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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府
张氏去福寿阁晨昏定省回来,吞了一肚子的气。
自从俞敏受了杖刑卧病在床以后,俞老夫人将怒火都撒在了她们这些人身上,几乎是百般挑刺。
今日俞娇没有和她通气,就擅自逃了晨昏定省,张氏回房后卸下首饰,沉着脸找来崔妈妈。
“去娇儿院里问过没有,她在闹什么脾气,不知道近日老太君心情不虞?”
崔妈妈惶恐的禀道:“老奴问过徐妈妈了,徐妈妈说,昨日小姐出门和赵家姑娘游玩,回府后心情就不好了。”
张氏头痛的扶额,指尖搭着妆台打算起身去找俞娇,没想到俞娇正巧从她房外走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张氏本就堵着气,正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俞娇,可仔细一看,俞娇竟是红着眼来的。
张氏到了嘴边的骂语立即咽了回去,“怎么了,怎么哭了?”
俞娇瘪着嘴,抱住张氏的手哭咧咧的说道:“娘!你把俞式微带回来!你去和爹爹还有祖母说,让他们把俞式微从国公府接回来!娘知不知道,她在国公府过得有多滋润,她凭什么啊!”
自从俞娇昨日从赵家小姐的口中得知,俞式微竟然受邀参加了康王妃的赏花宴后,俞娇整个人就像被泡在了醋坛子里。
要知道打从她出生起,就是俞府最受宠的小姐,俞式微算什么,她的吃穿用度比她差得远,衣裳的料子都是穿她选剩下的旧料,平日里被自己踩在脚底下,泥一样的人,凭什么现在比她过的好!
康王妃的赏花宴啊!那可是宗室的宴席,俞式微竟然在她前面去了。
俞娇如鲠在喉,这口气吐不出来,她死也不甘心!
张氏早就听到了风声,她眼底掠过不悦之色,拍着俞娇的手安抚她:“你担心什么,俞式微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替康王妃除掉了李自华,才被康王妃请去。这种不光彩的事,越早被人忘记越好,康王妃卖了一个面子给俞式微,绝不会再卖第二个。她去宴席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你生气做什么呢?”
“娘,有一就有二。现如今谁不知道她俞式微和千岁爷搭上了线,千岁爷竟然还将她送去了国子监!若是继续让她留下去,谁知道她还能从千岁爷那里捞到什么好处!娘,娇儿不开心!你把俞式微接回来!”
张氏被俞娇磨得头痛,连声答应了下来:“好好好,娘答应你行不行?娘马上就想办法把她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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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修庭还赋闲在府,秦焕那一日的警告至今还在他脑中回想,俞修庭不敢再有什么妄动,整日无所事事。
他今日去了朋友府上,喝了几杯酒,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
张氏等在房中,见他回来迎了上去,替他褪去外袍,吩咐崔妈妈:“去熬一碗解酒汤来。”
张氏搀扶着俞修庭坐下,替他顺气,崔妈妈很快将解酒汤端了上来,彼时俞修庭已经清醒了不少。
“歇息吧。”俞修庭今日的确是累了,被张氏伺候着宽衣解带,便翻身上了床。
张氏默不作声,解开衣衫也躺了上去。
片刻后,她才推了推俞修庭的背脊,轻轻唤了他几声:“老爷?老爷?”
俞修庭不耐烦的动了动身子,“做什么!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张氏翻身坐起,无奈道:“老爷,这事儿拖不得啊。妾身今早收到暨州传来的飞鸽传书。”
“暨州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电闪雷鸣。这不临近姐姐的丧期,府上的人去上香扫墓,结果发现姐姐的坟包,还有顾家二老的坟包,都塌了一块啊!”
“什么!”
俞修庭的酒马上就醒了,他眼里划过一丝恐惧,“怎么会这样!可找人看了吗!”
“信中说已经找人将坟头补好了。只是请来的大师说,突如其来的大雨和雷鸣惊扰了姐姐和顾家二老,恐怕要做一场法事,去一去晦气,也要安抚亡者,至少也要三月之久。所以妾身……”张氏犹豫的抿抿唇。
借着幽暗的烛火,她叹息一声:“现如今式微不在府上,妾身生怕千岁爷知道后动怒,所以……老爷,这事?”
俞修庭怕秦焕不假,可是他更怕的,是顾家那三位,他当机立断:“这么重要的事,式微怎么能不在场!你放心吩咐人去国公府,将俞式微接回来——”
张氏还想再说什么,俞修庭已经转身躺了回去,用锦被蒙住了头,一副不想再说的模样。
张氏的脸冷了下来,她没想到俞修庭能窝囊到这个地步。
张氏本意是想让俞修庭去找秦焕,把俞式微接回来。这样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火烧不到她的身上。
可俞修庭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即便他畏惧顾家那三个死人,也不忘让她替自己背锅。
张氏气红了脸,她吹灭了桌上的灯烛,背对着俞修庭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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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中旬,天一日比一日热,前几日书堂内有人热晕在堂上,魏先生给了国子监的弟子们几日的休沐。
俞式微的厢房里摆着好几块冰,从屋外踏入屋内,就是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孙姨娘热的前襟贴后襟,迫不及待的走入厢房,感受着屋内的清爽,眼睛都亮了三分。
她慢悠悠的扇了扇手里的团扇,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下嫉妒的直冒酸水。
想当初,她俞式微算什么,可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年的小可怜,现如今竟过得如此滋润了。
怪不得俞娇这么着急要她母亲把俞式微接回去。
孙姨娘身背重任在肩,深吸了几口气,随着画屏的步伐,穿过竹帘走入内室之中。
俞式微正端坐在罗汉床边,身旁的案几上摆着两盏凉茶,她投目过来,淡淡一笑:“姨娘来的匆忙,来不及备什么好东西给您。外头日头大,您先坐下喝口凉茶歇歇吧。”
画眉将茶倒好呈过去,笑道:“姨娘请,这茶是奴婢们用冰块冰的,特别消暑。”
“诶呦,这怎么好意思啊。”
眼前的茶透着芬芳的香气,冰凉的雾气腾腾,孙姨娘小心翼翼的捧起喝了一口,浑身的燥热都被平复了。
她心下暗叹了不得,俞式微这阵子在国公府,过得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啊!
孙姨娘享受这片刻,俞式微正耐心的打量着她。
孙姨娘算是以前的俞式微,在俞府最亲近的一个人了。
也是俞修庭一众妾室里,少有对她伸过援助之手的人,只是可惜,孙姨娘也不过是有利可图。
孙姨娘一边品茗,心里还有些后悔,想当初她刚进府,因为美貌年轻备受针对,迫不及待想给自己找一个倚靠。
可俞修庭院里,没了娘的少爷不多,孙姨娘千挑万选,觉得俞望舒不错,虽然纨绔了些,但也不是扳不回来,加之那个时候,顾家二老还没去世,兴许她收养了俞式微姐弟,还能得到顾家的支持。
孙姨娘抱着这样的心思,暗中接近俞式微,可是她比之张氏,还是略逊一筹,很快就被她抓到了把柄。
可惜啊,早知如此,当初即便得罪张氏,也要把俞式微认过来,现在自己不就也是国公府的上宾了。
孙姨娘遗憾的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她终于说起了正事。
按照张氏的吩咐,孙姨娘添油加醋的把顾家的事说了,末了,还假模假样的抹抹眼角。
俞式微一脸的无措,转眼间几滴泪珠就挂在了她蒲扇似的长睫上。
“怎么会这样?那我娘和外祖的墓,现下可还完好吗?”
“已经修缮好了,只是现在法师说,还要作法安抚,守孝三月,日日诵经悼念。微儿,你看这事,不经你手恐怕不好吧。”孙姨娘说。
俞式微颔首:“姨娘所言极是。姨娘放心,我今日便和舅舅说,最迟三日后,必定回去守孝。”
孙姨娘完成了张氏的吩咐,乐呵呵的离开了国公府。
她前脚出了院子,俞式微脸上的悲伤后脚就消失不见了。
她捻了捻指腹,缓缓道:“母亲和外祖的坟头被毁,绝非意外。”
她还记得母亲和外祖的埋骨之地,分明不在山头之上,挑的还是相对空旷之地,哪里来的这么巧合的事。
画眉想了想,道:“小姐若是不放心,左右现在小姐已经迁来了京城,就借此机会,将小姐的母亲,和二老的墓穴都迁来京城。近在眼前,也规避了那些小人惊扰逝者。”
俞式微正是此意。
“今日我去和舅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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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式微回府的事水到渠成,秦焕知道她有主意,也并未阻拦,反正国公府上的厢房随时都打扫着,她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都能回来。
秦焕推了一日的早朝,亲自送俞式微回府。
相信她是一回事,但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秦焕把能想到的危险都和俞式微讲明了一番,特意叮嘱:“但凡危险之事,交给舅舅,决不能以身犯险!”
“甄府那边都安排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每日还是要去国公府抽检,国子监的功课不能落下。受了委屈也不必忍着,告诉秦妈妈,或者直接告诉舅舅。”秦焕不厌其烦的重复了数遍。
俞式微听得认真,也不烦他一遍遍的复述,乖巧的跟着他一遍遍颔首。
眼看马车要到俞府。
秦焕心里头空落落的,一想到俞式微即将离开,每日下朝,面对的是以前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的府邸。
早已经习惯、甚至以前喜欢安静的秦焕,这时候竟有些抗拒了。
他压下内心的燥郁和不舍,想再嘱咐些什么,却见俞式微正一脸认真的在行囊里找什么东西。
秦焕正想问,俞式微已经抬起头。
她手里攥着一个香袋,眼角眉梢带着忐忑和期待,将香袋放在秦焕掌心。
香袋底色是玄色的缎子,上面的纹路用金线勾勒出祥云和飞鹤,每一处针脚都细致入微,看得出绣制之人的用心。
秦焕眸色微动,他将香袋反复看了看,在最底下的角落,发现了绣的很小的焕字。
其他的针脚都很完美,唯独字这里有些粗糙。
俞式微羞赧:“微儿的字还写的不好,所以绣出来有点丑。但这香袋是专门绣给舅舅的,舅舅别嫌弃,等微儿的字学好了,就再给你绣一个,肯定比这个更好。”
“不丑,特别好看。这个就很好。”秦焕指下摩挲着那小小的字,目光温柔。
俞式微紧攥的指尖松了,微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
她言笑晏晏,道:“微儿离开这阵子,舅舅若是想我,就看看香袋。要一直带在身边。”
秦焕纵容的笑:“依你。”
“我替舅舅带上。”
俞式微拿过香袋,把它系在了秦焕的兽纹腰封上。
玄色金纹的香袋佩戴在秦焕身上,半点也不违和。
俞式微眼中掠过一抹安心之色,脸上的笑容少了一点僵硬的紧张。
秦焕眯了眯眸,收回视线,捋了捋香袋下的流苏,无声的笑了。
狡猾的小丫头,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真是欠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