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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个时辰,后面赶上来一辆陈旧的马车,坐在驾位的,是一个带着斗篷的娘子。她在二人旁边勒马停住车,问道:“谁是甘木?”
孙喜抢答道:“他是。”
那娘子看向甘木,问道:“你从梅山来?”甘木点头。
“这就对了。两位小哥跟我来,我们小姐请你们去一趟。”
却说甘木坐在马车上,心中十分忐忑。他猜不出那娘子口中的小姐是谁,但肯定不是霜儿。他在资水上岸时,霜儿还在木排上,是不大可能在这里出现的。直到马车越过那个去义庄的陡坡路口,从相邻的小路进去,在一座种满花草的庄园门口停下,他才定下神来。
那娘子当先领路,从一条碧草掩映的石径穿过,到了一个院子。那院子里到处是月季,正当时令,各种大红的,粉红的,橘黄的月季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每隔着几步,又有泡桐树,将冠盖伸得很宽,像是要争做护花使者,替群花遮去那夏日的骄阳似的,使整个院子感觉既雅致又凉爽。
靠山边的地方,有一幢被藤萝缠绕的石屋,只在中间有台阶上去。娘子将甘孙二人领到中屋里坐下,倒了茶水,自己退去了。
甘木正环顾四周,只听得侧屋门口一幅珠帘后,有人在轻轻地叹气,过了许久才问道:“苏岛主,他还好么?”是年轻娘子的声音,只是语气颇有些苍凉。
甘木一呆之下,往腰中摸去,却已没有了铁盒。他猛然醒悟,定是先前爬树时惶急,将铁盒掉在树下草中,被人捡去,送与了面前娘子。他已猜到她身份,但还是问道:“敢问娘子贵姓?”
“姓顾。”那娘子道:“我知道你有些疑问,我一并说了。那盒中绸布底下,原本有花笺。他在上面加了几句,写的都是你!”
她轻轻地说着,语气中似有无限幽怨。
“这位同来的小哥,是你何人?”
“是学堂里同上舍的兄弟,姓孙名喜。”
甘木至此已知她就是顾凌寒了,等了一会,见她不再问,便说道:“岛主伯伯安好。只是原来住的自来井山上,因为东京来的官军骚扰,被勋叔放火药炸了。”
顾凌寒急问道:“是游志勋么?他后来怎样了?”
“后来,在双竹岭,志叔和昌叔保护着岛主伯伯先走,勋叔和库叔断后。隔天,我就被岛主伯伯轰出来了,没见到勋叔。”
“江志饱,梁昌,黎库,还有游志勋,果然男人才是一伙!他们真的都在自来井!”顾凌寒悠悠地说道:“那一年,我鬼使神差地找到安化,就在自来井山谷下经过,那里有个水潭!我本想去上面看看瀑布,听到山腰上有孩子的笑声,我一个苦命人,不想去打扰人家,就朝前走了!好!好!”她喊了两声,又问道:“你岛主伯伯,孩子有你大么?!”
甘木听得出来她心绪不好,忙澄清道:“伯伯没有娶亲。他和志叔作伴,住在山上。还有我。”
顾凌寒在帘后哭了,她哽咽道:“总算他还有良心。你刚才说,江哥和梁哥保护着他走。他苏峙恒用得着人护?!他受重伤了,对么?”
甘木平素不是读书,就是练武,除了和柳翩慧熟,几乎不和女人打交道。那柳翩慧整天笑呵呵的,也没见她哭过。甘木听得顾凌寒伤心,先就慌了,他猜想顾凌寒和岛主伯伯从前是一对,便不敢欺瞒,答道:“伯伯为救志叔,自断了左边胳膊。”
顾凌寒恨声道:“他苏岛主是英雄好汉,快意恩仇。怎么不把手脚全砍了?!”
孙喜噗地笑出声来,说道:“那最后的一只手,是要请别人砍才行的。”
顾凌寒冷笑道:“反正命不要了,伸脖子入套不会么?拿胳膊往刀上撞啊!”
甘木朝孙喜使眼色,孙喜不敢再接话。三人全沉默了。
良久,顾凌寒平复了心情,说道:“甘木,我还有事情未完,不能同你去东京。你们先在客房住着。记住,不要离开院子!凡事找穗姑。她先前去接过你们的。”
却说孙喜和甘木,自从二都乡起,赶了一百多里路,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饭后,到了客房,二人倒头就睡,直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