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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即将迁都,但目前的东京开封仍然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御前班职统领辛文郁下值后,跟上司杨沂中问了安,就骑着马回了东京的住处——甜水巷。
一路上州桥繁华,六渠通达,这时节更是玉树琼林三百里,琪花瑶草一番春。
说实话,越到家门口,辛文郁心情却不怎么好,当初若不是因为手头紧,自己也不会在甜水巷租房子——这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达官显贵家公子养外室的地方。房子大小格局是不错,但是对于妻儿来说,辛文郁觉得这里的环境十分不好,万幸是也待不长了。
所以到家门口,看到三岁的儿子正在和邻居家的小孩抢糖人,他心头就火起,大喝一声:“辛弃疾,你干什么!”
未来的大宋征西将军兼任第一边塞诗人、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辛弃疾,就这么被自己的老爹给吓住了。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糖人又被小伙伴抢走,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
多亏孙氏听到声音也不顾身上还带着围布裙,赶紧出来迎接丈夫,顺便一把抱起儿子。
辛统领在夫人面前是万万不会发火的,说着闲话绑好马之后。进了主屋。看小小的孩子仍然有些害怕缩在一边儿,心里也不由一酸。这些年跟着官家走南闯北,确实职位上来了,可跟孩子相处的时间太少。顿时也没了火气,招呼他到身边来,好好道:“爹爹不是说了吗?李家的几个孩子不好,不许跟他们玩下来,你怎么不听呢?”
可怜的小辛这才小嘴一憋,脸蛋红扑扑的,委屈道:“我没有去和他们玩儿,是他们看娘亲给我买了糖人过来抢我的。”看老爹略有些不好意思,打小就聪明的孩子道:“爹爹,在章丘老家的的时候,翁翁都是叫我多和邻居家哥哥玩,叫敦亲睦邻,为什么你又不叫我和邻居玩,你和翁翁说的谁对啊!”
辛文郁顿时觉得很理解赵官家抽断藤条的心情,好小子,才几岁就知道拿我老子来压你老子了,正要好好跟他讲讲道理,却见孙氏端着炸好的丸子出来,香气四溢,辛弃疾立马投奔阿娘,孙氏柔和笑道:“大郎乖,你爹爹辛苦了,叫他先吃,你先喝点甜水。”
她不是特别明艳的女子,但带着一种特殊的温婉和柔和。不像齐鲁人士,反而像是江南水乡出来的一般。反正辛文郁就是在外边儿受了天大的火气,只要一见到妻子。顷刻间就能消散八九成,他道:“早就说了,雇个厨娘回来做饭,你偏要自己这样劳累。如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两个,若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走了,这破地方我也不想住了。翟老九还说要去丹桂坊买个小房子呢。”没错,别看当年第一届军运会两人两人急了都出了杀招,可这军伍之间不打不相识,你要是不处理好和同僚之间的关系,将来怎么敢把后背交给对方?是以这两人这下年间反而意气比别人相投。
孙氏奇怪道,“官人不是说马上要跟着官家迁都了吗?这翟家伯伯也是得力的御前班职,怎么在这个时候反而在东京买房子?”
辛文郁叹息道:“这话也就与你说道说道,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你别看翟彪他做到五品朝散大夫,御前统领中排行第一,他家老子偏觉得就是觉得只有东华门唱名穿红戴紫当知州才是光宗耀祖,逼着他几个子侄日夜苦头悬梁锥刺骨。翟彪被他们缠的没有办法,就想到迁都后东京太学也是保留的,哄骗他爹说这里中进士更容易些。把几个侄儿和儿子安顿在这里,他慢慢为其谋出路,要不在西平老家还不一定被逼成什么样呢!”
孙氏好奇,“如今朝廷不也开了武举,武进士也是进士,听说也能授官,翟家老翁不知吗?”
“娘子,武举也是要考测论的呀,可翟老九前两年刚学完《千字文》,《百家姓》还没背过一半儿呢,你说他那些子侄又如何?”辛文郁实话实说。
孙氏嘴角一抽,厚道地没再深入这个话题,而是道:“丹桂坊挺好的,那个国朝之处窦燕山家里五进士登科,因此才叫这个名字。那里一向是寸土寸金,不过如今快要迁都了,倒是有不少举家搬迁的,应该会便宜不少。”
辛文郁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光是中枢秘阁的堂吏就有几百,多有不富裕的却要跟着北上,自然是要典卖家业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张相公林尚书家里那些阔的,自然要收拾停当。唉,多亏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家业。”
孙氏这才道:“说到这里,官人你说林尚书家送来的东西可怎么好,那些布匹香料看着不怎么起眼,妾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竟然值这半个房子,早知道如何能要!可咱们也没钱去回礼啊。”
辛文郁听后嘴角一抽,出于职业道德没有跟老婆透底,只是说:“你多想了,林尚书家里从仁宗朝期就是福建大户,他赠送这些是有缘故,你收着就是——就是不要和外人说。”
当然不能说,辛文郁虽然是官家身边的人,但真高攀不上人家林尚书这个从龙十六年,公认很快就要为相公的天官。之所以有这番交集,说不得还得感慨现在正在撒泼打滚要出门的三皇子赵旦。
当日马蜂如潮水而来,辛文郁等人自然重点护着赵官家,但后来官家摔倒,杨沂中带着近些的人用身体把官家挡住了,林景默当时正好摔倒在辛文郁旁边,鼻子上不幸被蜜蜂叮了一口,疼通之下就要把这蜜蜂拍死拿开,辛文郁本能喊了一声:“尚书千万别拿开这蜂子,别动,不然这马蜂就都冲你来了。”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林景默一愣,竟然听了这个不熟悉军官的话,辛文郁也是一时情急:“蜜蜂这东西都怕红的,大家谁带了红色的汗巾就赶紧捂住脸。”
他这是标准的经验之谈。无他,辛统领小时候也是个熊孩子,掏鸟蛋毁蜂窝的事没少干,自己吃了无数的教训之后,当然也得出一点儿保护经验来。
他一片好心,也是想着国之栋梁们少受罪,但当时乱哄哄的下,没几个人能本能信他,只有大脑分析神速的林尚书听了他的话,所以在六位尚书中受伤最轻,后来回家一问,人家给的是最正确建议,当然要感谢一番。
但这种事关朝廷大员脸面的事,怎么好大肆宣传,就是跟老婆,最好也别说太多,不然有的提一番三皇子的丰功伟绩。
话说最近他经常加班也拜这位龙子所赐——惊魂未定的杨郡王和刘郡王联合内侍省大押班冯益,对东京大内所有安全隐患进行全方位无死角排查,真是连老鼠洞都要消灭,更别说蜂窝这种大杀器了,恨不能方圆百里全部消灭。
所以他看自家儿子的眼神也很危险,道:“你无事就在家里,听你娘讲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如果下次回来我考你,回答不出来,就不许在端阳后跟我们出门去拜神。”
我们辛才子从小与众不同,别人家小孩只害怕自己不能出门,他则问:“爹爹,咱家不是不拜神不拜佛吗?”
“这次不一样,是去岳台,拜我大宋忠良的惶惶神位。”
几十年后,辛弃疾西北归来,回到早已不复当年繁华的旧都,什么都可以不去,但一定会在沐浴更衣后,去岳台神庙拜祭——尽管这里的神位都是他出生前的牺牲的军人或者义民忠臣,而他的战友的神位都在兰州神庙,尽管从小带他来的父母已经终老于家乡济南府,但辛弃疾仍然记得三岁时那轰动的场面——天子亲祭奠时,佛经道经夹杂中,往日富贵悠闲的东京人哭的那样失态,他那时就想问,为什么?
等值到的时候,却是许久之后,千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