一直由我兼任,犯武城是东明公兼任,绝阴城主从来空悬,最好是个女子担任。”
说着,他忽然笑着开口:“我看那刑寒藻很适合。”
刘景浊一下子黑了脸,没好气道:“公子札别逼我骂人啊!”
我还能把寒藻弄死,来你酆都罗山当城主?想得美啊你!
说着,已经到了犯武城,老远就听见哀嚎声音不断。
刘景浊瞥了一眼,没有丝毫同情。
酆都罗山的判官,没必要徇私枉法,受刑者都是活该。
季先生打趣道:“有熟人?”
刘景浊抿了一口黄泉酒,刚要开口,却瞧见两道身影。
他笑着说道:“别说,还真有!”
刘景浊指着下方,淡然道:“婆娑洲摩珂院登楼供奉、景炀王朝琉璃州云冭县令。一个身为佛门中人,不修德行,设计杀人,居然帮忙夺人魂魄,滥杀无辜之人。还有一个,身为朝廷命官却昏聩至极,满脑子想着老早结案,罔顾事实真相。都该在这儿,半点儿不可怜。”
此时那位季先生说道:“刘人皇,戍边是功德,但杀生不是,妖族也是生灵。换句话说,假如有一天,你以死者身份到了酆都罗山,你觉得你会不会在下面?”
刘景浊点了点头,“绝对会的,我所杀的可不全是妖。我一生至此,从十二岁杀到了今年,三十八了,说是双手沾满鲜血也不为过,不过我从不后悔。从军杀人,是保国,归墟杀妖,是戍边,到哪儿去我都有理。但我也知道,有理归有理,身上杀孽太多,我的功过,我自认为不能相抵。或者说,其他人到了酆都罗山,都可以功过相抵,但我刘景浊不行,非得受刑。”
无论后人如何评说,我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季先生再不言语,刘景浊便笑问一句:“枉死城在哪儿?我一直觉得枉死城这个地方挺扯淡的。”
季先生摇头道:“枉死城是佛门设立,属于那位许下大宏愿的西方菩萨设立,跟酆都罗山不搭边儿。”
说到这里,这位季先生摇头道:“其实啊!从前的地府,确实挺扯的,有些事情很容易稀里糊涂,到底是哪儿管的,分不太清。”
刘景浊忽然停步,笑问道:“季先生,还是直说吧,我着实敬佩你。刘某一生,觉得很浪漫的事情其实不多,很多时候都是为迎合心爱的女子去假装觉得浪漫,但挂剑一事,我觉得很浪漫。”
又抿一口酒,刘景浊笑着说道:“所以啊!封正城主或是帮个什么忙,都可以。”
季先生摇头道:“有事儿求你我会直说,绝不会这么绕弯子。我是带你去见个故人,死活不肯转世,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刘景浊一皱眉,问道:“故人?跟我有关?”
季先生轻声道:“郁浅浅,都在酆都罗山百多年了。”
刘景浊一愣,“左护法?”
季先生手指前方,点头道:“她说她没看见阁主来,也没看见刘先生来,更没看见张柳来,她才不走。帮忙劝一劝吧,老早投胎,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到时候我一样可以告诉你她转世何处,但……说白了,李湖生也好,郁浅浅也罢,既然转世了,就是另外一个人了,能不能有冥冥之中的红线牵连,谁也说不好,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人力能干涉的。你登岛那年,我放她去了离洲一次,见了那谢杖一回。”
刘景浊点了点头,“我明白,尽量去劝劝吧。”
提着酒葫芦,刘景浊迈步走去一处小院儿,与周遭简直格格不入的小院。
院子里有个很小一只的女子,最多跟刚认识的姜柚一样高。
刘景浊提着酒壶进门,喊道:“左护法!”
女子一愣,猛然转头,一见刘景浊模样,一下子哭唧唧的。
“刘先生怎么反倒变年轻了啊?你怎么才来?”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哇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你怎么来了,你不能来啊!”
这见面一哭,给刘景浊弄得手足无措啊!
他只得说道:“我跟我爹长得没那么像吧?充其量就是神似,不过声音着实像,几乎一模一样。”
郁浅浅把手从眼前挪开,露出大大疑惑。
“啊?”
刘景浊笑道:“我叫刘景浊,刘顾舟是我爹,姬荞是我娘。”
郁浅浅愣了愣,结果又是哇了一声,嚎啕大哭。
“怎么阁主跟刘先生的儿子还先来了啊?”
这左护法,据说是清溪阁除了娘亲之外最能打的了,怎么这样啊!矮冬瓜就算了,还爱哭个不行,简直比我小时候还爱哭。
他只得解释道:“我还没死,机缘巧合到了酆都罗山,北明公说你在这儿,我来看看你。”
“真没死?”
“真没有!受了重伤昏迷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魂魄来了酆都罗山。我要是醒了,魂魄就会被扯回去。”
郁浅浅满脸泪水也掩不住脸上疑惑,她歪着头问道:“还能这样啊?”
她忽然呀了一声,作势下跪,看那嘴型就是要见过少主了。
刘景浊一步过去将其拦住,无奈道:“都是个死鬼了,能不能别这么有礼貌?”
女子眼珠子一转,“倒也是啊!”
她重新站好,丁点儿不伤心了,换做满脸好奇,“刘先生呢?阁主呢?清溪阁怎么样了?”
刘景浊一一答复:“我出生不久,我爹就战死人间最高处,我娘被人围杀,死在青鸾洲东海。清溪阁,在你死后不久就覆灭了。不过我爹的关门弟子到了九洲,据说要重建清溪阁。”
话音刚落,刘景浊赶忙继续说道:“你要是哭我就不说了。”
郁浅浅愣是给刘景浊表演了个龙吸水,硬是把眼泪吸回去了。
但还是略带哽咽:“那……那你咋个长大的嘛!”
刘景浊没好气道:“吃粮长大的,难不成喝风长大的。还是说说你吧,为什么不投胎去?等什么?等张柳来?等其他故人来?盼他们早死啊你?”
郁浅浅哽咽道:“真是阁主的孩子,跟阁主一样说话呛人。我就是不想投胎,投胎了,我就把他们都忘了,我不想忘了他们,我不想忘了张柳。”
刘景浊叹息一声,故作惋惜道:“来的时候季先生告诉我,你要是投胎去,他可以把你的去处告诉我,我回去就可以给张柳传信。虽然大家都死了,但黄三叶根石耐寒还在,从前的清溪阁人,宁梓婆婆在,还有路阖、邝乐、孙文惇、韩逄,都在。”
他又一声长叹:“唉!算了算了,张柳念着你,你却不念他。”
郁浅浅直翻白眼,嘟囔道:“我就是长得小,我又不傻,你不用激将我。我要是转世投胎了,即便大家找到我,我也不认识他们啊!”
刘景浊笑道:“那就是你觉得你跟他有缘无分了,你要是真的心中念着他,别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掉的。”
郁浅浅一眨眼:“真的吗?”
某人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上方。头顶是海啊!应该不会打雷吧?
说这话,他刘景浊最心虚,自个儿都有一大段记忆丢了,还在这儿忽悠别人。
可等在酆都罗山,等到什么时候去?毕竟已经死了。
郁浅浅忽然安静了下来,笑着说道:“能跟我说说大家都过得怎么样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