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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天羽泽在输入框中敲下最后一个字,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迅速切换到工作界面。
“小泽啊,这么慌张,是在偷偷打游戏吗?”
听声辨人,天羽泽松了口气:“是你啊,永川, 我还以为是早稻田先生。”
来的人是永川进,他们组的技术顾问,也是这些人中资历最老的成员。
“早稻田先生的话,估计会教导你一番,工作时不要摸鱼吧。”
“真是,他就比我早入职一天嘛,然后我就成为资历最浅的了。”
“不是又来了一个新人?现在有人喊你前辈了。”永川进说。
“这个我觉得难。”天羽泽叹息道,“新人气场太强了。还有,这回我没有摸鱼,我是在和藤野先生联系。”
天羽泽又重新把之前的页面调出来。
永川进皱起眉,上司和下属单独联系是需要其他人避嫌的,特别是他们这种性质的部门。
天羽泽这样做不符合规矩。
“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藤野先生让我帮新同事选个漂亮点的骨灰盒,作为他的入职礼物。”天羽泽解释道,“事实上,我现在正需要一个参谋。”
毕竟对外,千木良警官现在可是殉职了。
他把聊天界面往上调,露出藤野先生发过来的,七八张骨灰盒图片,各式各样的都有。
永川进顿时被吸引住了:“天啊,还有粉色的……藤野先生疯了吗?”
“说实话,粉色的我很喜欢,现在年轻人的审美很多样化的。”天羽泽插嘴。
“不行, 粉色那个绝对不行, 你当是给小女孩送芭比娃娃的包装盒吗?这个要慎重点……其实可以让本人来选。”
“本人?但是千木良现在‘殉职’了, 你不觉得让本人来选有些惊悚吗?”
“鲜少人能给自己选骨灰盒, 不要剥夺新人的难得体验。”
“但是明天就下葬, 按任务进度,等新人回来自己选,‘骨灰’都发霉了。”
“也是。”永川进抚摸着下巴,“我们来参谋参谋吧。”
…………
【你觉得哪个好?】
感受到震动,千木良辰拿出手机,是公安联络官联系了他。
然后他看见一连串骨灰盒的图片。
千木良辰敲了个问号过去。
【呃,是这样的,你好歹是为公殉职,下葬该有的牌面不能少,给自己选一个好看的骨灰盒怎么样?】
专门来问他这件事……这群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
【这张吧。】
千木良辰随便挑了一张顺眼的黑色骨灰盒转发回去。
…………
“要不这个黑色的?”永川进指着屏幕。
“可以,英雄所见略同。”
天羽泽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了。
“那我现在就告诉藤野先生。”天羽泽说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永川进勾起嘴角:
“说实话,我们这些幽灵里有衣冠冢的就新人一个,现在入职待遇越来越好了……”
“别说这种晦气话。”天羽泽抽抽嘴角,“不然我替藤野先生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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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在初晨。
在阳光熹微的时候,这时露水很重,夜晚的暗色尚未逝去, 但天际已经有了明亮感。
这个时间点,注定没有什么来祭悼的人。
事实上,来的人只有叁个。
一个是牧师,正在庄严地宣念悼词;一个是搜查四课的警部盐田正一,他穿着正装,带了把黑色的伞。
还有一个……是由爆炸物处理班转到搜查一课的警员松田阵平,带了两束白色的花。
《逆天邪神》
他来的时候,葬礼已接近尾声。
松田阵平知道,以千木良警官的性格,在警方这种官僚主义很重的地方,必然是不讨喜的,但这种程度,也太惨了点。
他记得上次见面,千木良向他请教炸弹制作的配方。
传播这玩意儿抓到了要判刑的,警察的身份只会罪加一等,问题是一个人敢问,另一个人还真敢教。最后松田阵平开玩笑地来了一句:
“别搞事,抓到了牢底坐穿。”
“我不会供出你的,松田警官。”对方回答。
现在真不可能供出来了。
想到这里,松田阵平甚至想笑,他努力把上翘的嘴唇压下去。
“我没想到还有人会来。”盐田正一说道。
“你们消息封锁得很好,多方打听我才知道搜查四课死了一名警官。”
松田阵平看向来悼念的另一人,盐田正一回应了他的目光——这位警部的目光是晦暗而锋锐的,
他年龄偏大,头发已花白,背微驼,面容平澹无奇,放在人群里见之即忘。但从气势上,他像未出鞘的刀。
牧师已经走了,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两位悼念者。因此,此处只有他们两个。
“也不是不能找群演来哭丧,但那样没必要。”盐田正一说道,“千木良习惯独处,他甚至不愿自己的办公位和别人在一起,因此占领了杂物室。”
“没有……亲人之类的?”
“亲人都在这里。”盐田正一指了指。
这句话让松田阵平感觉到后背袭上来一股凉气。
他的眼睛很尖,在拆弹时能从蛇群般扭曲的电线里挑出他想要的那条剪断,自然也能迅速找到石碑旁边那块上的名字,或者说只有一个姓氏:
千木良。
看规格是两个人。
“我很抱歉。”松田阵平道。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松田阵平知道对方说得也没错,但他不由得有种荒谬和恼怒溷淆的哭笑不得感。
“您看上去并不悲伤。”
悲伤。提到这个词松田阵平终于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平心而论,他和千木良警官只有几面之缘,算不上熟,只能说认识。但也不该像现在一样,几乎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
当看见同类的生命逝去在面前,人类是会有本能的悲痛感的,可是,连这种本能的悲痛感松田阵平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演一部黑色喜剧。
“一个人的悲伤是有限度的。”盐田正一说道,“事实上,所有的感情都是有限度的,就如太阳下的水洼,一旦蒸干,就没有了。
我看你带了两束花,小伙子。”
有限度的……听到这里,松田阵平终于找到了许些悲伤感。
“还有一束花,是给我的朋友。”松田阵平轻声解释,“他下葬的那天,来了很多人,朋友,亲人……很多很多。”
但是有两人没来,以至于让松田阵平产生了恐惧感,他恐惧他们已经不动声色地离去。
“值得羡慕。”盐田正一说。
“事实上,在那天之后,我就再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悲伤感了,这点和你说的一样,前辈。”
松田阵平抬起头,他没带墨镜,因此最好的方式是抬起头。
他看见黯澹的天幕正在向更明媚的色调过渡,由极远处,向着地平线过渡:普蓝,深蓝,浅蓝,黛紫,火橘……然后是明红的日轮。
清晨如约而至。
“这种感觉我知道,很多次了。”
盐田警部把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递给松田阵平,那是一把伞,也是黑色的,折叠型。
“今天有雨。”他解释。
松田阵平用一只手把花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接过伞:
“谢谢,盐田警部,不过今天看上去天气很好。”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说完这句话,盐田正一向松田阵平摆摆手,便朝着墓园出口走去,他的步伐缓慢,似乎每一步都被自心而生的疲惫拖拽。
“朝霞不出门,今天的朝霞的确很漂亮……”松田阵平自言自语道。
松田想了想,把怀里的花摆到坟前,千木良警官面前一束,他亲人面前一束。
松田又想了想,又从这两束花里抽出来一支,他绕了几步,走到萩原研二面前,蹲下身。
“抱歉,研二,我把你的花给别人了,但是留了一支。”
寂静无声,石碑不会说话。
“我会抓住那个炸弹犯的。”松田阵平继续说道。
又蹲了几分钟,他在腿部彻底发麻前站了起来,眼前发黑,因此松田扶了萩原的墓碑一把。
这时候,他感受到头皮的凉意,雨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