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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与往常一般,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
胡二牵着一头毛驴走来,叹气道:“小祖宗,睡醒了回家吧。”
显然这么等刘顾舟醒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刘顾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瞧见那头毛驴,撇嘴道:“又哪儿弄来的?我还没吃过驴肉火烧呢。”
胡二抿了一口酒,一脸得意,“昨晚上有个人想把你捉走,我出了半拳,他甘拜下风。作为补偿,他把这头毛驴给我了。”
刘顾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心说这死胖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江中客吹牛的毛病?还出了半拳?你咋不说吹了一口气就把人吓跑了?
胡二忽然说道:“是不是想去樵城?”
刘顾舟苦着脸,叹气道:“当然想,雨田跟玉策都去了樵城,我连烂柯镇都没有出过呢,最远就走了一趟牵风山。”
胡二猛然伸手按住刘顾舟脑袋,随后笑着说道:“带你走一趟樵城?”
刘顾舟翻了个白眼,“宋新也好江中客也罢,都说过这话,可你们做得到吗?”
虎一五人咧嘴一笑,轻声道:“当然做得到,前提是你得跟我们学武啊!”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刘顾舟气不打一处来。
少年人一把抢过缰绳骑上毛驴,冷笑道:“跟你们练武?就你们那几下子,连青椋山上那怪老头儿都打不过,有跟你们练武的,我不如跟齐笑眉学画符算卦去!对了,跟荞姨说一声,我要上青椋山看老头子去。”
拍了拍毛驴,刘顾舟率先往烂柯镇方向去。胡二挠了挠下巴,自言自语道:“青椋山上那位,没受伤前的江中客或许能过招,我跟宋新就算了吧,嫌命长啊?”
眼见刘顾舟已经走远,胡二急忙喊道:“少爷,东家已经上山了,在山上等你呢。”
刘顾舟扯了扯嘴角,心说这下亏大发了,那老头要是跟荞姨合起来揍自个儿,不死也得掉层皮啊!
转头刚要说话,胡二便笑呵呵说道:“当然不行。”
想出烂柯镇,这些年还躲着不上青椋山,可能吗?这小祖宗一天不离开烂柯镇,我胡二就要做一天厨子,虽然我挺喜欢做厨子的,但外面还有别的事儿啊!老子又跟那个脑子不好的江中客不一样。
胡二自言自语道:“我就纳闷儿了,人家十几岁的少年人个个儿憋着当大侠,怎么你刘顾舟就死活不愿意学武呢?有些事情压根儿就不是你现在该想的,再说想了又怎样?你能做什么?”
少年人一路愁眉苦脸,只有三里地,又骑着毛驴儿,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第一件事得去找齐笑眉算账,死牛鼻子,这些年骗我多少钱了?
烂柯镇镇东,年轻道士出摊儿极早,这会儿已经支好摊子。
眼见刘顾舟走来,齐笑眉赶忙把桌子是的墨汁与朱砂收拾干净,用来算卦的几枚铜钱也赶忙取走。
这小混蛋但凡路过卦摊,不踹翻桌子就觉得自己吃亏。
果然,刘顾舟把毛驴拴在一颗树上,笑呵呵往齐笑眉走去,半道上还转头跟对面早点摊子要了一碗豆腐脑儿。
齐笑眉想都不用想,这碗豆腐脑得自个儿掏钱了。
少年人笑呵呵走去,抬脚踹翻桌子。
齐笑眉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往复几次,这才平静下来。
“刘顾舟,可着我造可不行,天天跑来蹭吃,我一天挣才挣几文钱?”
刘顾舟端着豆花儿,蹲在路旁吃着,没打算答复齐笑眉。只不过心里还在想着,你个死牛鼻子还敢跟我说这个?这些年你骗小爷多少钱心里没点数儿?
一碗豆腐脑吃完,刘顾舟把碗放在路边,扯着嗓子喊道:“牛叔儿,今天盐淡了啊!下次给我多放点辣椒面儿。”
然后才转头对着齐笑眉说道:“上次那个挨打不疼的符箓还有没有?我要上青椋山,那老家伙要是知道我又离家出走,起码锤掉我一层皮。”
自打刘顾舟有记忆起,青椋山便是杨槐客栈的私产,只不过山上也不伐木也没什么果林,就只有一个没有双腿的老头子。
齐笑眉喜上眉梢,忙不迭转身在自个儿的大背篓里边翻寻,不一会儿就找到几张符箓。
“刘大爷!这次我不收你钱,上山好好学武,可千万别来霍霍我了!贫道虽然不贫,但也遭不住你刘大爷这么造啊!”
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刘顾舟这个一走出烂柯镇地界儿就犯困的毛病,齐笑眉这些年可没少出主意。客栈几人与这道士,还有刘顾舟两个结拜兄长,其实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小时候的刘顾舟见过青椋山那个老头儿打得江中客与胡二还有宋新抬不起头,那时刘顾舟可崇拜老头子了,想要跟他学武,老头子也答应了。可是,刘顾舟只练了三天就回了烂柯镇,此后几年时间,唯独逢年过节要去看老头子时才上青椋山。
当时刘顾舟给出的解释是,练武太苦了,挨打太疼了,反正咱家有钱,以后请护卫就行了,练武做什么?
可了解刘顾舟的人知道,七八岁的刘顾舟,在听到别人说荞姨一个尚未婚嫁的大闺女,抱着个小孩来了烂柯镇,客栈里男人越来越多,也不晓得是靠什么留着那些个男人的。之后捡了一块儿石头冲过去就砸几个中年壮汉,七八岁的小孩儿,给人一脚就踹飞一大截儿,他倒是把人家头打破了,可他自己的右臂也给人掰断了。接骨的时候客栈众人还有乔雨田、乔玉策都在,甚至连初来乍到的年轻道士也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被几个人拽着接骨,疼的脸都发紫,浑身颤抖个不停,可他愣是一声没哼。
所以说,他这个怕苦怕疼的说法儿,了解他的人,压根儿没人信。
也是自那次学武之后,刘顾舟越发调皮,三天两头惹祸,被赵荞打得嗷嗷叫。
牵好毛驴,刘顾舟扭头儿对着齐笑眉说道:“别老他娘的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让人家觉得你好欺负,萧练都跟我说过,你他娘的在千鸟寺里就住个破棚子。”
说着,少年人从包袱里掏出几十文钱丢了过去,刘顾舟撇着嘴说道:“小爷我不占你这点儿便宜。”
齐笑眉咧嘴一笑,目送刘顾舟远去。
直到少年人骑着毛驴走远,年轻道士才双手合十,口念啊弥陀佛。结果下一刻,道士赶忙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打了个道门稽首,念无量天尊。
道士嘴里所号不论是佛是道,心中其实唯有善哉二字。
登山途中,毛驴动不动就不走了,气的刘顾舟直想找个藤条抽它。
毛驴也实在是委屈的慌,就是不敢开口,怕这会儿口吐人言,夜里就成了驴肉火烧。
这头早已踏入凝神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结成金丹的千里独行特,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老子在好好的浮屠洲修炼,冷不丁来个没带脑子的,他娘的拴上缰绳就把我硬拽到中土来,结果这狗日的给人打了一顿跑了,却把老子丢这儿。
本以为那个胖子已经够吓人了,结果这趟上山,越走心里越嘀咕,腿越软。被称为妖洲的浮屠洲也没这么吓人啊!
刘顾舟实在是没法子了,干脆蹲下来叼了一根草,瞪眼道:“你他娘的再不走,晚上我就吃驴肉火烧。”
话音刚落,毛驴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少年人惊奇道:“哎呦喂!能听懂人话啊!”
毛驴心里直骂娘,心说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以那个胡二的境界,别说在中土,哪怕是在别处大洲那也是一流门派的座上宾,咋可能给别人当护卫?
骑着毛驴,赶巳时初刻便已经到了山巅,几间茅草屋已经在眼前,可刘顾舟心里还是犯嘀咕,心说狗日的齐笑眉要是给我假符箓,这顿打可就挨得结结实实了。
转过身掏出符箓贴在内衬,刘顾舟深吸一口气,牵着毛驴迈步走去。
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身穿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子。
不知怎的,刘顾舟想要与余老怪说些什么。
刘顾舟挠着头,讪笑道:“荞姨,这才一晚上没见着你,怎的又漂亮了?”
赵荞还没有说话,茅屋中便有人喊道:“给我滚进来!”
刘顾舟一脸苦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对着赵荞说道:“被打死我也不会学武的。”
赵荞猛地一心软,伸手摸了摸少年人的脸,“顾舟,有些事情不是你练武与否能改变的,你觉得只要你不斩那头火龙,终生不出烂柯镇,我就不会被人带走。若我就是个开客栈的女子,我真的会希望你就此安然一生,可即便你不学武,到了一定时候,我该走还是得走,我只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活着。”
刘顾舟紧抿嘴唇,没说话,自顾自往茅屋走去。
茅屋里唯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有个只有上半身的白发老头儿。
老头睁开眼,淡然道:“是不是没想到,赵丫头会如此开诚布公的与你说这些?”
少年人扯开扣子,一股脑把贴在内衬的符箓撕下,皱着眉头沉声道:“老残废,有种的打死我,喊一声疼我把刘字儿的刀去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不学武,你就要保护我荞姨!”
老头也不恼,只是淡然道:“我反悔了啊!”
坐在床上一拳挥出,茅屋被砸穿一个大窟窿,刘顾舟整个人倒飞出去十几丈。
少年人硬撑着爬起来,伸手擦掉嘴角鲜血,踉跄着往茅屋走去。
“老不死的!你要不要脸,说反悔就反悔。”
结果还没有进去,又是一拳挥出,刘顾舟被砸飞出去,撞倒了大片树木,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少年人还是硬撑着爬起来,可没坚持几个呼吸就瘫软倒地。
赵荞再也忍不住了,喊道:“余先生!别打了。”
跑过去搀扶起少年人,赵荞眼眶通红,轻声道:“跟他较真干嘛?我养你这么大,是给人打得吗?”
刘顾舟此刻一脸血水,却还是挤出个笑脸,开口说道:“娘娘腔说,荞姨来烂柯镇的时候还是个特别好看的年轻姑娘呢,一个人把我拉扯到这么大,不是亲娘,却是娘亲啊!只要荞姨没事,我不学武,以后让把大长虫在梦里把我吃了又怎样?”
说着便晕了过去。
赵荞没忍住掉下眼泪,拿出丝帕擦着刘顾舟的脸。
“我当然知道我家顾舟不怕疼,可我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