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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嘉转过头,对着怪物的头颅质问:
“不是说能解毒么?他……他怎么还是死了?竟敢欺骗我?你可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说着,她举起了斧头。
怪物急忙为自己辩解:“不!我真的没有撒谎啊!解毒的方法是绝对没错的,你再多等一会儿啊!他身子弱,身体复苏需要时间,女英雄,别急着……”
还没等它说完这句话,艾德嘉的耐心就已消耗殆尽。
“我不想听你辩解,下地狱去吧!”她恶狠狠地挤出一句。
沉重的斧刃落下来,怪物的脑袋瞬间被劈成两半,斧刃反过来换成锤头,一锤砸得粉碎,可她还是觉得不够,随后又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猛力击打。
等到维克托拦住热泪盈眶的公主,地上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头颅了,连硬质骨骼都被无情地碾碎,只剩下一堆恶心的绿色肉泥。
巫毒教敬拜的恶魔领主、吃人的邪神、黑暗洞穴的女王、来自异界的精神念力大师——扎贾拉斯巴德彻底被击败了,它的肉身被利斧碾碎,灵魂也随之烟消云散。
“够了……差不多就停下吧,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维克托劝说着,伸手拿走了她的长柄斧,放到一边。
公主的大眼睛已经被哭肿了,她的目光变得呆滞,嘴唇轻微地煽动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心灵中变得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她默默地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坐到冰冷的地上,把威廉的头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枕着,仰头望着破碎的天花板,用指甲用力抓挠着自己的头皮。
她不愿接受摆在面前的事实,这位陪伴她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已经死了,她用神经质的语气说道: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是个淑女,野蛮又任性,我……我还总骂他是书呆子!还总掐他的脸颊肉,耍小脾气,总是欺负他!我是个坏女孩!对不起!求求你!赶快醒过来……醒过来接受我的道歉啊!威廉!”
“哎……”
一旁的维克托男爵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失去挚友是什么滋味,必是心如刀绞。
十年前在战场上一直如此,许多好友一去不返。
当年那场女妖峡湾大海战落下帷幕的时刻,他还以为养母陛下随着舰船一同陨落,那种心情无法言喻,同时失去了誓言效忠的君主、失去了母亲一样的亲人,也失去了自己崇拜的民族英雄,那种感觉简直是糟透了,还好自己没有放弃,亲自潜入冰冷的海水,拯救了溺水的养母陛下。
后来在办案的过程中也是亦然,同事们被悍匪凶徒残忍杀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人类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殊死的斗争,生死离别的情景时常上演。
陌生的战友和同事们尚且惺惺相惜,更何况这对少年少女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的伙伴,又慢慢发展成一对恋人,此时的生死别离,其悲伤的程度自是不严而喻。
维克托本来已经张开了嘴,想要说些冠冕堂皇的励志话语,但在下一秒就觉得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人能真的理解别人的痛楚,永远都不可能……他知道的,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决定让公主自己走出悲伤。
(若是罗斯玛丽中毒惨死在我面前,恐怕我会哭得更伤心把……连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也都抛到一边。)他想道。
艾德嘉伤心欲绝的样子真是令人心疼,维克托终于忍不住开口抚慰:“或许就像那怪物所说的,需要再等等才能见效。”
“哦……希望那是真的!老天爷啊,请给他奇迹吧!他这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份,他有一副热心肠,凡事总为别人着想,从没做过害人的事,请让他活下去吧。”她祈求道。
随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她所期待的神迹终究没有出现,大腿上枕着的依旧是颗冰冷的头颅。
维克托显得有些崩溃了,开始疯狂地谴责自己:“天呐,我该怎样对达利侯爵和简宁女爵交待?告诉他们……他们唯一的儿子死在了冰冷的废弃城堡里?
你就别再自责了,艾德嘉,这一切都怪我!我太急功近利了!就不该逞强去办这个案子!应该等援兵的!”
“啪!”
维克托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留下血红色的掌印,他懊悔极了,恨不得死的人是他自己,可心里却又放不下罗斯玛丽皇女,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之中。
艾德嘉捧起了那张熟悉的,苍白俊秀的脸庞,拨开一缕红色的短卷发:
“威廉和我聊天时说过,说他很爱自己的头发,因为那是继承自他母亲的特征,他渴望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
他一直希望达利侯爵能和母亲复婚,可却一直没法如愿,因为简宁女爵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医护事业上,无暇顾及家庭,谁也没法儿从道德上谴责她什么,毕竟她拯救了无数同胞的生命。
我知道,威廉从不和别人提起这些,只把这些心里话同我倾诉。我说他早晚会如愿的,可惜他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再也看不到家庭复合的一刻。”
维克托用一只大手轻轻按住公主的肩头:“我们该离开这里了,你姐姐罗斯玛丽她们还在镇子里等咱们回来呢,不能让她们太担心了。
带上威廉,走吧。
据以往的经验,中毒身亡的尸体特别容易腐烂,我们得赶紧回到帝都,筹划葬礼的事宜,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绝对配得上国家英雄的荣誉勋章,我会替他向女皇陛下申请的。“
“维克托大哥,我不想等到葬礼了,到时候人太多……太嘈杂了,我现在就想和他行个瓦尔斯塔传统的诀别礼。”
“什么?诀别礼?”听到这个词,维克托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这个词对于一位未曾婚嫁的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与亡者行了诀别礼,便意味着放弃后半生的恋爱自由。
瓦尔斯塔人是崇尚骑士精神的民族,所以才诞生出这种奇特的风俗习惯,诀别礼往往出现在贵族家庭的葬礼上。
多数的情况是,军人的尸骨返乡之后,矢志不渝的女士会为未婚夫献上一吻,称之为诀别礼,以宣誓自己一辈子只忠于这一位爱人,也有不少男性对死去的未婚妻行诀别礼的例子,尤其是在十年前的战争时期,大量年轻人血洒沙场,这种情况层出不穷。
诀别礼就像是一场仅仅存乎于精神层面上的婚礼,活着的一方等于要为亡者守上一辈子活寡,或是当一辈子鳏夫,之后若是移情别恋,便要被其他人视作背誓者,遭受一辈子的闲话和口诛笔伐,这对于重荣誉甚于生命的瓦尔斯塔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诀别礼……对于美丽的艾德嘉来说太残忍了,这等于是把她丢进感情的牢笼里锁住,维克托非常反对她这样做,但那双悲伤的紫罗兰色眼眸楚楚动人,令他不忍心拒绝。
(哎……我真的没必要和她这么较真,这孩子还这么小,她未经世事,又哪里懂得誓言意味着什么,婚姻又意味着什么。脑子一热便要赌咒发誓,这样不算数的。
等回到帝都,我会偷偷找个圣堂教会的高阶神官,解除她的诀别礼誓言,至于剩下的……希望她能早日淡忘这伤痛吧……)如此一想,心里便好受多了。
“好吧,我走远些,留给你们独处的空间。”说罢,维克托用手枪枪机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斗,走到矮胖子福瑞曼先生旁边观察起来。
艾德嘉闭上眼睛,朝着冰冷的嘴唇深情一吻,说出对方的全名:
“就此诀别了,威廉·艾因富特二世先生。
我想告诉你,你拼命努力的样子真的非常帅气,咱们同心戮力,终于击败那强大的怪物。
经过这件事,我更加了解你了,你并不懦弱,而是相当勇敢,是咱们瓦尔斯塔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她顿了顿,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之女——艾德嘉·米德奈特,在此许下神圣的誓言,愿意做你的妻子……这辈子都……”
还没等她说完诀别礼的誓词,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温暖的鼻息吹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还有呼吸!”
艾德嘉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声音变得激动亢奋起来:“他没死!维克托大哥!威廉醒了!快过来看看他啊!”
威廉·艾因富特慢慢睁开一双青色眼眸,昏昏沉沉地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艾德嘉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一张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当然是真的……而且,我……我……”
威廉轻咳了几声,说道:
“我不需要什么诀别礼,艾德嘉,这不是爱,而是怜悯。
我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你真的爱上我,让你的母亲赏识我。
我决定了,一定要做咱们皇帝陛下的女婿,不成功绝不罢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威廉的眼睛完全睁开了,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嘴角甚至泛起了轻松的笑意,体内的毒素完全被化解中和了。
“好……太好了!”一大滴热腾腾的泪珠砸到威廉的鼻尖上,滑到他的脸颊侧面。
“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她说。
随后紧紧抱住他,又吻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