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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支撑心性乱,秀次自绝高野山
关白出走,家臣真田信繁前来伏见城寻找大谷吉继,大谷吉继之女春说道:“父亲自朝鲜归来后一直抱恙,始终高烧不退,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看得出来非常疲倦。”但是很快大谷吉继便出来相见:“算了,只是风寒而已,信繁,有什么事到里屋去说吧。”真田信繁便向大谷吉继说出了关白出走的事情。
大谷吉继对此亦极为忧虑:“此事非常棘手,迟早会传到太阁殿下那里,在这之前要是没找到就麻烦了。我会前往京都,值此危急时刻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信繁拜谢有劳费心。大谷吉继到达京都后在寻找关白的同时,对外便宣称关白抱恙,所有活动一律推迟。
而石田三成已察觉关白出走并在证实之后带来真田信繁作证向丰臣秀吉汇报:“关白出走此事非同小可,丰臣威信也会因此一落千丈。关白下落已经查明,只是不知关白殿下是何缘由并不愿重回聚乐第。”秀吉大怒,下令即刻将丰臣秀次带至面前。
茶茶进劝道:“关白殿下将来还要尽心辅佐拾,若是逼得太紧,关白殿下也太可怜了。”秀吉否认相逼,茶茶奉劝即便说教也需适可而止,留有情面。北政所也赞同茶茶提议,希望秀吉能让秀次舒适一些。
北政所说道:“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才能,我的意思是那孩子并不适合关白之职,能做到如今这般功绩已经是难能可贵,被迫从事与自己不相符的事情,还要成天提心吊胆被你恐吓,见他如此辛苦,我都感到十分悲痛。你就不能好好体谅他一次么?孙七郎那孩子是那么努力想要获得你的认可,也不贪恋关白之位,早已做好为拾尽忠的准备。你怎么就不能对他好一些?我看他现在只要还在关白位上你们就不能好好沟通,还是让孙七郎辞去关白之位吧。”
秀吉此时亦感自身行为是否不当,但对撤去丰臣秀次关白一职则颇为犯难:“或许孙七郎是在关白职位上压力过大,可是,秀胜和秀保都已离世,丰臣家如今只剩他了。丰臣家现在确实需要孙七郎。”
真田信繁请秀吉能将此话与关白沟通,定能化解矛盾。秀吉同意,秀次因此重回聚乐第等候召见。事态虽暂时得以控制,但民间已经在风传着杀生关白的恶行,秀吉为消除影响特意招来奉行众商议对策。
秀吉找来浅野长政、石田三成、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浅野长政率先说道:“臣以为杀生关白一事应为夸大之言,甚至是子虚乌有,是借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的误解造谣生事,应当秘密调查。”
石田三成则认为绝无空穴来风之事:“既有风传必定有所事件引发,否则怎会凭空捏造,事关丰臣名誉还是需向关白殿下问询清楚,查明真相,否则太阁殿下也将被此污名牵连。”浅野长政进言:“即便如此也不能公开问询,一国关白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公开行事反而会扩大流言。臣请假以他意,私密问询,即能查明实情也可保全丰臣家名。”
前田玄以附议:“臣赞同浅野弹正之言,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谨慎行事。”长束正家亦劝:“关白殿下与太阁殿下始终只是误解,趁此事件再查明实情后还请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能当面释怀,敞开心扉,给天下释疑。”
增田长盛说道:“关白殿下不在期间,所幸京都有大谷刑部坐镇,统筹国事。据大谷刑部所言,关白殿下虽心绪不宁,但仍时刻挂念太阁殿下,至诚至孝,想来杀生关白之事定有蹊跷。”
众人议定,秀吉应允,随即下令:“好,那就石田、前田、增田你们三人去以•奉送慰问礼为由去问询孙七郎。如果杀生关白之事果然是捕风捉影,叮嘱他身为关白应当如何言行,凡事需谨言慎行,处事公允,不可损害丰臣威信。”三奉行领命。
三奉行奉命来到京都聚乐第觐见关白丰臣秀次,虚礼问答之后秀次请三奉行入内室,屏退左右。秀次说道:“三位前来,请问太阁殿下有何示下?”石田三成答道:“启禀关白殿下,太阁殿下听闻杀生关白的传闻,特地令我等前来问询是否确有其事。还请关白殿下如实相告。”
秀次惶恐:“莫非太阁殿下信以为真!是否已有人在太阁殿下面前造谣诽谤,石田治部,请一定秉明太阁殿下,此事绝非如此!”前田玄以宽慰道:“关白殿下切勿忧虑,此事太阁殿下岂会轻易相信,太阁殿下视您如己出,只不过平时严厉了些而已。此次不过是为问一问经过起因,还请关白殿下知无不言。”秀次稍感心安,便请奉行众相问。
增田长盛问道:“请问关白殿下,比叡山杀生、铁炮射杀农夫、酗酒町中杀人、斩断盲人双臂、母女并奸、剖腹孕妇等骇人听闻之事可是您所为?”秀次答:“绝无此事,我从未作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身为关白怎会如此无状。”
前田玄以问道:“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传闻?如果您没有作出过不当之举,这些传闻怎会凭空出现?您又有何凭据证明此事并非您所为?”秀次答:“确实并非凭空出现,我的确曾在比叡山无意间射杀了一头鹿,也曾醉酒后不慎伤人,但其余诸事绝对与我无关,否则种种暴行必定众目睽睽,又为何只有流言而没有尸首凭据。”
石田三成问道:“关白殿下,请恕在下直言,也可能是您的属下早已将尸首掩藏,但却据报有多人目击,只是事后难以搜查才因此只有流言没有尸首凭据。而受害家人因你身为关白,位高权重亦不敢报官。”
秀次答道:“身为关白,言行举止都引人注目,每日出行、接见、处理国务皆记录在案。无论是案牍或是毁灭罪证,像传闻那般恶行滔天若想掩盖谈何容易,我又岂有那种力量,所以获得凭据轻而易举,若真是我所为,各位今日便不是来问询而必定是直接替太阁殿下传达剖腹的命令。”
石田三成说道:“关白殿下所言我等已经知晓,定会如实回报太阁殿下,澄清关于您的谣言,请您宽心。只是您身为关白,今后言行请务必自重。为免令人起疑,我等便不再打扰,这便动身向太阁殿下复命。”丰臣秀次答道:“感激不尽,有劳各位费心。”说罢秀次便令人送三奉行出京。
三奉行返回大阪如实向丰臣秀吉汇报问询情况,称杀生关白之言确实为夸大其词,关白无罪,但素行需要督促。丰臣秀吉怒道:“比叡山是天台宗圣地,禁止杀生之所,孙七郎他会不知么?既如此又为何会在比叡山意外杀生?身为关白犯下此等丑事,现在只是向俺为自己辩解,丝毫未有补救措施。若是俺不向他问询,他将连辩解都不作,任由杀生关白的流言四处传播!败坏丰臣家的名声!这些话你们怎么不问?怎么叫无罪?这就是罪!再去问他!身为一个关白究竟该如何作为!”三奉行领命。
三奉行因此再来京都面见秀次并向秀次传达了秀吉的意思,秀次对此极为惊惧。石田三成献策:“在下以为,关白殿下可写下一封自辩书,在下也将进言请太阁殿下亲自向天下宣告杀生关白实为谣言。”
增田长盛附议:“依我看来,太阁殿下最为关心的乃是比叡山,还请关白殿下能给予比叡山以恩惠,并向天下发布礼教典令。”前田玄以进言:“光如此还不足以令国中信服,需要一名宣传谣言的罪魁祸首来平息此事。”秀次由此拜托三奉行并写下起请文全力自辩请三奉行带回。
但秀次终因过于不安而主动放弃关白之位,七月八日去往高野山自我流放。丰臣秀次在高野山的青岩寺感叹道自己作为太阁殿下的木偶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也称得上是有趣的人生。但是若有来生他也不想再作丰臣秀吉的外甥。
秀吉从石田三成处得知秀次躲去高野山后十分吃惊,而且秀次自己流放的行为很快就会令国人知晓,会对自己说长道短,有碍丰臣威信。本想私下了事的秀吉为避免国内议论纷纷,便想将秀次前往高野山的行为变作奉自己命令行事。石田三成询问用何原因?丰臣秀吉思前想后,便以涉嫌谋反为由暂时解除其左大臣、关白职务流放高野山。秀吉叮嘱石田三成先将秀次幽禁一月,再传出嫌疑消除的消息将他带回。
丰臣秀次有谋反嫌疑而被幽禁在高野山的消息很快传出,在京的德川家康知道后与家臣本多正信,本多正纯都感觉事态已经愈发有趣。除了德川之外,诸多大名其实平日广受秀次善待,但对于太阁与关白的关系变化,大名们都不愿以涉入其中,一是因其复杂敏感,二是慑于秀吉威势。几日过后,秀次家臣都再劝秀次前往大阪,秀次认定自己在丰臣家中已无立足之地而不愿,家臣劝道:“属下认为您应该直面太阁殿下,告诉太阁殿下您内心的想法。而且您的侧近及部分亲族也都来此,希望能安定殿下之心。”
秀次说道:“太阁殿下莫非是向令我大意麻痹而好将我拿下么?”家臣坚称绝无此事,秀次轻声笑道:“我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敏感多疑,好了我知道了,我会保重,有劳诸位。”众家臣告退。
七月十五日,丰臣秀次正在高野山青岩寺与僧人隆西堂下棋饮茶,隆西堂问道:“关白殿下还要继续在此躲避多久呢?您心中就不想与太阁殿下重归于好么?”丰臣秀次答道:“我被幽禁一月,而且种种事件我已不敢再信任他们,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愈加害怕,应该就是从少君出生后就开始了吧,我总隐隐感觉,死期将至,时而惴惴不安,时而渴望解脱,往生极乐。您认为我当如何抉择?”
隆西堂说道:“关白殿下,阻碍您的是您的心魔,造成如今局面的是天下间名为权利人心的心魔,世人多为此困扰,无数悲剧由此引发。如何抉择,只有关白殿下您自己才能作出真正的抉择,旁人的指点已然无益。”
后侍从来报说福岛正则、池田秀雄、福原长尧奉太阁之令而来。丰臣秀次接见三人说道:“福岛,你怎么来了?太阁殿下有何示下?”福岛正则说道:“关白殿下,我等带来的是您的罪状书:身为关白不自知,阴谋反叛秀吉。您的幽禁即将结束,之后便请随我一同面见太阁,陈情罪状。”
秀次听到此言不禁浑身略微颤抖:“太阁殿下果然是要我去死么?”福岛正则嘴角微笑,再行劝解道:“关白殿下,您怎能如此想?只不过是请您回去陈情而已,切勿多虑。”丰臣秀次说道:“请诸位稍作等待,我自收拾行装之后便随同前往大阪。”福岛正则告退。
丰臣秀次早已万念俱灰,亦不想再受任何屈辱和责备,秀次饮下最后一次酒,留下辞世歌:“如吾心观不尽花月,于尘世不留半点浮思。”剖腹自尽。福岛正则正在别室等待,秀次侍从询问关白是否已获太阁原谅?福岛正则答道:“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太阁殿下令我前来带关白殿下回去,不过可能关白是做不成了,不论如何,其实他做关白我倒觉的挺好的。”
这时已经传来丰臣秀次自尽的消息,福岛正则急忙赶去查看,众人紧随其后,眼见秀次已死皆悲痛万分。秀次侧近四人在西堂殉死,其余侍从也于西堂附近集体剖腹,福岛正则便将丰臣秀次的首级带回复命。
闻听丰臣秀次死讯,秀吉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他究竟知不知道俺花了多少心思来培养他!就这样随意践踏他人的好意!宁宁,俺已经尽力了对不对,他却用这种方式来回报俺。是他不好,全是他不好!俺要让孙七郎知道惹怒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北政所苦劝无果。
秀吉向石田三成下令道:“就以谋反定罪,对,对外就说是俺自己发现了秀次谋反的证据,趁其筹备期间便识破了他的阴谋,秀次的头颅置于三条河原暴晒,他的家人,家臣都有涉嫌参与其中,全部处死!要他们全部都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石田三成问道:“若是定论谋反,但无确凿实据?”秀吉便想用秀次曾经要求诸大名签署宣誓忠诚的连判状来当做预谋反叛的证据。石田三成说道:“那份连判状虽说是秀次要求诸大名效忠,可实际上是对太阁殿下效忠的行为,也是经过太阁殿下授意,用来当做谋反证据似乎不妥。”
秀吉大怒:“那还能怎么办!还能有什么证据!就把它当做证据好了!难道非要让世人认为是俺逼死了他么!丰臣家的脸面丢的还不够多么!”石田三成惶恐,后又问道:“秀次妻妾众多,皆来自公卿、大名、阴阳师等之门,全部处死恐会引起人心动荡,还请太阁殿下能否有所宽恕?”秀吉大怒:“石田,你若是不敢就不要去了,俺亲自来。”石田三成不敢多言,跪拜领命。
因秀次妻妾均出自名门,秀次的岳父们被牵连连坐的有公卿右大臣菊亭晴季、山科言经、连歌师里村绍巴、阴阳师安倍久脩等为女儿苦求不成,反而被下令流放。秀次的心腹家臣如出石城主前野长康、松坂城主服部一忠、横须贺城主渡濑繁诠、大垣城主伊藤盛景等小大名均被勒令剖腹。只有若江八人众通过贿赂石田三成得意免死而出仕于石田家效力。
另外五奉行之首浅野长政也跟秀次交往过密,因此浅野家嫡子浅野幸长流放能登,交往密切的显赫大名伊达家、黑田家、最上家、小早川家都受到了严厉警告,秀次的胞弟小早川秀秋也被没收丹波及龟山十万石领地。秀次的一部分家老如山内一丰、田中吉政、德永寿昌等选择落井下石转向丰臣秀吉投诚,从而获取了秀吉的嘉奖。
文禄四年八月二日,秀次妻妾子嗣全族三十九人于三条河斩首示众。三条河当日因此凄厉叫声响彻云霄。事后秀吉下令开始焚毁聚乐第,试图抹去有关秀次存在的一切痕迹。秀吉疯狂的行为也引得众多大名忽觉心生寒意。
数日后,黑田如水前来看望秀吉,秀吉正在为秀次事件而独自痛哭:“俺是多么想把孙七郎培养成出类拔萃的男子汉,却为何一句也不跟我说明就自行切腹?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还有又四郎,还有丰臣家的家臣们都对此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你们又是为什么!”
黑田如水答道:“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之误解并非不能化解,只是您二人身份过于尊贵,能说的话反而不能说了,正因缺乏坦诚从而减弱信任,任何一方一举一动都会招致猜忌而使事态恶化。而家臣们也因此为太阁家事而不敢多言,请太阁殿下切勿再次责罚。只要太阁殿下能有所怀念,暗暗祈祷,关白殿下泉下有知必会感恩戴德。如今的结局对关白殿下而言未尝不是解脱,也请太阁殿下保重。”
秀吉随后大哭不止竟至昏厥。黑田如水急忙呼救,待秀吉苏醒,体脉虚弱,对黑田如水说道:“俺从未想逼死孙七郎,将来关白是要给拾,但也并不想舍弃孙七郎。俺老了,恐怕没多少年了,俺不想死,俺想看着拾长大,还有朝鲜、明国要征服!谁挡了这条路,谁就会死!”说罢秀吉也是咳声不断。
黑天如水劝道:“太阁殿下,您是伤心过度了,还请安心调养。”丰臣秀吉说道:“如水,你跟随俺南征北战,没有你俺夺不下这个天下。你出家一定是生俺的气吧,俺所剩的愿望已经不多了,你还不愿为俺效力最后一次么?”
黑天如水见秀吉神情渐衰,细细观察之下猜测秀吉应只剩数年左右寿命,便对秀吉说道:“请太阁殿下放心,如水始终都将为太阁殿下奉献自己的全部力量,臣愿日后再次出阵朝鲜,替太阁殿下拿下朝鲜、明国。只希望太阁殿下能身体康健,善待他人,为丰臣家积德。”