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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陆游还没有写出那首名作,殿内不少饱学之士肯定会想到那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能在这里的谁也没有文学家那么单纯,都是玩政治的,真会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事儿吗?
杜英武看着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大汉,道:“你若真心投降,我倒有个问题得问清楚。不是听说你之所以冒犯你们官家,就是因为听信了楚巫的谣言,因自己无子而求子嘛,那你这么大的儿子哪来的?”交趾人汉话说得很好。
邵隆哭啼道:“天可怜见,降人并不是无子,而是儿子生一个死一个。这孩子本是我那原配发妻所生,当年金人侵占家乡,我与兄弟忙着聚拢乡勇,他们娘儿与我失散了,生死,生死不知我哪里想到还能有活路。若不是为了他……呜呜…”
马玉这个时候只好接上,“小人本是随母亲改嫁,又因继父吃得开,合家去了京东路济州。大宋收复失地后小人也是一腔热血,报名从了岳家军,开始也颇受重用。但是纸里包不住火,身世为王贵所知,他便容不得我,将我赶回了武学。这次是走了王世雄的门路,才跟着一起出征。没想到枢密使张浚奉旨监军,知道后对我等父子不假颜色也就罢了,明知红河夹道是个死地,贵军……大越国军队埋伏极多,还命我等前去探路,如是者二,死伤极重,降人父子才知道他是存心要我们死啊。”
张浚的名气虽然不如李纲,但人家好歹是大宋正经宰相。儒家讲究一个主辱臣死,赵宋官家大度,饶了邵隆,只怕他心里过不去,存心想让他们死在外边,带入忠臣思维,真是很好理解。
不过,“你们若想投诚,总得拿出点儿实际的来,现在的局势大越弱而宋强,可有什么情报计谋能助我?”
“降人不过是一个都头的职位,平常也只是做些送死的活儿,确实不知内情。”邵隆苦笑道。
马玉一看杜英武有些嫌弃,但是苏宪诚却面色不变,赶忙道:“小人之前未和父亲在一处时,曾经因为武艺被韩世忠看中过,做过几天传令兵,倒是知道一个隐秘。”
这下大家可都来了兴趣,齐齐盯着这个年轻人,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韩世忠这个人出身西军,虽然忠勇天下无双,深得那位赵宋官家喜爱,但有个极大的毛病老是改不了,就是每次境外作战,杀人无算,几乎算屠城。上次在燕云就惹了大乱子,这次若不是灭西夏的岳魏王守母孝,未必轮得到他来做征南元帅。可正因为韩世忠这个毛病,赵官家不得不给他配个监军张浚,这张浚本是本朝兵法大家,可韩世忠全是自己悟出来的野路子,两人不和,都向赵官家告状。赵官家终究是更偏心韩世忠多些,已经下令让广南经略使吕祉来接任监军一职,张浚不服,联合他一手提拔起来几个封疆大吏抗议,为此才有半个月内不能进攻的事。”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倒是杜英武几个武将却嗤笑道,“张浚算哪门子兵法?大家说他是你们春秋时的赵括都抬举了他。”
你才赵括,人家赵括是战国末年人,还精通汉学呢。马玉暗暗吐槽,面上却道:“是是,小子并不通晓军法,只是胡乱学了些,就觉得张相公那办法又是铁索连江又是火烧连营挺唬人的。再说他毕竟是枢密使,管着全国武人,韩世忠仰仗圣宠不怕他,我等小人物却是怕的。”
听得交趾内部不少大臣暗暗点头,心道这倒是句实在话。
这内行听门道,苏宪诚就皱眉道:“火烧连营,那是三国时陆逊故事。铁索连江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人没几天就被赶走了,再无听到后续。只是军中无人不知二位不合。”
接着,杜英武和苏宪诚对视了一眼。东一句西一句问起来,什么大宋横山地理啊,岳家军军纪啊,李宝王贵各自来历性格啊,甚至连马玉和岳云陆游王世雄的关系都问到了。
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听得太后黎氏皱眉,觉得无聊至极,但又不好干涉两位重臣,好不容易问完了,杜英武说:“很好。你说的这些或许有用,但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
“既然来大南越国投降,自然看贵人们的安排。”马玉道,邵隆还是一脸痛苦。
“你就不怕我等派你出战,首先迎战宋军。”杜英武再次嗤笑。
马玉却是苦笑了,“那也是无法的,只能照办。只是宋军若是看到我父子是来降而不是死了,只怕防备会更多些。”李逵统制教我,骗过别人先骗自己,九分真里一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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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终于被带下去,暂且积”羁押起来,因为你这么贸然投降,纵然看起来诚意十足,也不得不让人防备一二。
有儒臣看不过去,“呸”了一口,“无君无父的东西,就算这人说的是实话,但赵宋官家对他可谓仁至义尽,他尚且能为生死而出卖家国。就算是真心来投降的,难保哪一天也不会出卖我们。”
苏宪诚倒是平静,“这种人的确不是东西,但是只要他帮我们解了眼下的难关就成。”
说吧,与太尉杜英武对视了一眼。虽然是政敌,但是到了国家危亡的时候,两个同样有军事才能的人还是听出了关键信息:张浚。
要是任由这位宰相这么发挥。别说宋军也就两三万人,就是十几万大军也能被他给霍霍没了。
何况,宋军出兵选择的时机选择的好,冬天正是密林瘴气最薄弱的时候,毒虫也不遍地走,一旦错过正月,到了春夏这些北方人可就没那么容易待了。粮食运输也是大问题,一旦不能速战速决,胜利的天秤就会往他们这边儿摇摆。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能让张浚不要回去继续干扰韩世忠等人呢?显然韩世忠没有那么怕他!
当然是让接替他的履职不要来就好了,至于怎么不叫他来,交趾北部虽然被宋军占了,但交趾还是有残余部队藏在深山里呢。
众人散去之后,走出大殿。大洋海迎面吹来,彷佛吹散了他们心中的一些阴霾。而这风是不会随着这些人的思想停下,一路吹到了红河北岸。到了张浚这儿可就是凄风苦雨了,没有别的原因,广西南路经略使吕祉到了,他被赵官家的密旨要求回京。
韩世忠本人喜于行色,底下将校不敢说话,内心也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张枢密使。
吕祉到底多年木党,扶着张相公好好安慰了几句,却无法抚平他武侯梦碎的内心,只好命人服侍相公,他自己走到了洋洋得意的韩世忠面前,道:“元帅,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韩世忠正在兴头上,也没空给他下马威,“好说好说,吕监军看我等杀敌灭国就是。”
“元帅,官家这里还有一道口谕是给您的。”吕祉也不是没话找话,都在边境干了三年了,他也想立功回中枢好嘛!
韩世忠一怔,本能与半跪接旨,却被吕祉扶住,接着又吩咐别人出了中军大帐,低声但清晰地道:“陛下说,韩良晨,你听好了,朕要的是你灭其国而收其民,如果你滥杀无辜,导致民乱频繁。朕就夺情岳飞去接替你的位置。听明白了吗?”
话都这样说了,韩世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心想说官家不公,却也不敢,只能含着慢慢的苦涩道:“臣明白,臣接旨。”
同时肚子里不敢怪官家,却把岳飞这个大小眼骂了无数遍,心想老子明天就派你儿子出战。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怨念太深重,远在千里之外的汤阴,冰天雪地里的岳飞正在老娘留下的地里,整理地窖埋藏萝卜,居然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弄得李娃不住嗔怪,你再怎么着也不用亲自再干这些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