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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四年废两改元,银币统一,袁世凯先生的大头像历史性地铸到了银元上,举国国民由银元而识得了自己亲爱的大总统。各省有见识的高等国民便敬仰地瞅着银光灿灿的袁大总统发表议论:哎呀,我们袁大总统不是一般的总统啊,也不仅是中国的华盛顿啊,袁大总统有帝王之相啊,袁大总统得做皇帝才对呀!更有高等国民的代表杨度、孙毓筠、严复等六君子毅然决然发起筹安会,专职劝说袁大总统变更国体去做大皇帝。袁大总统尊重民意,要召开国民大会投票解决国体问题,是年十月,令全国各省区选举国民代表,由当选之国民代表代表本省区进行国体投票。
省城顿时热闹起来,刘建时把持的选举会选出了以省议员小云雀为首的国民代表一百二十二人,当天便进行国体投票,投票结果令人欣慰:一百二十二名代表全部赞成君主立宪。此时,劝进风潮已遍满域内,刘建时自是不甘后人,又操纵国民代表们民主选举小云雀为本省国民总代表,择黄道吉日赴京晋见袁大总统,积极实施劝进。小云雀一时问出足了风头,以国民总代表的身份在省城频频抛头露面,还在省城民意报和天意报上同时发表演词,说是一定要代表本省两千一百万民众的意愿,恳请袁大总统早登基,晋升为袁大皇帝。边义夫见刘建时如此目中无人,变更国体这等大事竟不和他商量,且把自己的八姨太选作本省国民总代表,实是忍不住了,冒着不和刘建时继续进行烟土贸易的风险,在自己的省军总司令部里对新洪共和报记者发表了重要谈话,声言:本省西江以南之九百万民众绝不赞成君主立宪,仍是拥护共和国体,拥护袁大总统继续做大总统,甚至做终身大总统。边义夫身着戎装,庄严宣布,本省国体投票因无南方参加意见,南方势难承认,小云雀这总代表只代表她自己。以新洪为中心的南方十七县九百万军民已选举革命军人王三顺先生为本省国民总代表将克日赴京,面见袁大总统,澄清本省民意真相。
刘建时急眼了,用新购的电报机发来密电,告知边义夫:弟言差矣。袁大总统决意要做大皇帝,各省国代开会仅形式耳,争有何益?小云雀被举为本省总国代虽非我之本意,但民主民意须得到尊重。王三顺先生如何能做总国代?本省国代并未举他,望弟维护本省安定大局,注意舆论导向。
边义夫也用电报机回了一电:
兄怎知袁总统要做皇帝?岂非诬袁总统搞假民主乎?总统民主,兄民主乎?民王乎?小云雀乃花界出身,代表本省两千一百万民众进京面见袁大总统,本省光彩乎?兄光彩乎?
刘建时再电边义夫:
不要再“乎”了,再呼我也不理你。可以告诉你:袁总统想做皇帝之事是袁克定大公子电告我的,我也参加劝进了,如弟识相,不想和大总统捣乱到底,最后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就请及早参加劝进,将来共事新君,为中华帝国建功立业。小云雀总国代一事,请勿再论。该雀虽出身花界,却是名雀一只,名花一朵,十四岁开瓜从业,颇具献身精神,对本省经济贡献很大,省选举会议开会时国代们都行使民主权利投了她的票,得票率为99%,民意报和天意报都刊登了新闻,做了报道。所以,你们南方就不要争这个总国代了,仍盼弟注意舆论导向,以本省安定大局为重。
这一来,边义夫陷入了苦恼:刘建时这厮此次态度如此强硬,竟是得到内幕消息的。联想到两年前二次革命时各省讨袁军事的失败下场,便不敢再说什么拥护共和国体的话了,只对小云雀做总国代进京劝进的事大加挞伐:“大总统要当皇上,弟自当拥护也,然何人代表本省军民晋京劝进,仍关乎原则。众所周知,小云雀为兄之八姨太,省议会中兄之姨太太已达五人,兄之假民主真独裁,由此可见一斑。兄此次举出的总国代,敢言代表本省民意乎?兄可知耻乎?兄不许弟乎,弟仍是要呼,且大声疾呼,和弟旗下之省军两旅五团逾六千拥护袁大总统之英勇将士同声齐呼:兄之无耻民主可以休矣!”刘建时嗅觉灵敏,在边义夫的电文中嗅出了威胁的意味,1气软了些:“弟既拥戴袁大总统做中华帝国皇帝,总国代一事可以商量。前时因怕你们南方军民反对袁大总统称帝,起来捣乱,为兄不好和袁大公子交待,国体投票时便没征求弟和南方诸君的意见。现在小云雀总国代业已发表,覆水难收,弟看可否让小云雀做正代表,请贵方王三顺先生做副代表一起晋京从事劝进工作?”
边义夫仍不同意:“南方争的不是总国代,而是民主和民意,何人做总国代都行,小云雀则不可,本省固穷,仍须顾全脸面,断不能因小云雀十四岁卖身,经年交纳花捐较多,就当然具有了此总国代资格。兄不要脸弟尚要脸。望兄三思。”刘建时三思之后又来了一电,电文已很不客气了:民主、民意乃你我共有之政治信念,你既屡言民主民意,如何又这般仇恨民主民意的结果呢?你如怀疑我刘建时操纵选举,就请2雀和王三顺先生都做为总国代之候选人参加竞选,请你亲赴省上主持选举如何?我和省城军政各界静候你的大驾!如果你尊驾难移,拒不赴省,今后就请少放些民主屁!
边义夫接到这份电文气得跳了起来:这意味着战争!刘建时这厮忘了他边义夫手头有两个旅的革命武装,这厮忘了!当夜唤来秦师爷、王三顺、胡龙飞、查子成召开高层心腹的秘密军事会议。心腹们一到齐,边义夫便挥着电文叫了起来,“刘建时这老混蛋给我们下战书了!老混蛋真让老子到省城主持选举么?不,老混蛋要摆鸿门宴!老子不去真对不起他,都去,两个旅弟兄一起开过去!君主立宪我们也不拥护了,既拍不上新皇帝的马屁,我们仍要总统!袁大头既做腻了这大总统,就请他让让位,换别人做!我告诉你们:革命党方面又活动了,坚决反对帝制,准备军事讨袁。黄大都督日前从日本国东京给我捎了信来,要我们不要背叛民国。我看呀,天下又将大乱,我们就趁乱兴兵,一举拿下省城,达成本省统一!弟兄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弟兄们都觉得不怎么样。查子成说,“边爷,为这小事何必呢?就让刘建时的小**去做那总国代嘛,咱想拍袁总统的马屁就直接去拍,你老亲自带着我们弟兄去北京劝进一下不就得了?!”王三顺也说,“是哩,边爷,您老就是为小的争上了这个总国代,小的也不敢去见袁大总统。小的不会说话呀,咋劝进?只怕这马屁拍不响。要劝进得爷您亲自去呀!”边义夫气道,“你们真没有政治头脑!老子是争那个狗屁总国代么?老子是气他刘建时目中无人,不把老子摆在眼里!这老混蛋把偌大个西江省当**玩了!”秦师爷笑道,“边先生,刘建时把本省当**玩,你也可以把本省当**玩么,且看谁玩得过谁?赌气则万万不可!中国不能没有皇帝呀,神器无主,天下必乱,这话我早就和你说过的。所以,我们断不可因着刘建时的混账,便坏了变更国体新皇登基的大喜事。先生,您在这里说说气话行,在外面断不可如此说的。”边义夫想想也是,如今袁世凯气焰熏天,真让他讨袁,他既无勇气也无实力,他目前想讨的唯有刘建时。胡龙飞认为刘建时眼下也讨不得,“总司令,现在北伐省城恐怕于我不利。你知道的,刘建时和袁总统的大公子袁克定为着帝制一事文来电往,关系密切,我们这时讨伐他,就不怕北京调兵讨我们?总司令,我们只能先咽下这口气,待时机成熟时再和老混蛋算账吧。”
边义夫这才泄了气,取消了马上开战的主张,改讨伐为电战,连夜发了一电给刘建时:
民主成屁,夫复何言?兄之混蛋盖世无双也。兄固混蛋,弟仍遵示,今派王三顺先生代弟前往省城参加屁选。愿兄主持屁选之时少说屁话,唯显民意。弟军务繁忙,准备讨贼事宜,此次屁选就不参加了。
刘建时接电大怒,回电铿锵简洁,只九个字:边义夫,我日你祖奶奶!
边义夫接电大笑,“这厮被我气成疯狗了!”再复一电:
你我兄弟,弟之祖奶也系兄之祖奶也,兄如此**丧德,弟何颜以对世人?愿兄自重。王三顺先生即日赴省,请兄保证王三顺先生人身之绝对安全。如王三顺先生遭遇不测,弟定当率部前往讨教。弟深知兄之无耻,故先把话说在前面:值此各界屁翁大肆屁选之际,请兄注意戒备,武装护屁,不要于出事后借口搪塞。
这封电报发出去后,刘建时再没回电。
电战激烈到开骂的程度,王三顺哪敢再去参加“屁选”?怕此一去总国代做不成,还要吃刘建时的暗算,便对边义夫说,“边爷,既是屁选,咱们何必再去闻那些臭屁呢?刘建时这逆贼心狠手辣,可是啥事都做得出的!”边义夫要王三顺不要怕,说,“三顺,你放心去,你这次去省城,不是宣统三年运动钱管带,有我和两旅弟兄做你的后盾哩!我在电报里已和刘贼说清楚了,你老弟被西瓜皮滑倒我都找他老混蛋算账!”王三顺仍是怕,“边爷,我不怕踩到西瓜皮滑倒,只怕刘建时翻脸不认人,把我当成边爷您来办,打我的黑枪哩。”边义夫脸一拉,“那也得去,你狗东西不去,老混蛋还以为我怕他了呢!你不但要去,还要在此期间多多宣传我的四民主义思想,你真吃黑枪送了命,我追认你为革命烈士!”王三顺不敢不应,只得应了,应下便想,自己只怕已在往烈士的道上奔了。
边义夫又交待,“你这淫棍的德性我是知道的,我不反对你操几个**,可你眼睛也给我睁大点,进了省城也别光盯着漂亮小**看,要有学习的心思,要跟省上的那些最善玩屁的资深屁翁们学点手段,日后赶走刘建时,我们四民主义的队伍进了省城,掌握了革命政权,少不得也要造屁玩屁,我便派你去专办各类屁务。”对“屁选”的结果,边义夫有充分估计,“当然,既是刘建时主持屁选,小云雀那小**必定当选,你是选不上的,一百二十二票中,你最多得个二三十票。然他娘的,就是得二十票三十票,你也得去给我挣这个面子!得二十票算你完成任务,得三十票就算胜利凯旋!”王三顺笔直一个寺诈“是协爷小的保证完成任务此次确傈二十票力争三十票!”
王三顺带着几个随员一进省城聚宝门,便被一脸冰霜的赵侍卫长接到大帅府去见刘建时。时为傍晚,院内泻满夕阳的灿烂光芒,四处卫兵林立,枪刺闪亮,时有三两身份不确的府内丽人现影于院中回廊。王三顺置身虎穴,淫心大收,眼光顾不得去瞅刘府丽人,只强作镇静,细数一路闪过的卫兵和枪刺。携一身灿烂进了会客厅堂,王三顺便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老混蛋刘建时,刘建时正狗一般蜷曲在烟榻上吸大烟。王三顺此行并不想壮烈牺牲,循着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至理名言,向老混蛋敬了个礼,怯怯地冲着老混蛋唤了声“刘师长”。刘建时像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仍是自顾自地吞云吐雾。王三顺想着老混蛋被“民意”拥戴了个大都督,北京袁大总统也认了账的,便又提高嗓门去叫“大都督”。刘建时这回总算听见了,懒懒地看了王三顺一眼,手上的烟枪向面前的太师椅一指,“坐吧!”
王三顺小心坐下了,“刘大都督,我们边总司令向您老问好呢!”刘建时坐了起来,呷了茶,“什么边总司令?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边义夫是我手下的一名旅长,本来还小有前途,我已准备呈请袁大总统简任他一个新洪镇守使,他倒好,先是自封省军总司令,以西江划界搞武装割据,现在更不得了,公然反对起我来了!一一个屁选,王三顺先生,今日当着我的面,你倒说说看:我们这是屁选么?”王三顺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屁选?兄弟没听边总司令说过呀?大都督怕是误会了吧?”刘建时烟枪一摔,“误会一个屁!他这逆贼是想寻衅开战!日他祖奶奶,这逆贼真是气死我了,放着平安的日子不过,他想开战!我便怕他么?他手上有两个旅,我手上也有两个旅嘛,我都想过了,就把你王三顺先生吊狗一样吊死,且看他如何带兵向我讨教!”王三顺吓白了脸,“大都督,您老肯定是误会了,肯定!边爷在兄弟面前可一直夸您呢,说您老讲信用,这二年的烟土贸易一直做得很好。还说您老义气,给他介绍过对象——边爷的二太太赵芸芸不是您老介绍的么?”刘建时更气,“岂但是介绍对象啊?王先生,你不知道,我对他的好处多了去了!啥没想到他?连套**的科学方法都没瞒过他!他又是咋对我的?当面讲好话,背后下毒手!这回又给我搞突然袭击,大有炸平省城,停止地球转动之势!”王三顺抹着一头冷汗直赔笑脸,“大都督,边爷有时也会上小人的当,据兄弟所知,边爷身边也有小人哩。比如,黄大都督就是个小人,可没少造过您老的谣哩。”刘建时逼视着王三顺,“王先生,那么,你是小人么?”王三顺笑得极其甜蜜,如同一只恭顺的猫,“大都督,您老说呢?”刘建时很满意王三顺的恭顺,“我看你不像小人,”又进一步肯定了一下,“你王三顺先生不是小人!听说王先生你要过来参加屁选——日他祖奶奶,都被边义夫气糊涂了——是民主选举,我就下了令:不但不杀,还要严格保护,主要街道的西瓜皮必须扫清,不得滑倒王先生。”王三顺做出深受感动的样子,“大都督,兄弟所以敢来省城参加此次民主选举总国代,也是相信您老的伟大人格。”刘建时却又叹起了气,“但是,王先生,有一点我也须和你说明:省城军民对逆贼边义夫制造分裂,祸省殃民之滔天罪行栖为仇恨,得知你们南方匪贼代表竟敢到省城和民主捣乱,从前日起已纷纷自发上街游行了。所以,王先生,你务必不要出门,就在迎宾馆好好呆着,以免发生不幸事件。”
王三顺想着自己须得在此次“屁选”中确保二十票,力争三十票,便申请道,“大都督,作为总国代的候选人,兄弟还想和省城各界人士见一下面。”刘建时马上摇起了头,“不可,不可,王先生,你若自由行动,后果就请自负,本大都督不再负责你的安全。”王三顺灵机一动,“大都督,兄弟来一趟省城,总彳导找地方耍耍,听说省城有个怡情阁,最是有名……”刘建时未待王三顺说完,便道,“这好说,我让赵侍卫长陪你去,只是嫖资得自理了。如今你们南方大卖烟土,银子赚了不少,我就不代你付账了。”说罢,让赵侍卫长取出几个上好的蒙古大绵羊的小肠做成的香套套,递到王三顺手上,“王先生,你来省城一趟,我也没啥好东西送你,送你些套套吧,操**的时候用得着,套在**上很好的。”王三顺见那套套很眼熟,才想起自己早年从边义夫手里讨得的短枪枪套,不禁红了脸。刘建时不知就里,笑道,“王先生,脸红什么呀?如今操**也要讲科学。戴上套子操不得脏病,是很科学的一种办法。”
当夜,王三顺便去“怡情阁”用那很科学的办法操**。就是操**时,也没忘记工作,放着好些漂亮的**没点,只点了并不漂亮但却具有国代身份的资深**米阿凤。米阿风受宠若惊,对南方指派的总国代候选人王三顺伺候得更好,让王三顺既享受了**,又大开了眼界,直感叹省城的**胜过新洪的**。米阿凤得了王三顺明白的赞扬,更把王三顺当作了难得的知音,工作益发努力,从床上到地下,又到烟榻上,变着不同的身段花样和王三顺耍,边耍边说,“你们男人只喜那没开瓜的小**,实则大错特错了,小**哪有奴妾这等手段?”王三顺说,“那是,今日受益匪浅。”米阿凤翻身骑到王三顺身上,“先生可知奴妾当年开瓜是何身价么?”王三顺说,“你的当年我不知,却知今日你是本省国代。”米阿凤更喜,“先生你也知道奴妾是国代?你既知奴妾是国代,就得多赏点私房了。”王三顺问,“为啥?”米阿凤道,“国代之虽不是金底银边,却也是国代,代表国家哩!”王三顺大笑,“如此说来,今我操的倒是国家了?”米阿凤也笑,“所以,得多赏银子嘛!”王三顺就势做起了拉票的工作,“阿凤,你只管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只是明日总国代选举,你得投我一票。”米阿凤身子仍在动着,面呈难色道,“王先生,你不是不知道,这里是省城,不是你们南方,不瞒你说,奴妾已得了命令要投小云雀那贱货的票。”王三顺道,“既知小云雀是贱货,你那神圣的一票为何还要再投给她?为何不投给我呢?你投我的票,就是投边先生的票,投我们四民主义的票!”说到四民主义,身下来了劲,仿佛那**成了四民主义的代表,正直捣匪穴。米阿凤娇喘着,央道,“先不谈了好不好?”王三顺却要谈,激情满怀地俯到米阿凤身上,发起一阵凶猛的进攻,“你说,你答应不答应?”米阿凤被这番激烈进攻一举击溃,**着答应说,“就……就依你吧,奴妾投……投四民主义一票。”米阿凤话一落音,王三顺也于政治的胜利中获得了生理上极端愉快的崩溃。
愉快过后,米阿风由**而演变成了王三顺的政治同党,积极为王三顺出谋划策,道是她的一个多年老客——天理大学民主学教授郑启人博士亦系本省国代,亦可投王三顺一票。王三顺大为激动,拉着米阿凤去天理大学。真是不幸,在天理大学校门口碰上了反南方的一股游行队伍,领导游行的是一位破马褂,打的旗号是“省城乞丐请愿团”,标语计有:“变更国体,君主立宪!”“打倒破坏帝制的乱臣贼子边义夫!”“坚决拥戴小云雀为本省总国代晋京劝进!”“吊死南方佬!”也不知咋的,王三顺和破马褂一照面,破马褂便认出了王三顺是南方代表,一声打,乞丐们就涌了上来,把王三顺按倒在满是腐叶脏纸的地上恶揍了一顿,直揍的王三顺哭爹喊妈。米阿凤吓得嘶声尖叫,引来了巡街的警察,乞丐请愿团才一哄而散。鼻青脸肿见到郑启人教授,王三顺已了无拉票的心思,只托着青肿的脸直抽冷气。倒是郑启人教授怒了,拍着桌子斥道,“简直是黑暗透顶,无法无天!竟然敢在堂堂天理大学门口施暴!试问天理何在?兄弟游学列强十四国,俱未见过如此不堪之暴政情景!王三顺先生,你不要怕,兄弟虽不主张四民主义,可仍将投你一票!也动员本省学界国代都投你一票!”王三顺连连称谢,回到迎宾馆便派了一个随从充作烟土贸易人员连夜过江去向边义夫禀报,道是拉票工作大获成功,花界国代米阿凤小姐和学界国代郑启人先生已认清了刘建时反动面目,决意于“屁选”之时代为运动。尤其是学界国代郑启人先生游学列强十四国,乃玩屁老手,著名屁翁,如郑大屁翁运动得当,或可和小云雀一争高低。因这形势的良好变化,王三顺提请边义夫注意舆论导向:一俟他当选了总国代,南方似应改称“屁选”为“民主选举”云云。对自己挨打的遭遇,王三顺也通过赵侍卫长向刘建时提出了强烈抗议。刘建时深感遗憾,派了自己七太太深夜前来慰问,并表示明将派大批军警保护民主投票,决不会再出现这种意外事件。
次日上午,投票在省议会如期举行。王三顺一到省议会就看见,会场内外四处站满了大兵,每个国代均有一个持枪大兵保护投票,人生安全再无问题。然而,选举结果却成了问题,一百二十二人投票,小云雀得了一百二十一票,王三顺仅得一票。这巨大的失败让王三顺感到震惊:这决不可能!王三顺为了南方的面子,要求重新计票,并指名请一身正气的著名屁翁郑启人教授前来计票。郑教授倒也不怯,支持王三顺的怀疑,奋勇计票。郑教授再计一遍,王三顺仍是一票。刘建时得知这一选举结果,十分欣慰,莅会对选举的圆满成功表示热烈祝贺,宣布说:“这是民主和民意的伟大胜利!上次民主选举,小云雀得票率为99%,此次得票率为9918%,民主和民一意又有了018%的进步。”王三顺觉得别人不投他的票,米阿凤应投他的票,便扯过米阿凤问。米阿凤怯怯地说,“王先生,你别再问了,我没投你,保卫我的那个大兵用枪抵着我,要我投小云雀,我敢不投么?”答毕,再也不敢和王三顺哕嗦,冲着讲话的刘建时,飞着媚眼热烈鼓掌。倒是郑启人教授像条汉子,于这无耻的掌声中公然挤过来,和王三顺握手,且高声说,“王先生,你得这一票是十分光荣的一票,兄弟投你这一票,是英勇的一票!”王三顺感动得眼泪差点下来了,攥着郑启人教授白且软的手连连说,“谢谢,谢谢!”郑启人教授又压低声音,“王先生,兄弟投你这一票,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呀!”王三顺益发肃然起敬,“郑教授,兄弟在您身上看到了本省的脊梁!有您这样的脊梁,本省就有希望!”脊梁又和别人应酬去了,转眼消失在人丛中,王三顺于脊梁消失之后才回味过来:不对呀,该脊梁真冒着生命危险投了他英勇无畏的一票,他起码应该得两票,咋只得了一票?难道他会糊里糊涂投小云雀一票么——操他妈,这教授真是玩屁高手,没投他的票,还敢厚着脸皮过来向他胡乱标榜一通!王三顺真是服了这著名屁翁玩屁的功力。
落选回到新洪,王三顺左半边脸仍是肿着,像遭了霜打的紫茄子,表情与其说是沮丧,毋宁说是愤怒,见了边义夫,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泪水先湿了衣衫。边义夫已知内情,一句责备的话没说,只问,“三顺,长见识了吧?”顺噙着泪直点头,“边爷,小的长大见识了,总算知道屁选是咋回事了!”边义夫问,“那么,日后咱们进了省城,也让你办此类屁务,你会办了么?”王三顺擦干眼泪,“报告边爷,小的会办了!”边义夫笑笑,“说说看;咋办呀?”王三顺立正报告道,“简单!把小的手下的省军卫队派到会场,一个看一个,让他们选个爹他们也得给咱选!得票率99%都不行,得保证100%!”边义夫满意地拍了拍王三顺的肩头,“好,学到了一些本事,你这一趟省城就没白去!”又感慨,“人生在世,就要多看多学呀,向谁学呢?向一切人学嘛,包括你的对头!比如说天理大学的那个屁翁教授,你不但不能恨他,还须和他交朋友,好好向他学!我们能有今天这大好局面,就是不断向对头学习的结果嘛!”边义夫便也学了刘建时,决定带秦师爷亲赴北京,面见袁大总统实施劝进。王三顺也想进京去耍,边义夫不许,“你看看你脸肿的,烂冬瓜一般,如何去得?不丢我的脸么?你再说,新洪这边我也不放心,你和查子成得帮我盯着点胡龙飞。”对胡龙飞,边义夫却又说,“胡旅长,我去北京,家里就全交给你了,除了你我对谁也不放心。你要格外小心刘建时,防他进犯新洪。不要让这老混蛋知道我去了北京,电战以我的名义继续和他打,烟土生意也照常做。”胡龙飞相信枪杆子,不相信政治伎俩,认为边义夫进京实无必要,便说,“总司令,咱管他什么大总统、大皇帝?只要有枪有地盘,他谁敢不认咱这支四民主义的队伍?您老与其把精力花在这上面,倒不如多卖点大烟了。”边义夫沉下脸,“胡旅长,你这是糊涂!跟我这么多年了,仍是糊涂!你看不出么?刘建时派小云雀进京劝进意味深长,其一,表明他拥有控制西江省的能力和实力;其二,也算亲自拍上了袁大总统的马屁。既是如此,我便非去不可了!刘建时毕竟只是派自己八姨太,我亲自去分量就比刘建时重了许多!况且,我代表了南方!”胡龙飞心里不服,嘴上却也不敢说什么了。
省城小云雀赴京的同一天,边义夫也带着秦师爷等随从由新洪悄然启程赴京,上演和小云雀争宠劝进的政治好戏。这桩政治好戏嗣后成了边义夫最难启口的隐秘之一,每当他在重要历史关头率部倒弋,且振振有词地宣称自己一生追求光明和真理时,总有政治对手及时提起民国四年秋变更国体的闹剧,讥问边义夫:洪宪皇帝也是真理之一种么?边义夫便气短三分,唯有王顾左右而言它了。
这场历史性的闹剧导致了边义夫历史性的失足。许多年后回忆起来,边义夫仍认为师爷秦时颂负有重大责任。进士出身的秦时颂实则就是本省的杨度、孙毓筠,过不惯没有皇上的日子。最初得知省上国民投票变更国体的消息,秦师爷激动的热泪盈眶,辗转难寝,半夜三更闯到边府,说是有言要进边义夫当时和二太太赵芸芸性生活过得正热烈,推说身体不适已睡下了,要秦时颂明请早。秦时颂次日一早又来了,大谈中国不可无皇上的道理,要边义夫顺应天下民心,不要在这件关乎国泰民安的大事上和刘建时唱对台戏。待边义夫为刘建时的目中无人头昏脑涨高叫共和时,又会上会下劝说多次,才让边义夫恢复冷静做定了君主立宪派。边义夫这君主立宪派做得极是勉强,完全是因为一己私利。民国二十二年反蒋战争失败,被迫出洋“考察”纺织时,边义夫曾在英国伦敦和到访的世界报女记者理查德梅兰小姐说起过自己民国四年的真实心态。边义夫说,“中国的情况和英国的情况完全不同,英国可以君主立宪,可以在君主立宪的政体下实现民族国家的发展和繁荣,中国则不可,中国封建传统深厚,非革命不足以解决国是最初听到袁世凯氏变更国体要做皇帝的消息,本人第一个直觉就是反对。小姐须知,本人并非袁氏北洋嫡系,却是用大炮向清朝帝制发动过猛烈轰击的革命先锋,如何会打倒一个皇帝再拥护一个皇帝呢?本人当时拥护君主立宪,且混迹劝进之列,一来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二来也是受了身边遗老军师秦时颂先生的影响。秦先生人品高尚,现在看来却是落伍于时代了。”……·梅兰小姐问,“那么,边将军为何不做蔡锷第二,参加讨袁护国?将军对自己的政治操守和中国政治有何评价?”边义夫王顾左右而言它,根本不提及自己,只说,“中国的将军有何政治操守可言?不谈也罢。至于现在的中国政治么,本人倒有一个评价:一个满是蛆虫的大粪坑而已,蛆虫,小姐懂不懂?在英文里就是!从当年热衷做皇帝的袁世凯先生,到今满口革命的蒋中正先生,全是大粪坑里的。中国的事情全坏在他们这帮蛆虫手上了!所以,今本人仍主张革命,革命到底!革谁的命呢?革蒋中正先生的命!”这番话震惊英伦三岛,欧洲许多报纸作了报道,世界报的通栏标题是:“当今中国政治是个大粪坑,中国政治家是,革命将军边义夫声称革命到底,中国政局暗流激荡”。据说此时在国内正忙着“剿匪”的蒋委员长看到这些报道骂了不少“娘希匹”。
如果说民国四年的袁世凯是只大蛆,边义夫连只小蛆都算不上,只能算个不起眼的蛆蛹。风尘仆仆到了北京,边义夫才知道,自己这代表着九百万民众的总司令是多么渺小,想瞻仰一下未来洪宪皇帝的丰采是多么艰难。秦师爷华采飞扬的劝进札送进了总统府政事堂,政事堂传出话来,说是袁大总统对简任级和相当于简任级官员进京劝进按例必见,要边义夫等着。边义夫只好等,头两天心情还挺激动,整13戎装在身,随时准备应召见驾。可左等右等总也不得总统接见的确信,才懈怠起来,白13睡觉,夜里去八大胡同冶游嫖妓。有一回还拖了秦师爷同去。八大胡同和省城三堂子街的“怡情阁”极其相似,竟也是决定国家大事的枢密所在,国会议员、内阁各部总长、次长们或长袍马褂,或西装革履,于灯红酒绿之中穿梭来往,看得边义夫和秦师爷目瞪:1呆。边义夫头夜去耍,心里还小有惭愧,以为自己心灵不美,见此景像方才释然。秦师爷则是愤怒,认定这是民国的罪孽,道这国家大员如此公开狎娼淫妓,为史所罕见。秦师爷寄厚望于未来之洪宪帝制,断定袁大总统登基之后会荡涤此等流弊。
也正是在八大胡同风流地,边义夫有幸识得了陆军部次长徐更生。那日,边义夫和已吃过三回花酒的相好叶枝枝正要下棋,对过房里的红妓蕊蕊来唤,道是陆军部徐次长吵着要打麻将,一只桌子缺条腿,问这边能否过去一位添上这条腿?边义夫一听是次长,且是陆军部次长,当下乐了,不下棋了,把自己当条腿献了上去。到蕊蕊房里一看,果然是三缺一,东风口坐着陆军部次长徐更生,南风口坐着外交部的一位白司长,蕊蕊在西风口坐下了,边义夫便坐了北风口,跟过来的叶枝枝立在边义夫身后看牌。洗牌时,蕊蕊交待边义夫说,“边总司令,你是徐次长的上家,可要当心徐次长吃你的牌,徐次长这人嘴可馋着哩。”徐次长看了蕊蕊一眼,“你的嘴就不馋么?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白司长便笑,“徐次长,也不知你说的是哪张嘴?”蕊蕊听出了这话里的双关意味,用水葱似的手去掐白司长,白司长一躲,躲到了叶枝枝怀里。叶枝枝娇嗔地推了白司长一把,“白胖子,好好打牌,我们总司令还准备赢你们一点军饷呢!”边义夫满脸谦卑,“不敢,不敢,枝枝,你别乱说!”叶枝枝和徐次长、白司长熟得很,才不怕呢,偏又说,“不赢他们,我这边还有什么指望?你给我好好赢。徐次长和白司长都是大财主,身后有中华民国陆军部和外交部两个部顶着哩!”外交部的白司长看来对君主立宪有所不满,叹息道,“中华民国快变成中华帝国了,老袁登了基,兄弟这司长也不知还能干下去不?”徐次长说,“国事莫谈,白胖子,咱们打牌就是打牌,北风。”白司长顺手打了张牌,“东风。糟糕,怎么又上了只风头?”继续说,“徐次长,你莫看老袁小袁面前那么闹哄,外交上很被动哩,昨日英、俄、法、意、五国联合发出了劝告书,劝我国缓行帝制,维持共和。我看老袁是被小袁害喽。”边义夫想问:这小袁是不是袁克定?未及开口,上家蕊蕊已打出了一只白皮,边义夫碰上了,甩出了一张九万。徐次长果然嘴馋,吃进了九万,抛出一张南风,“白胖子,你别替袁大总统烦,咱中国的事中国人自会做主,各省国代拥护帝制,帝制就行得通,就说这位边总司令圯,好像也是来向总统劝进的吧?”边义夫忙道,“是,是,徐次长。”徐次长便又说,“所以,白胖子,你不可反动,你反动下去,日后这司长也许真就做不成了,哦,一万?蕊蕊,你真是坏,为何不报牌?我真是白疼你了。碰上。边先生啊,你怎么是总司令呀?我国陆军部可没有这个职衔呀!”边义夫本能地要起立报告,一想是在牌桌上,才又坐住了,“徐次长,兄弟早在两年前就呈文向陆军部报告过,刘建时师长排挤兄弟,指使手下逆贼发动兵变……”这时,又轮到出牌,边义夫想着徐次长已经摊倒了两副万字牌,必是做万无疑,便将手上一副好万拆了献给徐次长,嘴上却说,“五万,徐次长这次不一定吃得上吧——徐次长,您可不知道,刘建时实是欺人太甚……”徐次长放倒了六万和四万,一脸自得,“偏吃上了,还是好吃呢,夹六万。”自司长纠正说,“徐次长,你不好夹的,蕊蕊和枝枝夹得,你如何夹得?要说吃。”众人又笑。蕊蕊和枝枝边笑边骂,“白胖子,你不得好死!让你这种死胖子办外交,中国外交断无希望,还得继续割地赔款。”
四圈下来,死胖子没割地赔款,倒是边义夫不断地割地赔款,让枝枝回房拿了两次钱。徐次长因着边义夫在上家伺候得很好,赢得最多,对边义夫便有了同情,对刘建时则产生了恶感。
徐次长知心地对边义夫说,“…刘建时这人品质不好,口碑也不好,在袁大总统手下当标统时就被人骂,我们部里的同仁皆是知道的。合肥先生,哦,就是段祺瑞总长对刘建时这人有个评价,叫做:抓着枪杆子,霸着小女子,搂着好银子,国难时艰俱不知,是个三子将军哩。你们省被他搞得很是不堪啊,许多民众竟食土为生。所以,刘建时每次来我们陆军部吵吵嚷嚷要剿你们新洪这帮叛匪,本次长和段总长都是不许可的。不过,边先生啊,你也有许多不是啊:你和你们两个旅的弟兄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不来找我啊?为何不来找段总长啊?要找,要运动,不找不运动,你有理也没理。这次碰上我,也算缘分,抽个空,我引你去见见段总长,把你们西江省的事彻底解决一下,好不好?不要和刘建时再这么闹下去了。闹下去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刘建时品质虽然恶劣,却不是贼,你边义夫呢,自然也不是匪喽,是匪就不会来向袁大总统劝进了,你们都是总统和总长的部下将领,都要好好拥戴袁大总统和段总长,为国家民族效力!”
边义夫对徐次长的教训慨然受之,愈发唯唯诺诺,更得徐次长好感。这夜八圈麻将打下来,边义夫输掉一万三千个袁大总统万三千块新洋,却赢得了徐次长引见段祺瑞总长的难得机遇。
由徐次长引着拜见段祺瑞先生,是民国四年十一月十二日晚上的事那个晚上对边义夫来说难以忘怀,就是日后为了真理而背叛段祺瑞先生,边义夫也从未在人格上指责过自己的这位恩公。是在府学胡同段公馆见的恩公,见面时,段祺瑞先生心情很好,此前先生和一位日本棋手下围棋,赢了那位日本棋手半个子。段先生贵为中华民国陆军部总长,却一点架子没有。边义夫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段祺瑞先生不怒而威的面孔和花白的鬓发,恍然中有了一种找到父爱的感觉。段先生也真像个慈爱的父亲,笑称边义夫为“小边将军”。徐次长介绍说,“总长,这位小边将军很能打仗呢,带兵也有一套,提倡为官者爱兵,为兵者爱民,不扰民,不害民,专为民,专保民。他手下两旅弟兄秋毫无犯,和刘建时那两个旅实有天壤之别。所以,刘建时骂他是匪,我从没相信过。”段先生笑着说,“知道,知道,小边将军怎么会是匪呢?是民国元年第一批陆军少将旅长嘛!光复新洪时亲手开过三炮嘛,是有名的三炮将军嘛!”边义夫应声站起来,笔直一个立正敬礼,“报告段总长,那三炮不是卑职亲手开的,却是卑职下令开的,当时……”段先生挥挥手,“坐,坐,坐下谈,你们部下见我一面不容易,我见你们一面也不容易,今天就和我好好谈谈。听说你治军很严,还阉了不少人,是不是呀?”边义夫又起立,恭敬回道,“报告总长,是三个弟兄违法乱纪**妇女,不严惩无法向民众交待!刘建时就趁机造谣,诬卑职乱阉人!”
段先生收敛了笑容,“阉人总是不好,阉一个也是不好的。军纪国法都没有阉人这一条嘛!这事流传很广,都传到内阁来了,传到陆军部来了,所以,徐次长一说起你,我马上想起的就是阉人的事,就想看看你这阉人将军是什么样子。你小边将军白白净净嘛,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嘛!”说到这里,段先生停顿了一下,“当然,你这种治军精神还是好的,老百姓讲究棒头之下出孝子,我们军队呢,我看也少不了厉治之下出精兵。国家军队不实行厉治是不行的,尤其是我们现在的军队,军装一脱就是土匪!有些地方的军队实在是很不像话的,穿着军装和土匪也没什么两样!国家这么穷,民众这么穷,还要拿钱养这些土匪,每念及此,我就痛心不已啊。”边义夫顺手给了刘建时一枪,“是的,段总长,您说得太对了,我省刘建时的军队就是这样,白日公开抢掠,抢劫强奸事件层出不穷。”段祺瑞也谈到了刘建时,“刘建时也算得北洋老人了,可北洋军人的优秀精神欠缺了一些,听说最近他一直忙着卖大烟,是不是?”
边义夫吓了一跳:刘建时卖大烟,他哪里脱得了干系?追根溯源,还不要查到他头上?不得不替刘建时打起掩护,“也许卖了点大烟,段总长,您可能也知道,现在地方上军费吃紧,倒卖大烟的也并不是刘建时一人。”段祺瑞问,“你小边将军卖不卖大烟呀?啊?”边义夫紧张地想了想,“我们禁烟局也处理过一些收缴上来的大烟。”段祺瑞点点头,“你倒还老实。不过,日后不许再卖了,一两也不许卖了!国家军队贩卖大烟,成何体统!”接下去,又说了些别的,全是段先生说,边义夫听。段先生说,国家正在走向中兴,你们年轻人前途无量;段先生说,他这个陆军总长没有门户之见,只有是非之分;段先生说,国家要倚重军人,军人要体谅国家……段先生说来说去,一次也未说到帝制,更未问及边义夫劝进的事。后来,日本国大使到访,边义夫才依依不舍地向段祺瑞先生告了别。离开府学胡同,和徐次长同车前往八大胡同时,边义夫又由衷地向徐次长感慨说,“徐次长,段总长太伟大了,那么平易亲切。看到段总长,兄弟禁不住便想起了家父,兄弟命苦,家父英年早逝……”徐次长便也感慨地接了上来,“边老弟,段总长就是我们中国现代陆军之父啊!连袁大总统都惧段总长三分呢!北洋三杰中,段总长德望是最高的!也最当得起伟大这两个字!”
又是十日之后,徐次长找到了边义夫,说是段总长对边义夫印象甚佳,已和袁大总统谈定,拟彻底解决西江省的问题,要点有三:一、无合法依据的省军总司令请边义夫不要再当了,当年大都督黄会仁的任命不算数的;二、由中央负责恢复边义夫的合法地位,鉴于新洪的实际情况,设新洪护军使署,由中央直辖,以后和省城刘建时不再存在隶属关系。三、不管边义夫手上有多少弟兄,中央只承认一个混成旅建制,边义夫军衔则提一级,由民国元年少将晋升中将。徐次长微笑着问边义夫是否满意?边义夫岂止是满意?简直是大喜过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段先生乃北洋巨头,自己既非北洋嫡系,又非段先生的故旧门生,和段先生仅仅见了一面,竟得了段先生如此器重!直属中央的护军使,差不多就是省级军政长官了,更别说军衔又上了一级。边义夫愣愣地看着徐次长,好半天没出一句话来。
徐次长又说,“总长对弟寄予厚望,令我转告弟,值此多事之秋,没大事就不要在北京多逗留了,也不必面见袁大总统和小袁公子了,南方数省又密谋叛乱,大总统和段总长都很忙乱,小袁公子门前是非太多,弟宜速回新洪开署就任护军使之职。弟之简任状即日将由大总统明令发表。”边义夫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段祺瑞真诚的关爱和呵护,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徐次长,请您转告总长,就说兄弟对总长的训导和提携永志不忘,生生死死做总长的鹰犬!兄弟和兄弟旗下之两旅弟兄从今以后只知有段,不知其他。”徐次长赞赏说,“好,好,做总长的鹰犬,就是做国家的鹰犬。”却又道,“只知有段,不知其他的话心里可以有,嘴上不要说。”边义夫抹着泪,连连点头,“徐次长,兄弟知道,兄弟知道!”徐次长最后交待,“和刘建时的关系也要注意,不得再寻衅冲突。总长和我商量了一下,新设的新洪护军使署就以西江划界,江南是你老弟的防区,江北是刘建时的防区,你们双方要协作,不要拆台。总长说了,谁拆对方的台,就是拆他的台!”边义夫又是连连点头,“徐次长,您请总长放心,即便刘建时不顾大局,兄弟也会顾这个大局!总长是兄弟的恩公,总长的训示就是圣旨!”
边义夫想着徐次长此次帮忙甚大,自己马上要走了,便让秦师爷拿出一张一万银元的庄票,接过来双手呈上,“徐次长,此次进京,兄弟原为劝进,并没想到会得此恩宠,兄弟识得次长,实是三生有幸,这点茶水钱实在不成敬意了。”徐次长没接那张庄票,“弟不必这么客气,弟日后只要为段总长多效力,为国家多效力,比送我十万元都好!段总长常说,只有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中国的事才可办得好一些。钱弟收起来吧,我是用不着的。”竟然有送钱都不要的京官!这又是一个意外。边义夫有些窘迫地看着徐次长,再次想到了蛰伏于府学胡同的段先生,暗想:也许只有段先生手下才有这等忠心事国不谋钱财的官员,也许日后之袁氏中国会变作段氏中国,也许命中注定他边义夫要成为段氏中国的干将哩。
边义夫和秦师爷回到新洪,已是十二月初了,袁大总统一手操纵的全国国体投票已竣事,各省区一千九百九十三位国民代表,代表着全国四万万中华民国国民,全部赞成君主立宪,竟连一张拥护共和国体的选票都没有,从理论上说,就是四万万国民全部赞成帝制,这种官办民主制造出的高度集中,开创了本世纪选举史上最辉煌最成功的范例。《政府公报》和报纸上劝进书、劝进电也在不断登载,包括由秦师爷力攥边义夫具名的那份华采劝札亦在其中。发表的劝札上,边义夫的名字前面已赫然书着简任中将护军使的头衔。这让边义夫十分满意,自认为在这场关乎帝制拥戴问题的政战上,并没输给刘建时,倒是得了极大的实惠。举国民意既然如此一致地渴望帝制,代行立法院便顺理成章推戴袁总统为袁皇帝,袁皇帝尚未登基,先册封副总统黎元洪为武义亲王,申令清室优待条件永不变更。边义夫看着不断到来的许多《政府公报》,心里总在想:段先生能久居人下么?哪一天能做皇帝呢?段先生还有没有做皇帝的机会呢?段先生要做皇帝,他才真正从心里拥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