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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非常的诧异。
她这个大伯父,自从败光了祖产之后,没钱宁愿找她父亲救济,也不愿意找份正经的营生,他怎么会突然开了一个窑厂?
还明目张胆地从她手中抢御窑厂的订单!
他们家现在给御窑厂烧的祭白瓷,用的可是她父亲的秘方!
他又凭什么觉得从她手里拿走了御窑厂的订单就能生产出祭白瓷来?
宋积云想到那一批迫不及待非要辞职的窑工,想到突然被人全部买走的泥料。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审视着她的这位大伯父。
宋大良凭她打量着,还得意洋洋地道:“大侄女,你爹这个人从小就喜欢故弄玄虚。什么特殊的泥料?不过就是福建德化那边的玉泥!我们都被你爹给骗了!”
“这不,你父亲一去世,你们家又没有个儿子继承家业,这件事不就说出来了吗?
“大侄女,这个啊,要信命!
“你爹没这个命,你也没这个命。这宋家的窑厂,就理应由我手里发挥光大,芝麻开花节节高,更上一层楼!”
他红光满面,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宋积云冷冷地望着他。
“玉泥”两个字一出,她就知道,宋大良得到了她父亲祭白瓷的秘方。
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玉泥”这种泥料。
这是她父亲给自家祭白瓷泥料取的名字,是烧祭白瓷作坊这边私底下的称呼。
是她父亲为了保住秘方,混淆视听的一种做法。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祭白瓷的泥料被她父亲叫这个名字。
可他是怎么得到秘方的呢?
她父亲连她都没有告诉。
还是她凭着后世的经验推断出来的。
宋积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大良的眼睛。
宋大良淡笑与她对视,说道:“女儿家家的,就应该在家里学绣花做饭,打理什么窑厂,简直伤风败俗。”
“可这玉泥,是我父亲的秘方,大伯父是从哪里得来的?”宋积云和他对峙。
“这是我们宋家的配方吧?”宋大良无赖地道。
宋积云哂笑:“大伯父不承认也没关系。只是这御窑厂的订单,只怕我有心给你们,你们也吃不下——如今离交货只有六天了,你们烧得出来吗?”
她说着,露出个讥讽的笑意,压低了声音,倾身问宋大良:“还是说,大伯父早就料到了今天,特意烧了一批祭白瓷,就等着拆我们家的台?”
宋大良呆住。
此时的宋积云,眼底迸射出锐利的光芒,像利刃,无形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嘴角哆嗦着,半晌没有说话。
宋积云已正襟危坐,高声道:“送客!”
宋大良顿时血往头顶直涌。
没有了玉泥,他宋积云还敢和他这样的叫嚣!
他脸涨得通红不说,还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厉声道:“宋积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知道,你只剩下六天了,要是交不出货来,宋家窑厂就玩了。我这是在救你,救我二弟留下来的窑厂。”
宋积云置若罔闻,端了茶。
郑全领了人进来把他架了出去。
“宋积云,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被人拖出去的宋大良依旧叫嚷不休,“到时候你就是哭着喊着去求,也别指望我搭理你!”
有人堵上了宋大良的嘴。
厅堂里终于安静下来。
可宋大良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众人的情绪。
郑全甚至低声道:“大小姐,今天晚上我去趟大老爷的窑厂。就算他抱着泥料睡觉,我也有办法偷一块出来。”
宋积云闻言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先帮我查查他那个窑厂。”
看看事情是不是如她所料的一般。
郑全应声而去。
可宋大良的话却在窑厂传开了。
祭白瓷作坊里的人还好说,其他几个作坊的人都开始惶惶不安,甚至有人开始迁怒那批辞工之人的师傅和亲眷:“真是不要脸!学了手艺对付东家,传出去了看你们都怎么做人!”
景德镇不大,窑工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各大窑厂。
众人反应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宋积云一心扑在御窑厂,不知道外面的传言,而知道的,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她烦心。
窑顺利地砌了起来,宋积云让郑全悄悄地将她石板房里的煤都拖了过来。
这次他们没有烧柴,烧的是煤。
罗子兴点了火,带着徒弟守在观火口。
火光照在他额头的横纹上,无端端给人种疲惫之感。
宋积云不由皱了皱眉。
顾清低声道:“突然换了煤,罗师傅可能有些担心。”
宋积云点头。
郑全回来了。
两人在窑口外说话。
“调查清楚了。”他气愤地低声道,“我们这里走的那批窑工,就是被大老爷挖走的。不仅如此,他还挖了其他几个窑厂小师傅过去,照着我们这边的订单,烧了一批祭白瓷出来。”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这边交不了货,他有东西能顶上。
“难怪惦记着我的订单!”宋积云面如寒霜地道。
郑全犹豫了片刻,道:“秘方的事没能查出来。不知道大老爷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拿了个小小的玲珑杯给她:“这是我从大老爷的库房里拿的,和老爷之前烧出来的一模一样。”
宋积云没有接手,看了一眼,就交待他:“把这玩意还回去,别让他们发现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暂时别打草惊蛇。”
郑全正要应诺,顾清沉着脸走了过来,道:“大小姐,你快过去看看,窑里温度好像有点不对劲。”
宋积云心中一惊,忙随着顾清去了观火口。
橙红色的火苗熊熊地燃烧着,仿佛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才好。
宋积云忙道:“你们没有按我说的加煤吗?”
众人都没有说话,窑口一静。
宋积云朝罗子兴望过去。
罗子兴面露窘色,道:“我,我觉得温度有点低,就让他们多加了半车煤。”
“煤的燃点和柴不一样。”宋积云说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众人皆静寂不语,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