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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了12时,在武田军本阵看来,头顶的太阳已经移到正南方,即将开始偏西。
……别动队仍未到来。
山本勘助有些慌了。
在四个小时前,晨雾散去,他看到了上杉军的过万大军。
那个时候,他知道“啄木鸟战法”被识破了。
但计谋被识破也是很平常的事,这并不能代表他的作战计划失败。
因为……啄木鸟战法的本质不在于夜袭,而在于两路包夹。
只要扑空的别动队及时从妻女山返回,他们取胜的胜算仍然很大。
算算时间,别动队大约早晨6时或稍晚一些到达妻女山,从妻女山来到川中岛八幡原,则需要大约3到4个小时。
如果顺利的话,妻女山别动队应该在午前10时之前就抵达战场。
但现在……已经是12时了。
右翼溃散之后,原虎胤收容了几百名较为精锐的足轻并入了武田军本阵,左翼在经历过斩杀柿崎景家的胜利之后,很快又陷入了防守的苦战。
到现在为止,左翼的阵线一退再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别动队仍未抵达战场,想必是在渡过千曲川的时候遭受了阻击。
……也就是说,他的“啄木鸟战法”,完全地失败了!
心中的苦涩无人能知,山本勘助顶着秋日的骄阳立在本阵的帷幕之外,定定地望向西方……望眼欲穿!
“报!”
蜈蚣传骑在本阵前跳下马来,冲进了帷幕之中,山本勘助连忙转身跟了进去。
一阵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翻涌而出,难道是左翼也开始溃败了?
“报告殿下!少主已经率领预备队出击!“
堪助心中一惊,迅速地盘算着义信擅自出击的可能后果,但令他更惊异的,是主公晴信对这个消息的淡漠。
“喔……知道了。”
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一样,晴信的反应实在是太过镇定了。
“报告殿下!典厩大人已开始亲自搏杀,左翼随时有可能崩溃!”
“嗯。”
晴信的回应更冷淡,不,应该说是更“平静”了。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丝毫未见别动队到来的迹象,反倒是冒险突入上杉军的武田义信备队取得了胜利,节节进逼上杉军的本阵。
得到义信进军顺利的报告之后,堪助立刻就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陷阱!
上杉军才刚刚被诸角虎定和武田信廉突入过本阵,不可能还这么松懈。
武田义信的“胜利”,只怕是上杉军的诱敌之计。
想通此处后,他立刻跪在了晴信的身前。
“主公……少主必须回来!”
这一次,晴信愣了愣,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下这就去救援少主!请主公务必坚守本阵,等待别动队抵达。”
“嗯……去吧。”
晴信再一次点了点头。
“撒有那拉!”
山本勘助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曾经许多次设想过自己与晴信之间的最后一面,是晴信病死的时候将义信托付给他呢,还是击败上杉氏之后兔死狗烹呢,又或者是他先晴信一步、老死床榻呢?
他想过无数个结局,却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竟然会这样简短。
山本勘助去了,带着必死的觉悟和救回少主武田义信的决心。
他佝偻的背影在秋风中一瘸一拐地渐行渐远,直到他跨上那匹黑马,在足轻们的簇拥下冲入战场。
到这个时候,武田晴信所在的本阵,已经空荡荡的仅有他自己一个。
晴信自己也坐不住了,他从马扎上站起身来踱着方步,活动活动腿脚。
他之所以坐不住,其实仅仅是因为坐久了、双腿僵硬,需要疏通疏通筋骨。
将手臂斜倚在这棵小树的树枝上时,晴信用沉重的铁质军扇慢慢扇风,一双细小的眼睛眯了起来,神色悠闲,仿佛前面的这场大战究竟怎样,其实已与他无关。
此时此刻,武田晴信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地观察着整个战场,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在他身前的这片战场里,武田义信已经被困住了。
义信率领仅有的精锐后备队冲入战场时,的确像是一头猛虎,勇不可当。
以至于许多上杉家的将领在执行上杉姐的命令时,不是“诈败”,而是真的被武田义信给击败了。
不仅如此,义信还顺手讨取了“杨北智将”新发田纲贞。
之后的之后,义信的这支孤军终于陷入上杉军层层叠叠的包围圈里,但与幸运的诸角虎定、武田信廉两人不同,义信此刻距离上杉辉虎还有一段距离。
就算是舍命突击上杉辉虎,也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义信也并不因此而气馁,他环顾四周,想要从包围他的各色旗帜中找到那一面绘有狼头的巨大马印……
没有。
找不到。
他找不到要找的旗帜,他找不到要找的人。
失望渐渐地在义信的心底蔓延开来……就算是没有狼头马印,有桔梗家纹也行啊……
搜索的结果同样为空,他还是找不到佐佐成政。
找不到佐佐成政,也就是说,他的计划……落空了。
“少主!少主!”
身后的上杉军如潮水般分开,武田义信扭头看到来救援他的那名将领,不由有些失神。
……竟然是他?
“少主!请尽快撤回本阵!”
山本勘助在义信身前跳下马来。
义信虽然讨厌这个独眼军师,却不得不承认山本勘助做的根本无可挑剔。
“好,你开路,我殿后!”
心知自己的目标已经不在此处,义信也变得意兴阑珊,觉得并无继续深入下去的必要,但听到他的这句话,山本勘助却咧开嘴笑了。
堪助的容貌很丑陋,因此他的笑看起来不像是笑,反而像哭……或者说,比哭还难看。
“少主不要再任性了,请尽快撤回,我山本勘助,将为您殿后。”
堪助语调平静,说完之后就抬着没有跛的那只脚踩上马镫,他的“山”字前立头兜在阳光下全无光泽,再加上堪助黑色的眼罩、黑色的阵羽织和具足,还有胯下的一匹黑马,更显得黯淡无光。
然后,他带着几十名足轻在义信身前结成一个紧密的圆阵。
“阿里嘎多。”
武田义信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假名,踢了踢脚下的战马,开始突围。
从堪助笑完,到他战死的这短短几十分钟,山本勘助再也没有跟武田义信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义信一眼。
只是……困扰着义信的疑惑,也同样困扰着山本勘助。
佐佐成政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