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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美本能感觉到事情好像不妙,似乎正在朝着极其糟糕的方向发展,一个可怕的局面可能即将出现——三千兵马围了人群,这是要大肆屠戮,杀个精光吗?
他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迂腐之辈,自古以来,攻取战胜之后,动用刑杀立威,清除一些敌对阵营的顽固份子,其实也算是寻常之事,历朝历代所在多有,但那些大都是有选择、有针对性的杀一儆百,为的是达到某种政治目的。
然而,眼下此地聚集了几乎整个南汉朝廷的顶层权贵公卿,倘若要把他们一股脑儿杀光,这绝对是既残暴之极的愚蠢行径,而且指不定会惹出多大胆子出来,甚至激起岭南大乱也甚有可能!
到得那时,该当如何向东京的朝廷交待呢?
想到这里,潘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试探着问道:“殿下,您这是——”
“千子之子,坐不垂堂,本王乃是天潢贵胄,哪能轻身蹈赴险地?”赵德昭一脸若无其事,淡淡道:“本王这是提兵戒行备,以防刺客。”
潘美张了张嘴巴,好不容易把心里的腹诽咽回了肚子里,此地聚集都是前来恭迎赵德昭的南汉权贵公卿,人数虽然众多,却是人人单身赤手,没有一兵一卒随身,哪里用得着三千兵卒前来戒备?简直就是骗鬼呢!
“勒兵戒备,提防刺客,那自然是应该的。”潘美斟酌了一下措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反对:“只是似乎用不了这许多的兵马,免得众人莫名震恐……”
赵德昭露出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盯着潘美:“潘将军,防备刺客之类的,当然都是托词与屁话,你明明并不相信本王所说的理由,却偏偏要装作相信,这可有意思得紧了,难道说将军还与我如此见外不成?”
他顿了一顿,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我同舟共济,功业相辅相成,便与一家人无异,以后有话便请直言,不可仿效文官那一套虚文伪辞来作试探。”
说罢,一挥手:“此事本王自有道理,去传令吧!”
潘美老脸通红,一时间悻悻无言,随即朝着赵德昭一拱手,大声应了个“是”,随即转身传令调兵去了。
片刻后,三千禁军虎贲甲士列队跑步前来,士卒身上的甲叶随着跑动震得哗哗作响,入场之后分开两队,一前一后很快便把皇宫殿前广场的南汉公卿权贵们围了严严实实。
“还不够劲呐。”赵德昭摸着下巴,微微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支大宋禁军的精锐虽然看上去颇有些气势,但是行进阵列并不如何严整,士卒们的精气神也只是勉强过得去,比起他在电视里看过的阅兵直播,显然还是差着老远了。
赵德昭轻轻鞭了一下马臀,纵马在那数百名南汉权贵公卿跟前奔驰了一个来回,用鞭梢指着两边披甲环伺的宋兵,大声喝问道:“诸位,我大宋天兵是否气势雄壮?”
那数百名南汉权贵公卿已经被突然杀出来围场的这些宋兵吓得不轻,他们不是毫无见识的傻子,知道这位大宋郡王殿下摆出如此阵仗,接下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他们其中的胆怯之辈如同鹌鹑似的瑟瑟发抖,仅仅靠着互相挤在一起才能勉强站稳,而少数胆大之人强作镇定,但灰败的脸色也足以显露他们内心的惊恐。
众人惊魂未定之下,一时无人应答赵德昭。
于是,赵德昭又大声喝问了一遍,这一下,众人就像是刚刚回过来魂儿似的,开始有寥寥几人应声恭维,说了一个“是!”
恭维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南汉权贵公卿回过神儿来,意识到应该捧一捧这位大宋殿下,人家生杀予夺之权在手,纵然马屁拍得露骨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至于说士大夫的脸面嘛?那玩意多少钱一斤!
“殿下问得好,大宋天兵确实雄壮之极!”
“这也是殿下英明神武,方才教训得出如此虎贲勇士!”
“西汉樊哙曾言,统带精兵十万,可横行匈奴,如今殿下麾下的这些虎贲之士,哪里需要十万,仅需一万便足可以平来契丹了!”
这些人谀词嘲涌,赵德昭笑眯眯地听着,似乎对此颇为受用,于是那些南汉权贵公卿更加来了劲头。
潘美是一个直率武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荒唐言语,又没办法当着赵德昭的面儿走开,只好转过头去把一张老脸都憋紫了。
一会儿后,赵德昭打马来到潘美跟前,用鞭梢指了指那数百名南汉权贵公卿,笑吟吟道:“潘将军,你觉得就这些蠹虫鼠辈,堪为我大宋的臣子吗?”
赵德昭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按照大宋厚待士大夫的传统与惯例,这些归降的南汉公卿不论贤愚,统统都会受到大宋朝廷赏赐的官身爵禄,虽然官职肯定比不上原先的尊荣,但在岭南地方做一个舒舒服服的土豪世家还是没有难度的,其中少数稍有名望的公卿,甚至还会被上调到东京成为朝官;大宋以往平定吴越、川蜀与南唐之际,一向都是如此办理,此刻平定岭南,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赵德昭觉得,以往平定吴越、川蜀与南唐可以这么干,客观上也确实起到了一些正面作用,但眼下却大可不必!
一则,如今天下粗定,除了死硬的北汉与契丹夺占的燕云十六州以外,四海之内几乎没有什么割据势力了,再要搞怀柔厚待,做样子给谁看?北汉与中原王朝是势不两立的大仇,是绝不会吃这一套的;难道做给劲敌契丹看吗?大宋还没这个资格!
二则,南汉刘氏治下的这些士大夫公卿们实在是太过拉垮了,放任他们做了大宋的官儿,除了多些官吏盘剥百姓以外,赵德昭想不出这些蠹虫能够产生作何正面价值。
潘美明白赵德昭如此发问的用意,他苦笑一声,既觉得无奈,又颇是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